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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君臣冰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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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差一路压抑着怒气返回营中,一回到中帐,就将人全都轰了出去。

虽然面对伍子胥的质问,他回答的头头是道,但他心里却很清楚,那不过是为自己放过范蠡找的借口。

想到范蠡,他心中的怒气更升一丈。

不知好歹!

简直是不知好歹!

寡人在众目睽睽之下违背誓言放过你,你却不领情,要去陪勾践那个废物送死!?

若你方才肯低头,寡人……

夫差心绪突然一顿。

他会怎样?

他会放过他么?他会抛下国仇家恨饶他不死?

方才事发突然,他一时意乱情迷,才失了分寸。

但现在呢?

冷静下来之后,再去回想,他还会放过他么?

夫差的心中竟没有答案。

他僵硬地从袖中翻出那段褚色发带——那是他藏的极为隐秘的一段回忆。

为父守丧的三年中,在那孤深的吴宫里,他历尽黑暗、阴谋、血腥与背叛,在伍子胥的力挺下,终于登上王位。在无数幽暗的深夜中,他没有父母的庇护,没有朋友的支持,只有一众见风使舵、利益捆绑的政治盟友。午夜梦回时,身边躺着的,是政治联姻的枕边人;石室之中,孤独与寂寞又时时啮咬着他的神经。这一切的一切,令他变得冷酷,不近人情,似乎已经没有任何事情可以激荡他铁血寂寥心底的一丝波澜。

唯有这发带,承载着一段残酷战场上远久的浪漫快意,像一颗种子,诡异地深深埋藏在他心中焦黑的土壤中。

是他这三年黑暗生活里唯一的慰藉。

想要找到那个人,得到那个人的心思,在这三年里,从未停止过。

他攥紧那段发带。

但此刻,他与他之间,横亘着的是国仇家恨,他要怎么逾越?

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将一己私情置于国事之上。

他是一个君王,江山社稷,国家荣辱是他一生的使命;他还要一统吴越,北上争霸,争夺整个天下!他的宏图大志,绝不可能被一点点可笑的儿女情长所羁绊!哪怕他再不舍!

他应该像从前那样,毫不动摇地贯彻自己的意志!

他曾经为了江山和权利,放弃了一切喜欢的东西,这一次,也不该有什么不同!

他怎么可能还会对这样一个注定是敌人的人再有什么可笑的念头!

他的那点小情小谊,在杀父之仇面前,在国仇家恨面前,算得了什么!

简直不值一提!

这里是战场,没有更多的时间让他犹豫不决,他必须马上做个了断!

于是,像一下子又变回了曾经那个杀伐果断的自己一样,夫差毫不犹豫地将那发带高高扬起,一剑斩过,那发带触及剑锋,随即断作两段,在夫差的视线中,无声无息地飘落在地。

夫差盯着那断带望了许久,心里一下子变得空落落的,然后,他的内心却没有得到预想中的平静。

想要得到那个人的欲望反而变得越来越强烈了。

那个人,像是有什么魔力,吸引着他,想要窥探一番。

范蠡,他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发现他是这么渴望了解这个叫范蠡的人。

这个人就在眼前,他现在已经掌控全局,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这个人,不是么?

即便他放纵一次又如何?

不,他摇头,马上又否定自己,他不能够放纵,因为他是一国之君,他没有资格放纵。

欲望与责任反复撕扯着、拉锯着他。

他一个人阴郁地坐在那里,心中渐渐升起一股恨意。

他憎恨这命运的作弄,憎恨自己的犹豫,憎恨意志的软弱,他觉得此刻的自己窝囊透了。

他甚至憎恶起这三年来自己那如同笑话一般的深情,憎恶自己身为一国之君的责任。

可是一想到范蠡,他又恨不起来了。

他此生从未对一个人有过这样纠结复杂的情感,也从未这样彷徨过。

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切会变成这样?

“大王!”这时,伍子胥的声音突然传了进来。

没等任何人通传,伍子胥直接进了大帐,后面跟着拦阻不及的沮鞑。

“伍相国?”夫差也没有怪罪,只是立刻收敛了自己的心神,以免让伍子胥看出什么端倪,“什么事?”

