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

言兆显然没有解释的意思。

毕竟他在刚刚，就已经做过一次和将死之人无意义对话的事情。

现在，不可能再来一次。

他没有回答梁舒的询问，而是掏出自己的武器，毫不留情地往梁舒身上扔。

画面变得漆黑。

但是声音并没有停下，虞姝可以清楚地听见子弹发射的声音、爆炸声还有一个又一个人接连倒地的声音。

并没有停止，声音未曾停止：梁舒还没有倒下。

想到梁舒身体已经残破不堪，却能够和这么多人对战，虞姝顿了顿，扭头看向梅少女。

“怎么了？要走了吗？”梅少女不明所以，毕竟虞姝只是看着她，却不说话。

她不知道，有个人能够清楚地听见她们的对话，所以毫无防备地问：“事情干完了？”

话音落下，虞姝耳边，传来梁舒的声音。

“你不能走。”

不是挽留。

而是……恨。

虽然不清楚在过去，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但是虞姝知道，仅仅凭借自己现在的情形，如果和梁舒对上，必死无疑——别说是梁舒，现在如果不是有工具帮助，她都无法谈听到朱竹潭和言兆的对话。

她必须走。

虞姝摇摇头，却调出通讯工具，当着梅少女的面，以文字形式给她发消息。

星薛：【不要说话。】

星薛：【我们处于被监听的状态。】

星薛：【一句话都别说，快去开飞船。】

她必须走。

毕竟她的小飞船，大概是经受不住梁舒的轰炸。

在没有十分把握前，虞姝不会再做冒险的事情。

耳边的机枪声还在回荡，眼前的飞船则慢慢悠悠地升起，梅少女讳莫如深，左右打量，推着虞姝进入飞船之中。

飞船滑行、起飞。

那一点点气体运动的声音，似乎透过星际，以尘埃浮动的状态，被战场中人捕捉到。

“你要逃去那里？”

她声音粗粝，带着明显的愤怒，“你逃不掉的，无论你跑到哪里，我都会找到你！！”

飞船全速前进，未曾有片刻停留。

直到回到熟悉基地，虞姝这才开口，表情带着思索：“你身上，有没有让人失去战斗能力的东西？”

“麻醉剂？”梅少女问。

“不够。”虞姝顿了顿，思考道：“能好是可以让星际变种失去战斗能力的。”

“酒精啊，现成的工具。”

“可酒精只能对变种起作用，对人不起作用。”虞姝说。

“我也不知道，你知道的，我不是这方面的行家。”梅少女左右探望，“不然把潇潇给你叫过来？”

“也行。”

她想了想，又说：“如果可以的话，你再准备一点能够让人完全失去攻击能力的小玩意……不需要效果多好但要量产，尽可能地形成火力覆盖。”

听得梅少女一愣一愣的，“你要去宇宙捉星星玩？”

虞姝笑起来：“是我要被捉了。”

她没有解释更多，便将手里的遥控器递给梅少女，“你将里面的画面拷贝出来……等等，这个东西还在运行？”虞姝看着遥控器上的光未停，便知晓连接没有断开——超过两个星系的距离，连接就会自动断开。

拿着意味着：梁舒离自己不过两个星系的距离？！！

一瞬间，虞姝汗毛倒立。

她当机立断，朝着梅少女吩咐：“去！开启防御模式，让所有人都……”话说到一半，虞姝视线猛得一沉，“不、不对，不要打开防御模式，就用平常状态！”她扭头，望着梅少女，“让所有人都躲起来，躲进地下室里面，如果没有更多空间的话，就藏得远一点，不要回来！！”

梅少女不明所以：“她追过来了？”

“追过来了。”虞姝直勾勾望着她：“之后有机会的话，我会给你解释。”

如果有机会的话。

她不知道。

她对于梁舒这个人一无所知，甚至不清楚星薛和她经历过什么，也不知道她究竟在意什么。

以至于在面对梁舒的时候，虞姝第一反应是：先撤退，从长计议。

只是没有想到，对方根本不按照自己的计划来。

她穿过星系，紧紧跟随。

虞姝握紧拳头，面对着这不受控制的局面，只能尽可能安排所有人撤退。

“都走，走得远远的！”

梅少女他们虽然不明所以，但是看虞姝坚定的模样，只能按照她的吩咐，躲进地下室：哪怕地下室空间不足，但是，也没有人往更远的地方跑。

如果跑远了，总司令需要人手，但人手不足怎么办呢？

他们被塞进小小地下室，每个人几乎是前胸贴后背，没有多余的空间。

这颗荒星，再度变得空荡荡。

虞姝就坐在荒芜破旧的荒星上，腿上盖着毯子，眼睛望着眼前璀璨星系，第一次如此被动的等待生命答案。

“喵~”

