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就这么敲定下来,原本并没有大碍,可谁知贺演员却是个做事只有三分钟热度的人才,第一天做得尽心尽力,到第二天就歇了菜,马马虎虎地敷衍起来,给小猫添食添水的次数漏了几回不说,就连猫砂竟然也忘了换。陈大少爷发现以后,没告诉越大小姐,默默给他“擦屁股”。
但越绮雨也不是瞎子,看到挂在猫笼旁边的那根柄长近三尺的饲料勺子(大概是为了防止喂食人和宠物近距离接触而做的特殊设计)以后,猜也猜出了真相。
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不悦感油然而生,叫她这几天睡不好觉。
她反感小情人毛遂自荐却不守信用的行为;反感陈意祯不向自己告状,什么都不说的坏毛病;更反感就算陈意祯什么都不说,可她却仍然想要护短,替他打抱不平的想法。
可总之,无论如何,得先批评批评她那个寄人篱下还懒散懈怠,做事偷工减料的小情人,叫陈大少爷不那么劳累再说。然后再和陈意祯好好谈谈,让他有什么事都要多跟自己说,不要一个人承担。
越大小姐本来是这么想的。
但第二天回家的时候,她还没来得及这么做,便遇到了件不论多久之后再想起来都仍叫她后怕的大事。
那天回家前物业打电话来告诉她小猫不明原因地从她家阳台跑了出去,现在困在了另一户业主二楼露台的屋檐上。陈意祯比她早一些回来,越绮雨赶回小区的时候,见他正拿着加长的晾衣杆,从二楼跃层的一扇小窗处支身,想把小猫赶到下头已经铺好的软垫上。陈意祯一面扒着窗框,一面往窗外勉力地探身,没发觉自己半边身子早偏了出去。越绮雨刚要喊他,他手里打滑,晾衣杆脱了手,整个人被窗沿拦腰吊住,想撤却撤不回身,眼见着要摔下去。
越绮雨心头一跳,眼疾手快地揽他腰杆,勉力把人捞了回来。陈大少爷心里惦记着猫,还想往窗外看,却被越大小姐紧紧抱着,一步也动不了了。
他喊了声她的名字,她没回应,只是浑身在发抖。陈意祯愣了愣,想是小猫的事情惹她生了气,慌里慌张地跟她道歉,请她别生他的气。
可那副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绮、绮雨……”陈意祯没了主意,只叫着她名字。他不知道该怎么给她解释小猫的事情,他之所以这么急着自己去救小猫,除了关心小猫的安危,本也是想在她回家前解决问题。
此时楼下已传来小猫落到软垫上的消息,大概是被掉下来的晾衣杆吓到,歪打正着地跳到垫子上了。他松了口气,却见越大小姐已抬起头,正气冲冲地瞪着他,心里又紧张起来。
“对不起,我——”
“陈意祯……”越绮雨红着眼圈,死死地盯着他。她揪着他的衣角,咬着牙碾出一句:
“你大爷的你傻叉你混蛋……”
陈意祯见她满脸的怨气,心也凉了半截,还想解释什么,可她退开一步,转过身走了。
那天晚上,越绮雨没有在原先的卧室睡觉,睡在了隔壁的次卧。那间卧室之前一直空着积了不少灰,陈意祯见她把床铺搬过去,没有阻拦,只是吃过晚饭以后把屋子仔细地打扫了一遍,又开窗通了很久的风。他进进出出地和她打了多次的照面,但两个人始终都没有任何的交流。
陈意祯以为越绮雨在生小猫差点出事的气,不敢和她说话,但他不知道越绮雨气的不是这个,而是他不顾自身安危的行为。
她很难描述当她看见对方要摔下去时的心情,那大概是种能让脑袋刹那空白的窒息。她躺在床上,回忆起之前同对方说的那些想让他消失的气话,头回有了想哭的冲动。如果陈意祯真的从她世界里消失或是再也不在她眼前出现,她想她绝没办法等闲视之或无动于衷。
他跟其他人是不一样的。
如果“情爱”两个字带来缠绵的甜蜜,那把它反过来品尝,滋味便添了苦涩。她从前没尝过苦,现在一尝到,就什么都明白了过来。
她惶恐地确定,她爱上陈意祯了。
恰恰爱上一个在她手心之外的人。
就像是挖掘出一个极其糟糕的秘密,她不愿让任何人知道。
“越绮雨?”