伍子胥干脆利落地回禀道,“有战况!”

“讲!”

伍子胥道,“就在刚刚,范蠡带着勾践等人,从山上一路冲了下来,准备突围了!”

“哦?”夫差似乎并不意外,“勾践这几日在山上被我们围的奄奄一息,几乎完全丧失了斗志,不过一个时辰,范蠡就能说动他突围寻找生机,看来,这个范蠡果然不简单啊。”

沮鞑有点意外地看了夫差一眼,以前,谈到范蠡的各种作为,大王都是大骂其阴险狡诈、阴谋诡计,像今天这样直接夸赞范蠡,倒是第一次。

夫差向沮鞑道,“备车,寡人要去查看军情!”

“是!”

“大王!”伍子胥叫了一声。

夫差知道伍子胥要说什么,回身对伍子胥道,“伍相国不必太过忧心,战已至此,难道越国还真会有什么转机么?”

说罢,夫差便走出大帐。

越军营中,到处都是伤残哀吟的士兵。文种穿行其中,满脸不忍,来到勾践中帐。

“大王,征吴大将军石买独专其权,斩杀无罪,动摇将率,引发众怒,已按令就地正法。现在,我们应该整理士气……”

勾践不愿直视文种,扬手阻止道,“不要说了,大势已去。”

连日大雨,冲刷着大营。

他只凝视着中帐内已被浸泡地面目全非而无人打理的毡毯,沉痛道,“寡人错了……贪功犯险,挑起争端,陷百姓于水火之中,寡人实在是罪孽深重……寡人真是后悔,当初,没有听范大夫的劝告,后来也没有听你的劝告,却错信石买这个匹夫。”

勾践说罢,踏着泥水,一步一步走出中帐,看着越国军营一幅生灵涂炭、惨不忍睹的景象,追悔莫及,“先王将江山交给寡人,不过短短数年,就败在寡人手里,寡人不忍看江山灭亡啊!”勾践举剑道,“寡人唯有以死谢罪!”

“大王!”文种上前来忙阻止勾践。

文种此时心情也沉痛莫及,范蠡当初的忠告,字字铿锵,如今砸在每个人的心里,都令人悔不当初。

如果当初,他同范蠡一样,坚决地劝阻大王,那今日之惨败,是不是就可以避免呢?

文种死死抓着勾践的手不敢放松,“大王,您不能就这样放弃啊!”

“不放弃又能如何?”

勾践声音悲痛绝望至极,不顾一切地想把握剑的手从文种掌中抽出,可文种也使出死命,咬牙不肯放开。只见一把剑在两人胸前晃来晃去,两人握在一起的手都因力量的角逐与情绪的紧张而震颤不已。

正两人拉扯之际,忽然,从身后传来一声急呼,“大王!”

两人闻声一愣,相视一眼,下一秒同时回头,望向声音来的方向。

只见范蠡一身污泥、血汗,牵了一匹摇摇欲坠的疲马,站在营外。

“少伯!”两人不禁都大呼一声。

再见范蠡,勾践心中五味杂陈,他绝没想到穷途末路之时,还能看到早已被自己怒斥至辞官归隐的范蠡。

“大王!”

范蠡像是在肯定他们看到的不是幻影,再唤一声“大王”,然后重重跪下,文种和勾践像是被人陡然从梦境中拎回神智,勾践不无动情地向范蠡冲去,却因厚重的铠甲、泥泞的道路和过于激动而不能控制的身体,重重滑到在几步之外,狠狠地、狼狈地、摔倒在地上。

“大王!”

文种和范蠡惊呼一声,范蠡更是起身,几步冲了上来,扶起勾践。

“少伯……”

勾践几乎热泪纵横,主仆二人相互扶持,泪眼对望,久久不能再说出半句话。

看着勾践如此狼狈疲乏的样子,范蠡心中又痛又悔,“大王,范蠡没有与您并肩作战,是范蠡的错啊!”

“少伯,你没错,是寡人错了。”勾践流下悔恨的泪水,颤声道,“寡人没听你的劝告,断送了大好江山,寡人忘记了当初以仁义治国的理想,穷兵黩武,陷越国百姓于危难之境,寡人只有一死,以谢黎民百姓!”

