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和萧语寒通话后，陆远宁来到了殷悦的病房。
节目组给她安排了VIP病房，米白色的墙面在柔光灯带的晕染下泛着温润光泽，意大利手工编织的羊毛地毯无声吞噬着脚步声，正对病床的整面墙是可调节雾化玻璃，此刻正朦胧映出窗外夜色，既保证隐私又不失采光。
深胡桃木的矮柜上，骨瓷花瓶里斜插着三枝新鲜白百合，细颈玻璃瓶中还养着两尾游弋的孔雀鱼，偶尔轻撞玻璃发出细碎声响，智能护理屏嵌入床头墙面，银色触控面板上跳动着淡蓝色的数据光。
房间中央是一张玻璃茶几，茶几后的真皮沙发旁还带着功能键盘，露出按摩功能的按键，立卫浴间里，玫瑰金龙头正缓缓淌出恒温热水，蒸腾的雾气在智能魔镜上勾勒出若隐若现的水雾花纹。
如果不是病房里进进出出的医护人员以及空气中消毒水的味道，陆远宁还真有一种这是五星级酒店房间的错觉。
两个医生站在殷悦病床前，正讨论着病人的用药事宜，看到陆远宁来了，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请问这位小姐是病人家属吗？”
“额……准确来说，不算吧，她老公下去一楼办住院了，我是她朋友。”
陆远宁看着病床上昏迷着的殷悦，她那张小脸煞白煞白的，眉头紧锁，嘴唇发紫，看起来让人心疼。
“她现在的情况已经稳定了，我们用了点镇定剂，所以她还在昏睡，今天晚上值夜班的护士会给她换点滴，但是需要有人陪护，一旦点滴输完了就按铃，护士站的护士就会过来给她换。”
“好，我会在这里。”
“另外，病人这几天需要清淡饮食，可以吃一些补血的东西，例如红枣，但是暂时不要吃太过进补的东西，她的身体比较虚弱，虚不受补，反而会适得其反。”
“好。”
“我知道你们是拍电视综艺的，但是这几天还是静修为上，等病人的精神好一点了再见客，另外，这应该是她的第一个孩子，病人醒后知道自己的孩子没了可能会有情绪方面的波动，你们作为家属朋友，多劝劝她，之前我们就见过很多流产后抑郁的病人，走出自己心里的这一关是最重要的。”
“……医生，我想问一句，殷悦以后还会有孩子吗？”
陆远宁的声音很轻，但是这个问题却带着沉重的分量。
两个医生面面相觑后，并没有回答。
但这样的沉默，却也是另一种回答了。
陆远宁点了点头，亦然也陷入了沉默。
护士为殷悦插上了点滴，一滴，一滴，白色的液体就这么一点点输入她的身体里，她虽然看起来仍旧在梦魇之中，但陆远宁想着情况总是会慢慢好转的。
“谢谢医生，如果有其他情况我们再跟你们说，两位医生先回去休息吧，大晚上麻烦你们了。”
“不会，治病救人是我们的本分，有事情尽管叫我们，上头也很重视这位小姐，嘱咐我们一定要尽力调理好她的身体。”
“好的好的。”
陆远宁说着，送两位医生出门了。
房间里还有两个护士在整理病床被褥，此时，沈豫川也回来了。
他手里拿着脸盆、热水壶、水杯、牙刷等住院所需要的生活用品，甚至还提着一个保温桶。
陆远宁一眼便看到了他手中摇晃的保温桶。
“……学长办理好住院了？”
“嗯，都弄好了，节目组的人也在一楼，电视台方便说这是工伤，可以报销，他们跟我一起办理了住院，另外，去医院的小卖部买了一些需要的东西。”
陆远宁倚靠着门框，斜眼看着沈豫川：“节目组的人还挺仗义的，这保温桶里的是你的晚饭？”
“是给你的。”
沈豫川说着，绕过了陆远宁，径直走进了房间。
“给我的？”
陆远宁好奇地跟了进来，沈豫川并没有急着回答，而是默默将手上的东西一一放好后，将保温桶放在了茶几上。
“吃吧，食堂买的皮蛋瘦肉粥，你刚才在夜市应该也没有吃什么吧。”
“……这是你特地给我买的？”陆远宁在沙发上坐下，抬眼，狐疑地看着沈豫川。
不是她生性多疑，而是她感觉沈豫川的关心和细心来得莫名其妙，甚至让她有种背后发凉的感觉。
这不是她认识的沈豫川。
“对啊，给你买的。”
“那你呢？你不是也没吃晚饭？”
“我买了面包。”沈豫川说着，从塑料袋里拿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面包。
与其说是面包，更不如说是一个蛋糕，但也没有任何馅料，看起来就像是一块海绵，十分无趣。
宛如沈豫川本人。
陆远宁眼眸中的警惕更深了几分。
俯身拿过保温桶，她的指尖刚打开保温桶的金属锁扣，细密的蒸汽便顺着缝隙争先恐后地钻出来。
