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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北方的蛮族日常会吃这个,不愧是蛮族。”白念乔撇嘴,就要将剩余的牛乳泼掉。
马儿连忙拦下,闻了一下果然腥膻,却不觉难闻,一口气喝了。
又吃了一些肉,白念乔便揉揉肚子,全都推给马儿,自己眼看着集市上东西望。他年纪小长相又俊美,看人的时候毫不胆怯,很容易引起关注。
有年轻的女孩子看白念乔亲切,还送了羊骨头给他。
白念乔好奇拿过来,问她这个有什么用。
好几块羊骨头都被染料染成了红红的颜色,看着格外可喜。女孩子眼睛亮亮的,脸颊上有星星点点的雀斑,是长期被日晒的结果,被白念乔的目光看着,她害羞地低头,示范了一下,然后轻轻往白念乔怀里一推,跑走了。
看着她轻巧的背影,白念乔愣了愣,然后才拿起来把玩一番,马儿一直笑吟吟看着他,吃完了领着他离开。
白念乔将羊骨塞在怀里,走到人少处掏出来对着太阳给马儿看:“回去我们一起玩儿。”
“好。”马儿宠溺地微笑,同白念乔继续往前走。
一路走走看看,直到太阳偏西集市上的摊位收得差不多了,白念乔和马儿出来,发现原本看着马匹和车辆的侍卫们都坐在车辕上休息,只不过马背上都驼着不少东西。
见白念乔平安归来,侍卫们都很高兴,说时间不早了,应该尽快回城才是。
知晓白城主的命令一向严厉,白念乔也不再多耽搁,照旧坐上了马车。
吃饱喝足,走路又出了一身的汗,白念乔身上懒懒的,在马车内晃了一会儿便忍不住昏昏欲睡,回到城主府白念乔住的院落时,尚且未醒。
进城后天就黑了,此时只有天上的月亮淡淡的照着建筑的影子,冬日里没什么花木,院中的一切都一览无余,地上仿佛蒙了一层白霜,石子铺成的甬路在马儿眼里也格外清晰。
见白念乔睡熟,马儿想了想,将帘子卷起,自己俯身抱住白念乔进屋。
白念乔睡得熟,到马儿怀里也只是偏了头,依旧没醒。
在家守着的闻秋早就将燎炉烧得热热的,屋内热气熏人,热水也早就准备好了,然而此时却派不上用场了。马儿悄声对闻秋道:“我留在这就行,你忙了一天回去歇着吧。”
闻秋肚里暗笑,明明自己在家守着什么也没做,马儿才是那个陪着白念乔逛了一天的人,不过闻秋自然不会辜负马儿的好意,含笑答应一声离开了房间。
出门前,他特意看了看白念乔的脸色,见他闭着眼睛呼吸平稳,略微放心。
闻秋又转头偷看马儿,见他正忙着用热水洗布巾,打算给白念乔擦手脸。
明明屋内有三个人,闻秋却觉得自己几乎要站不住脚了,他心里奇怪,这马儿也没什么好的,怎么就得了白念乔的青眼,还真是一段神奇的缘分。
马儿不知道闻秋在想什么,察觉到他盯着自己的目光,起身看着他:“怎么了?”
“哦,岳公子遣人送了信过来。”闻秋想起这件事,赶紧和马儿报告。
应该直接告诉白念乔的,不过直接告诉马儿也没什么分别。
闻秋敏锐地察觉到,自从马儿来到白念乔身边,不,是从马儿开始在白念乔房间内值夜开始,自己的在白念乔心里的位置便要往后退了。
最开始当然是有过嫉妒和不安的,不过这马儿毕竟是奴隶,将来白念乔身边的位置又不止一个,何况马儿能帮着分担不少活计。最重要的是,连日常的挨骂都少了,闻秋当然乐得清闲。
听到这个消息,马儿瞳孔微缩,牙齿咬紧做出厌恶的姿态,不过很快就恢复正常,快到闻秋都没察觉他的变化。
从怀里掏出信递给马儿,闻秋又交待两句便出去了,马儿盯着手里的信,想了想还是塞到了床底,预备等明日白念乔不在的时候再拿出来看。
他捧着温热的毛巾,慢慢走到白念乔身边,帮他擦赶紧脸,湿热的抚摸让白念乔睁开眼睛,便见到有人正专心盯着自己。
愣了一下,白念乔很快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没有起身而是任由马儿服侍自己,等马儿也将自己打理好,两人才一道躺在了床上。
白念乔伸手,从马儿那接过了白日里买的海螺,送到耳边细细聆听,在静谧的夜里,海浪的声音更为清晰响亮。
他听够了,招手叫马儿过来,两人头挨着头,凑在一起紧密地听着。
“好听吗?”白念乔问马儿。
马儿嗯了一声,两人相视一笑,白念乔拿起海螺放在唇边呜呜的吹着,声音低沉。
白念乔指着海螺上凸起的那点,告诉马儿:“把这个磨开,就能吹出很响的声音,之前我们咸城有十数个很大的海螺,有客人来的时候就吹起来,声音悠扬又好听。”
“现在不在了吗?”马儿问起。
白念乔嗯了一声,缩在马儿怀里:“后来,父亲当做聘礼送给了母亲,这些海螺就留在了鹤城。如果你想见的话,下次我去鹤城带上你。”
马儿知道鹤城是白念乔祖父的城池,闻言脸上不禁泛出微笑,他握住白念乔的手说了声好。
然后,马儿将海螺收进怀里,预备按照白念乔说的磨开一个孔洞。
“等磨好了,我吹给你听。”马儿向白念乔这样许诺。
白念乔不同意:“不,我要先吹。乐是雅事,我是少城主,当然是我来吹,而且虽然是我赐给你的,但我是你的主人,所以当然还是我先吹。”
