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铛"
言兆手里的匕首被击落。
而现在,他们的眼前,并没有出现第三个东西:不是朱竹潭搞得鬼。
言兆双手紧握,感受着手指因为强有力的震颤而发麻。
“谁?谁躲在暗处?”他戒备巡视,身后跟随的军人,也在他发话的第一时间动起来,开启各种各样的探测器来巡查。
可偏偏,就是查不到东西——那是自然,梅少女更新换代这么多次,要是轻而易举被查出来,她的老脸往哪里搁?
虞姝淡定地操控着探测器,甚至就直接悬浮在言兆头顶上方不过一两公里的位置,可是那些人查了许久,一无所获。
“没查到?”言兆看着众人忐忑的模样,立即意识到,敌人还藏在暗处。
他敛眉。
视线又望向朱竹潭:“看来你对艾福伦家族还是够重要,居然花了这么大心思保你。”
谁知对上一张更诧异的脸。
言兆的话卡住,立即改口,“不是艾福伦家族?”
“是!”朱竹潭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立即睁大眼睛,斩钉截铁道:“除了艾福伦家族还会有谁?”
言兆却已经得出答案,“对,不可能是艾福伦家族。他们是什么风格我知道的,绝对不可能为了一个小小的棋子,折损更多部下。”
他轻笑起来,“你说我叛变,你又好到哪里去?还不是背着艾福伦家族,有了新的帮手?”
“呸,我可不想你这么不坚定。”朱竹潭吐出一口唾沫星子,冷笑连连:“而且愚蠢、”
“我愚蠢?”言兆挑眉。
“你难道不愚蠢吗?”
朱竹潭反问:“大好的路摆在你面前,你偏偏要去寻思。”
“没意思。”言兆厌恶这种打嘴炮的日子,也不想去争论什么对与错,他蹲在朱竹潭面前,表情冷酷,“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求的外援是谁?”
他手指关节处,有许多细细密密的刀片从皮肤下面冒出,就这么抵在朱竹潭脖颈。
“告诉我,我可以让你死得轻松一点。”
朱竹潭冷笑:“我倒是希望能够有人帮我,可是我的备选早就被你们搞死了。”
远远围观着的虞姝,突然意识到,他们似乎是在谈论自己?
她是朱竹潭的退路之一?
嗯……似乎确实是。
不然朱竹潭没有必要在一边为艾福伦家族工作的时候,又时不时向着自己示好。
原来是两头下注,互不耽搁。
虞姝笑着,并不意外。
倒是战场上的另一个人,似乎受了很大冲击。
他面容变得阴沉,声音透着恨:“是艾福伦家族杀死的她?”
“装什么?”朱竹潭脖子被迫抻得很长,但就算是如此,刀片也依旧割破她皮肤,让她流出涓涓血迹。
她说:“你虽然没有直接下手,可之前做过的事情,也不少。”
“闭嘴。”
言兆面容冷峻。
“不是你的话,武周怎么会被抓去研究院,经受非人的折磨,而后又死在星薛手下?”朱竹潭说:“你这种人或许不知道,像是他们那些大好人,对于什么同伴、朋友,看得非常重要。”
“我是为了保护她。”言兆的刀子往深两寸。
本来想要救下朱竹潭的虞姝,此刻安静地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手指更不曾操控控制器。
她安静地听着。
“星薛需要你救吗?你连自己都救不活。”朱竹潭笑起来,“你看清一点吧,他们神仙打架,我们只是个帮人办事的小喽啰而已,何必这么真情实感要死要活?”
话又说回来,朱竹潭伸出手,扒在言兆勒着自己的手臂上,试图将之扒开。
她说:“领导怎么说,我们怎么做不就行了?何必想那么多,有领导一口肉吃,自然有我们一口汤喝。什么感情、那都是他们才配拥有的情绪,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她笑得真诚:“我们这个级别,能够看见利益。都是了不起的。”
“这就是我不愿意再待在艾福伦最根本的原因。”言兆眉眼压低,声音恐怖。
“我和你们不同。”
他说着,手上刀刃暴涨,轻而易举地捅破朱竹潭脖子,让朱竹潭每一寸脖子上,都留下被刀刃刺透的痕迹。
下一刻,刀刃猛得收回。
只有朱竹潭脖子多了许多的伤口。
她张开嘴巴,似乎还想说话。
可是她只能发出“嗬嗬”声响,而后,一口血从嘴里吐出,她睁大眼睛,缓缓倒地。
朱竹潭死了。
死得干干净净。
她的血不停地往外流,染红了整片土地。
原来一个人的身体里面,可以有这么多的血。
虞姝看着这一幕,却已经没有太多的感觉——自从武周死在她面前后,对于死亡,她似乎已经无动于衷。
不过,也是有收获。
虞姝看着画面里面,穿着陆战队军装的男人,嘴角缓缓的,拉出一个堪称恐怖的笑容。
原来是你啊。
之前还杀错了人。
不过还好,现在知道,也不算晚。
虞姝摩挲着掌心,眼眸垂下,偏偏在这时候,另一道暴喝声传来,“星薛!”