随着 “咔嗒” 轻响，桶盖掀开的瞬间，浓稠的白雾裹着醇厚米香轰然漫溢，皮蛋特有的咸香与鲜嫩猪肉的脂香交织缠绕，像一双温柔的手抚过鼻尖。
陆远宁看见浅褐色的粥体在柔光下泛着暖暖的光泽，琥珀色的皮蛋丁嵌在乳白的米粒间，层层叠叠的瘦肉片足有半指厚，浸在浓稠的汤汁里微微颤动，撒在表面的胡椒粉与翠绿葱花在热气中舒展，细碎的金红与莹白相映成趣，氤氲的香气钻进鼻腔，暖意顺着喉咙一路滑到胃里，仿佛连指尖都被熨得发烫。
陆远宁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她看了一眼面无表情啃面包的沈豫川。
她饿了。
可她虽然饿，却也不敢吃。
“学长，你不会在这里面下毒吧？”
沈豫川一挑眉：“怎么说？”
“你自己啃面包，然后让我吃热粥？我觉得里面有老鼠药，我不吃。”陆远宁说着，推开了保温桶，“你不会是因为我让殷悦流产，就对我怀恨在心吧？我、我告诉你，杀人偿命！”
沈豫川冷笑了一声：“这么明目张胆地下毒，就算你死了，我也逃不掉，你放心吧，我还没有愚蠢到这样的地步。”
“你……”
“吃吧，我不爱喝粥，刚才去食堂的时候，看到只有粥了，所以我才打包了一份，你的胃不好，反而应该多喝点粥。”
“你怎么知道我胃不好？”
这个问题抛出的时候，沈豫川倒是愣了一下。
他假装若无其事地啃面包，沉默了片刻后，轻飘飘地回答道：“你们做演员的，都是有一顿没一顿的，平常也一直饿着，长期饥饿，没有胃病才怪。”
“切。”陆远宁冷哼了一声，拿起汤匙就开始吃了起来，“你说得也对，就算要杀我，也不至于用这么低劣的手段，行，我就收下你这份好意了。”
“吃吧，我真的下毒也不会在这里。”
“哟，说得好像你已经有下毒的计划了。”
“也不是没有。”
“那我等着你。”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一直到两个护士也出去了，沈豫川才轻飘飘地问了一句——
“瘦猴没有伤到你吧。”
“没有，就是脖子割了一下，刚才护士已经给我包扎了。”陆远宁说着，转过头去，露出脖子另一头的伤口，上面贴着一块纱布。
沈豫川眼皮也不抬一下，似乎没有想看陆远宁的伤口：“他胆子还真大，不知道这是在现场直播吗？”
“他应该是知道的，整个西乡村全都封起来了，这段时间外人是没办法进来的，这么大的阵仗，他能混进来也是厉害。”
“是啊，简直就像是神兵天降。”
“……学长的意思是，背后有人推了一把？”
“难说，我不了解电视台的事情，但是我觉得这件事情，没有这么简单。”陆远宁若有所思地看着前方，“不过，程导也不是蠢人，这件事情我都看得出来，他应该也能想到，我比较好奇的是，能做到这一点的人，在电视台的地位应该也不低，他影响节目的播出，也就等于影响电视台的收益，难道电视台的人真的会作出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吗？”
沈豫川轻哼了一声：“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多得很，程导是新晋导演，而且这是他第一次涉猎综艺节目，圈内眼红他的人可不少，要趁着这次机会搞他的人也不在少数，这些人在圈里多少都有点关系，只要有人动了这样的心思，要钻空子，就不是难事。”
“这样……”
陆远宁点了点头。
“……学长，你不介意吗？”
“介意什么？”
“殷悦孩子的事情。”
“无所谓，掉的也不是我的骨肉，没了就没了吧。”沈豫川云淡风轻地说。
“可是……如果殷悦因此身体受损，以后没办法怀孕怎么办？你可别不信，刚才医生的反应来看，好像日后要怀孕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那又如何？我并不是很在意子嗣这件事情，人生在世，能把自己活明白就差不多了。”
“你倒是豁达。”
就在这时，陆远宁放在茶几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低头一看，发现来电的人是程回。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程回的电话？”
“嗯，不知道是来‘兴师问罪’的，还是来‘收买人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