他是这样的霸道,马儿却甘之若饴被他的暴/政所统/治,只是温柔笑道:“好。”
“以后,只要你吹起这个海螺,不管在哪儿,我都会到你身边,供你差遣。”马儿的声音不高,但似乎格外有力量一样。
白念乔不知为何红了脸,他本枕在马儿的胸膛上,听见这话忍不住微微支撑起身子看着马儿。
屋内很黑,只有燎炉内的火光从布帐的缝隙中透进来,马儿的眼睛亮晶晶的,眸子里闪着火光。
只能模糊看见马儿脸庞的轮廓,白念乔的心瑟缩了下,倏忽变得格外沉重,仿佛心里被灌满了什么沉甸甸的东西。
他许久没有说话。
马儿一向顺着白念乔的性子,现在却很怕他冷,低低叫了一声主人,白念乔依旧坐在那,马儿只得起身将他圈在怀里,用自己的怀抱和胸膛温暖他。
衣料的摩擦声响起,白念乔轻轻叹了一声,身体晃动起来,海螺却始终紧紧地攥在手里,逐渐被汗水濡湿,又落在枕旁,在他耳边呜呜的响了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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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不觉得,两个人整日混在一起才发现日子竟过得格外迅速。
不知不觉已经快要到草长莺飞的节气,天渐渐暖了,路上的积雪早已经融化,就连风也变得柔软,骑在马背上已经感受不到刺骨的寒冷,虽然依旧冷,却再也没有会冻掉皮肉的恐怖感。
之前白念乔一直在算着日子,想赶紧等到天气暖和起来便到桐城去看望岳揽,现在因为整日和马儿腻在一起,连这件正经事都忘了。
还是出城玩儿的时候见到有人在路上骑马才想起来。
白念乔暗暗责怪自己粗心:“我竟连这么重要的事情都忘了。都怪你,马儿,整日缠着我玩儿,让我玩物丧志。”
马儿低头不语,他已经不怕白念乔的训斥,只是忽然想起,之前岳揽给白念乔送过一封信。
信是闻秋收着又给了马儿,让他呈给白念乔的,马儿看过之后却迟迟没有给白念乔,现在已经不知道塞在哪个角落去了。
信上的内容,无非是语气和缓地同白念乔讲道理,总归都是让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又在信的最后邀请白念乔去桐城做客,自己到时候讲会在路上迎接。
马儿暗地里皱眉,他劝解白念乔不要去桐城,白念乔却不同意。
“我已经好久没出门玩了,桐城是大城,很好玩儿的。到时候就算岳大哥没时间陪着,我们也能叫上他的弟弟们尽情玩乐一番,岳大哥的弟弟们都很听他的话,所以对我也很好。”白念乔眉飞色舞,他被拘束了好几年,现在有出门的机会,一颗心早就飞了。
闻言马儿沉默,他想起来白念乔的内忧外患,又想起他整日闷在城中其实也很可怜。
白城主忌惮白念乔,不肯让他真正接触权力,即使共同听政也只是听而已,不能开口提什么意见。久而久之,白念乔嫌气闷也不去了。
白念乔不去,白衡当然也不能去,毕竟理法如此,白城主也不能太过悖行。
这就导致白城主的两个儿子,居然还没真正的参与听政,不过这是咸城的家事,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白念乔的外公虽然心里着急,也只能打熬着时间。
既然已经下定决心,近几日就要出发。
出于私心,马儿没有将收到岳揽信的消息告诉白念乔。说什么派人护卫,不过是想要彰显身为城主继承人的威严罢了,马儿并不相信路上会有危险的说法,何况他又足够的自信可以保护白念乔。
“这件事得和父亲说一下。”白念乔咬着嘴唇,不确定白城主会不会同意。
马儿关切地看着他:“怎么了?”
白念乔摇头:“没什么。”他想起上一次去岳揽那里,还是代替姐姐去定亲,现在却早就物是人非了。
他勉强一笑,同马儿道:“我也是很多年前才去过桐城,不知道他们还记不记得我。”
马儿握住白念乔的手,安抚他:“你这么漂亮又聪明厉害,见过你的人没有能忘记的。”白念乔当然听出这是恭维的话,可还是觉得开心。
他骄傲地挺了挺胸膛,赞同马儿的看法:“我当然最好。”
马儿被他的样子逗笑。
白念乔吩咐马儿和闻秋先别让人收拾东西,自己要先去见父亲。他这样风风火火,决定了的事情就要进行,马儿不禁担忧问起要不要同行。
最近白念乔骑马射箭,连个子也长高了不少,觉得身上的力气简直用不完一般,因此也不要人跟随,自己走到了白城主处理政事的所在。
这个时候,应该没有人打扰,是白城主独自相处的时间。
白城主喜静,因此侍卫们都在院外站立,见是白念乔来了全都恭敬行礼。
白念乔问道:“我父亲在里面吗?我想见他。”
论理白城主的规矩这个时候是不能放人进去的,可白念乔又不同。因此侍卫犹豫过后还是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