陈意祯又一次进房间来,轻声地喊她。
她并没有睡着,只是把身体蜷在棉被里没回答他。陈意祯又喊两声,好像在试探她是否熟睡。她依旧没应。
片刻后,脚心忽然触碰到一点暖烫,紧接着,手心也暖烫起来。越绮雨僵愣半晌,才反应过来是陈意祯放了热水袋。
青年以为她睡着了,给她掖好被子,默默地朝外头走。脚步声延递到门口,顿了许久。越绮雨以为他出去了,本想从床上起来,却听见了愈来愈近的脚步声。陈意祯竟折返回来,小心翼翼地上了床,从背后轻轻地环抱住她了。
越绮雨有些诧异。就她的印象而言,因为一直比对方早睡,所以她并不知道陈意祯也会主动地抱她。她不清楚他之前有没有这么做过(或许这是他第一次),她还来不及全然地反应,却感受到环在她腰间的手臂正渐渐地收紧。
昏暗的灯光里,陈意祯贴紧她的后背,声音像被夜风娑拂的柳絮。
“越绮雨……”
“你别生气……求你……”
“别生我的气……”
他喃出这两句话来,之后便不说话了,也许是因为疲惫,也许是怕她醒来。
越绮雨没有动作,由他静静地抱着,心里五味杂陈。对方的话像一颗玻璃弹珠在她心轨上弹来弹去,轻飘飘又沉甸甸。她想好好地问他对自己的感情——她不相信他只有厌恶,却也不相信他有多喜欢。但她最终既没有开口,也没有翻身。她好像突然的没那么勇敢。
约么过了一刻钟,陈意祯放开了她,起身回了隔壁。关门声响过,她才睁了双眼,望着门口叹出长长的一口气来。细汗打湿了额头。
第二天一早,照顾小猫顺带帮忙家政的保姆过来了,给两个人做了早饭,又把前爪受了轻伤的小家伙带去医院治疗。
这一顿饭吃得极其安静。直到贺倚云回来,席间才起了波澜。陈意祯告诉他昨天小猫跑出阳台的事故,询问他相关的情况。陈意祯昨早虽然是最后离开家的,但在走之前却明确记得自己锁紧了内室到阳台的隔门,小猫不可能自行打开,因此便怀疑有人在他之后回来动过门锁,于是急于从贺倚云口中了解些别情。
贺倚云回来前就听物业说了昨天发生的事情,现在被他这么一问,不禁有些心虚。
隔门的确是他打开的——昨天他比陈意祯早几分钟出门,但还没出电梯就想起自己拿掉了东西,于是折回来一趟。那时陈意祯刚好出门和他错过,所以没瞧见他回了家。贺倚云回来以后觉得屋里太闷,把隔门打开来透气。因为看见小猫的笼门是扣上的,他以为不会出事,所以走的时候便也没关隔门。而至于后面小猫意外地挣开笼子的锁扣,又从阳台跑出去,既是他的疏忽,却也有点天意弄人的成分在了。
当下面对陈大少爷的询问,他原本想交代实情,但瞥见旁边默默吃饭的越绮雨脸色极差,心里就害怕起来,唯恐遭到她的责怪。他最后向陈意祯撒了谎。
那时陈意祯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吃过早饭以后便出了门,似乎急着去赶中午的通告。没过多久越绮雨也出了门,不知道什么原因。
贺倚云在家里思来想去,良心上过不去又担心真相终究被发现,犹豫了许久决定承认实情。由于羞于在微信上开口,他写了张道歉的纸条塞进陈意祯卧室的门缝里,希望他回来以后可以看见。放完纸条,他收拾一番要去剧组,正要出门的时候撞上了回来的越绮雨。
他问她去了哪里,可越大小姐什么也没说,竟抬手甩了他一记耳光。
贺倚云跌在地上,又惊又气,咬着牙瞪她。她眼里含着冒寒气的愠怒。他心头一凉,想她怕是知道了真相。
“你当我们都是傻子,”越绮雨恨着他,“被你一两句话就糊弄过去?”
吃过早饭以后她去物业查了监控,知道对方折回过家,剩下的一切就不难猜测。
她请物业把监控发给陈意祯,但物业却说他才来过,刚刚也查了监控。陈意祯没有回家跟贺倚云对质。越绮雨想他大概打算息事宁人放对方一马,或者是等到下班再单独跟对方谈谈,以最小的影响把事情解决。他惯会留给人体面。
可她不能接受。一想到他那时偏出窗外的半边身子,她便怎样都无法冷静。
“贺倚云,陈意祯不喜欢跟别人计较,但你知道我的脾气。”
“第一,今天晚上他回来以后你给他道歉,把事情说清楚;第二,明天早上我姑妈要回来一趟,你同样把事情老老实实说明白,别让别人替你背黑锅。”
“第三,你收拾好你的行李,明天晚上我让司机送你回剧组,这些天我不想再看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