勾践的一翻悔恨之言,深深打动了范蠡的心,他只为勾践与他的恩、情、义,不能弃勾践于不顾而冲上会稽山,万幸,于此又寻回了当初那个仁义天下的贤主勾践。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何况,圣人又能保证一生不着一错?

都说人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何况一个对自己错误痛心疾首的君王?

一次错误,令举国倾覆,这样的惩罚,是不是太重了呢?

范蠡软下声音,同泣道,“大王,就算我们战败了,也不必寻死,只要不死就有机会啊。”

勾践突然激动道,“还有机会,哪来的机会!现在我们被吴军团团包围,我们还有什么机会!?寡人必死无疑!”说罢,却又像是突然想到什么,连忙抓紧范蠡道,“你为什么要回来!”他一手抓住范蠡,一手抓着文种道,“夫差要杀的是寡人,你们不必陪葬,赶快逃亡,留下有用之身……”

“大王!”范蠡更紧地抓住勾践道,“范蠡生是你的臣,死也是你的臣!如果大王要死,范蠡陪你!”

勾践于他的恩义,他怎能在此时舍他而去?

范蠡的一翻话,令勾践数度哽咽,无言以对。就在数月前,他曾在大殿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骂范蠡不识抬举,煽动群臣,可到了危亡之时,范蠡本可以置身事外,却不远千里来与自己同生共死!

勾践像是突然受到了鼓舞,站起来,豪言壮语道,“好,好!少伯,好!”

“我们带领五千残兵,冲入敌阵,与他们拼了!能杀多少是多少!直到力竭为止!”

看着重拾斗志的勾践,范蠡站起身来,稍感慰藉。

但文种却在这时劝道,“大王,如此只能惹怒夫差,以楚国郢都为鉴,我们一死而已,但我们死后,夫差就会屠城泄恨,最后遭殃的还是百姓啊!”

刚刚还激情昂扬的勾践激动道,“那你们叫寡人怎么做!反抗不是,不反抗也不是!”

“大王!”

范蠡刚要劝,勾践却激动地继续道,“吴军就要杀到了!难道你们要寡人死在他们的手上么!”

范蠡悲痛却深情道,“大王,一国之君,就算死也要死在殿堂上啊!”

勾践痛哭道,“少伯,寡人没脸见列祖列宗啊!”

范蠡知道,这是勾践的关键时刻,此战败局已定,以后,对于勾践来说,将会有无数个关键时刻,每一个都不能走错,否则,就万劫不复。

而身为一个谋士,他的责任,就是帮助勾践走过每一个关键时刻。

勾践不能够在此丧失斗志,更不能在此草送性命,他必须要劝他回到都城去,在夹缝中寻求一线机会!

于是,范蠡问,“那太子呢?你就不想见太子最后一面么?”

一直站在一旁沉默不语的文种,也明白了范蠡的用意,会意道,“大王,大王随我们回都城一趟,起码安顿好太子,也算为我们越国留下一点血脉啊。”

“为越国留下一点血脉……”

勾践无意识地重复着文种的话,像是在黑暗中寻得了一丝光亮,那或许是他人生的尽头最后的一丝光亮,“为越国留下一点血脉”,是啊,这不就是他现在唯一能做,并且应该做的事么!

勾践又望了眼范蠡,范蠡目光中给予他无比的鼓励,于是,他双目一明,喝令文种清点武器,集结残部,准备突围!

勾践一众人等于会稽山北麓奋力杀出重围,而后一路向会稽城奔逃而去。

“大王,我们要不要追击?”沮鞑问道。

夫差及伍子胥一干人等立在会稽山北脚一小处高地上,远远望着勾践与其残兵迤逦而去。勾践身侧那一骑绝尘的青色人影,正是决绝与勾践赴死的范蠡。

“放他们走,”夫差冰冷地对沮鞑道,“其他的,杀。”

沮鞑马上意会,大王的意思是要消灭越军残存的作战力量,而勾践几人却可以放掉。

“收兵,”夫差道,继而又令道,“即刻拔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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