白白的小猫，从半成品基地里面转出来。

它优雅淡定踩在沙砾上，用软软的粉色肉垫，踩过砂石，矜持走到虞姝脚边后，猛得一跃，跳上虞姝双腿。

它要和虞姝，一起见故人。

“你怎么出来了？”虞姝试图将小星往自己腿下赶，“这里很危险你先回去吧。”

小星被撵下去，又立即跃上来。

它懒洋洋趴在虞姝大腿上，用那幽蓝的猫瞳孔望着虞姝，“我见过的危险，比你多得多。”

毫无顾忌的，直接开口说话。

虞姝紧张抬头，左右打量，见四周没有人后，稍微放松一点。

可是想到刚刚战场上发生的事情，又紧绷起来，“她能听见声音。”

“我知道。”小星慢悠悠地甩了甩尾巴，“她知道我会说话。”

这句话，信息量不可谓不大。

梁舒知道小星可以说话？

这么机密的事情，星薛居然告诉了梁舒？

她们俩的关系，比自己想象出来的，似乎要好太多太多。

“我不知道这些事情。”虞姝轻声说。

“你现在，应该知道。”

毕竟接下来，是一个和星薛亲密无间，又不知为何走向陌路的人。

“……”

虞姝感受到了紧张。

那么多次的生死抉择，那么多次从爆炸中逃生，虞姝并没有觉得有什么。

甚至连呼吸都没有变快两分，可是现在，她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紧张。

也或许，是星薛在紧张。

不过现在她就是星薛，所以，也是她在紧张。

虞姝安静地坐在空地上，等着一道流星从天际坠落，落在自己面前。

那陨石般的飞船颤抖着，从里面，吐出一个不成人形的女子。

她果然来了。

超越飞船可运行速度行驶，让她成功追到这里，追到虞姝面前。

虞姝坐在轮椅上，怀里抱着猫，看着眼前的女人。

陌生又熟悉。

陌生是虞姝的感觉。

熟悉是星薛的感觉。

矛盾的情绪在虞姝脑海里交织着，让她既想逃避，也想靠近。

逃避是虞姝的感情。

靠近是星薛的感情。

她似乎被分成了两半，身体变得不受控制，连腿都抬不起来……哦，小星有点重，腿被压麻了。

虞姝坐在轮椅上，打量着眼前的人，对方也在抬起头，用空荡荡的眼眶，望着虞姝。

“你的腿怎么了？”梁舒先开口问。

那浓烈的恨意，似乎已经消失不见。

她就像是与虞姝阔别许久的老友，心里虽然恨，可是在看见虞姝身体变化后，还是会下意识地关心对方。

虞姝：我能说我没有一点大问题，只是稍微有点虚弱，所以他们非要让我坐轮椅吗？

显然不行。

虞姝回以沉默。

倒是小星，趴在虞姝腿上，感情充沛：“断了。”

它猫嘴一张，胡话就来，“死里逃生的代价，就是她的双腿。”

虞姝：啊？

这样，就能让对方收起杀意吗？

不可能吧。

俗话说：趁你病要你命，现在自曝短板，不是将……

“谁干的？”梁舒粗哑的嗓子，问出这句话。

“不知道，可能是什么艾福伦家族，也可是li。”小星说。

“被他们弄成这个样子？星薛，你现在怎么这么没用？”梁舒“嗬嗬”说着，她的思路清晰，虽然在嘲讽人的时候，会被她难以支撑的嗓子所耽误语气，但是呈现出效果，却非常不错。

以至于虞姝能够回应：“你并没有比我好到哪里去。”

“我？”梁舒疑惑地歪头。

虞姝清楚地看见，她脖子上缝了密密麻麻的针线，就是这些线连接着她的脑袋和身体，让她不至于头身分离。

她轻声问：“是谁把你搞成这个样子的？”

带着几分对故人的怀念。

与温情。

“谁把我搞成这个样子的？”梁舒用并不存在的眼珠子，望了望自己手上、双腿，而后“嗬嗬嗬”的放声大笑。

“是谁把我搞成这个样子的，星薛你难道不知道吗？！”她的嘴张的极大，下一瞬，下巴便脱臼，难以正常说话。

但是暴涨的杀意，已经告诉了虞姝答案。

是星薛做的。

或许说，在梁舒看来，是星薛做的。

虞姝坐在轮椅上，一动不动……主要腿还麻着，动不了。

而且梁舒都能够追飞船，要想追自己，也是轻而易举。

倒不如放弃无谓的挣扎。

当梁舒的攻击停在虞姝面前一厘米，却一直没有再往前的时候，虞姝便知晓，她猜对了。

梁舒恨她。

却不愿意伤害她。

虽然虞姝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依据，但是，她总是选择相信。

星薛不会害她。

也不会害梁舒。

掌风吹动虞姝的头发，虞姝坐在轮椅上，抬眼，望向不成人形的女人。

“我们，多久没见了？”

这一瞬间，虞姝感觉自己和星薛灵魂相融。

嘴巴开合，却不是她想说的话。

她听见自己说。

“舒舒，我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