一道粗粝的、沙哑的声音。
虞姝很肯定,自己之前并没有和这种人打过交道,可是莫名的,在听见这声音的时候,眼睛却酸酸涨涨的,似乎想要落泪。
她猛得回头,入眼空空如也,只有百无聊赖的美少女,正蹲在掩藏物下面堆石头玩。
见虞姝回头,她小声问:“怎么了?收工了吗?”
不是梅少女在喊自己。
虞姝摇摇头,梅少女便叹了一口气,继续认命地堆石头玩。
而虞姝右眼镜片里面的画面,终于变化——在视线可以触及到的尽头,一道影子摇摇晃晃,终于显现。
影子身形不稳,似乎平衡感很差,难以正常行走。
但诡异的是,它看起来站立不稳,偏偏走路的速度极快,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人的全貌就从遥远的星球另一端,突刺到言兆面前。
在看清它模样的时候,虞姝左眼莫名其妙的,流下一滴泪来。
很奇怪。
心头痛极,可又没有对应的记忆,让自己了解这痛苦从何而来。
身体能记住这种感觉、眼泪能够记住,可偏偏她的脑袋记不住。
这或许是一个对星薛很重要的人:如果它还能够被称之为人。
虞姝看着画面里的怪物,冷静地擦掉眼上那一滴泪,忽视锥心刺骨的痛感,认真打量。
这或许是个人。
因为它有四肢、有躯干、有脑袋。
但在一定程度上,虞姝又觉得对方早已脱离人的范畴。
不然的话,为什么它浑身上下的伤深可见骨,却没有血往下流淌,甚至她还行动自如?
为什么它眼睛处有两个大大的凹陷,上面蒙了纱布,它却能够精准地避开路上所有不平坦的地方,健步如飞,停在言兆面前?
为什么它四肢好似枯萎,却能够快狠准地发出攻击,让言兆也来不及躲避?
为什么它身上有这么多异常,但偏偏刚刚陆战队探查的时候,根本没有发现到远处还有这么一个生命?
为什么……虞姝会如此难受。
不、不是虞姝。
是星薛。
星薛有一段记忆是完全封存的,那是独属于她的记忆。
虞姝看着画面里面的人,看见她悍然伸手,猛得抓住言兆头顶上方的探测器:全程围观没有被发现的探测器,现在,对方只是随意伸手,便抓了去。
她将自己堪称恐怖的脸对准了探测器,用破旧风箱一般的声音,激动道。
“星薛,我找到你了。”
是恨意。
是恨。
她在恨自己。
她恨不得立即杀了自己。
“你是谁……”
虞姝坐在与之相隔两个星系的星球上,轻声地,喊出这句话。
“我是谁?”
女人听见了!
她听见了!
相隔两个星系,她却听见了虞姝的声音!
甚至在回答虞姝的问题。
这是人吗?
这是人类应该掌握的听觉范围吗?
按常理来说的话,哪怕是飞船都无法相隔两个星系正常接受讯息,可是这个人,她仅仅凭借自己的肉身的能力,就听见了虞姝的声音……这是什么?
她是什么?
她还是人吗?
惊惧涌上虞姝心头,可更多的,是浓重的悲哀。
她在伤心。
伤心对方的变化是如此的大,伤心对方可能经历了惨无人道的折磨,伤心白云苍狗、物是人非。
哪怕知晓对方会对自己不利,会一直恨自己,可是在知晓对方情形的时候,虞姝只剩下伤心。
“我也不知道我是谁。”
女人嗯声音传来。
虽然那声音依旧呕哑噪杂,但是虞姝已经确定,说话的是个女人。
甚至于她知晓,在很多年前,这个女孩子的声音娇娇脆脆,比现在星际很多歌星的声音还要更好听。
不过现在,变成了这幅样子而已。
虞姝双手平放,明明知道探测器里面有攻击键,现在,情感主导了思想,她是怎么也无法攻击对方。
她知道了。
她知道对方是谁。
也知道为什么自己明明一无所知,却感到背上。
星薛对虞姝可以称之为坦诚,将自己知晓的一切都告诉了虞姝。
只有一个人、只有一件事情。
她保存了自己的记忆,随她一起长眠。
那是独属于星薛的感情,虞姝不知晓。
可是现在虞姝却遇见了。
“你叫梁舒。”虞姝说。
“梁上燕的梁,舒服的舒。”
女人愣愣地,重复道:“梁舒?”
她反问:“我叫梁舒?”
就在她出神的间隙,身后将近几千发子弹齐齐射出,言兆站在人群之中,冷眼看着眼前怪物。
“梁书?早就下地狱了。”
“你,也会跟着下地狱。”
女人缓缓回头。
“梁舒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