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够了,当初宫里把你这步棋安插到我这儿,想必也是费了些心思的,可惜你不中用,不仅没让王爷看上你,连我你也拉拢不了,如今就这么仓促的进府,身份尴尬,你更应该尽全力去讨好王爷才是,我这里,容不下你这么诡计多端的人。”沈念曦懒懒靠回椅背上,轻蔑神情不再掩饰,冷声道:“刘氏,我免了你的晨昏定省,今后少来烦我,陶陶,送客。”
沈念曦满脸不耐烦的离开,陶陶立即走到刘芷念面前,也不弯腰去扶,只站着轻声开口,“侧妃快起来吧,我家王妃事多心烦,侧妃别往心里去,往后你不用来月华阁请安,这是我们王妃的恩典,从今往后侧妃只管服侍王爷便是了,请吧。”
长这么大刘芷念连一句重话都没听过,如今才进府来就被沈念曦接二连三的羞辱,连个丫鬟都敢瞧不上她,眉头微蹙,可是她想到了母亲床上的那具尸体,恶心感又把她的愤怒冲散了。
那日她心里烦去找母亲,想和母亲一起睡,可她们掀开被子看到死状惨烈的男人后,尖叫声响彻云霄。
从那天起,她的心情就再也没有好起来过。
刘芷念稳住气息起身,冷冷看着陶陶又看了看沈念曦离开的方向,一语不发转身离开。
棋局未定,一盘棋,才刚刚开始。
她需要等,等那个时机成熟。
接下来的几天依旧风平浪静,唯独祁渊早出晚归,再不找机会开口和祁渊聊聊,沈念曦只怕自己越来越没有勇气再说出口了。
午睡起来时祁渊刚回来,沈念曦原本安定的心在看到他时又莫名慌乱起来,好似被什么东西拽住下坠一般。
这些日子祁渊有意无意躲着她,可沈念曦执意要说的事,祁渊便是再想逃避也避不开的。
“王爷今儿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沈念曦提起裙摆款款接近,却只是站在他面前,轻声开口:“外头的事可都忙完了?”
祁渊搭着腿靠在榻上,只看着她没有说话,声音疲惫,“念曦,你有话就说吧,我……我听着呢。”
“你应该也猜到了吧,我已经查到了怡妃留下的证据。”沈念曦没打算拐弯抹角,对视上祁渊那双犹如深潭的眼睛,“你知道怡妃娘娘当初为何会甘愿赴死吗?”祁渊喉咙发紧说不出话,身体慕然紧绷,沈念曦看着他严肃道:“你既然已经放手让我去查,必然也是想知道真相的,阿渊,她真的是你的……”
“够了!不要再说了!”脑子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炸开一般,祁渊终于失控,捏紧拳头兀地站起身,胸膛起伏拼命压抑着情绪,良久他才喘息道:“念曦,我求你别说了,容我再想想……”
沈念曦没再说下去,这件事祁渊也是受害者,这些年裹挟其中进退两难,其中苦楚自是难以言说,沈念曦上前握住他的手,只柔声安抚,“好。”
这些年祁渊帮了她很多,怡妃的事非同小可,那些遗留的证人证物也需要时间去寻找。
可就算都找到了又能如何呢,沈念曦根本不想伤害到祁渊,她只盼祁渊可以从泥沼里脱身。
事关皇室秘辛,揭露后祁渊的处境只会更尴尬,皇上固然会因为皇室颜面不会大肆张扬,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皇后、贤贵妃等人若是知晓了,祁渊作为怡妃的亲子,只会成为他们攻讦的对象。
皇上当初有多宠爱怡妃没有人忘记,若怡妃有子,太子之位花落谁家还不一定呢。
在这当口暴露出来,祁渊必会成为众矢之的。
她要帮祁渊,就只能继续选择隐瞒。
继续做那个懦弱自私的人。
次日沈念曦进宫请安,同姐姐说了自己的顾虑,姐姐安慰了她许久,她心里终于好受许多。
人总是需要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掩盖自己当下的自私自利。
她是,祁渊也是。
也不知当年怡妃含恨离开,如今在九泉之下见他们夫妻如此畏首畏尾,会不会觉得寒心。
出宫时夕阳余晖照耀,美得如画卷一般,回府的马车上陶陶有一下没一下给沈念曦捶腿,她支着脑袋休息,车内静默无声,唯有车轮吱呀滚动和行人模糊的嘈杂在耳边徘徊。
沈念曦虽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形下和顾霄重逢,但当他独自站在马车前,戴着斗笠,被余晖勾勒出来的挺拔身姿却还是毫无预料撞上心头,激起好一阵涟漪。
“许久不见,你可还安好?”顾霄站在马车头,单手撩起薄纱一角露出面容,自如朝马车里的女子露出微笑,亲昵温柔一如往昔,好似一切都未曾变过。
车外随行的蔺晨蔺隐早就认出顾霄了,知他冒险拦车必是有话要说,一面命车夫停车,一面握紧了腰间的短剑。
“我一切都好,多谢你记挂。”短暂的讶异过后沈念曦已经恢复如常,端正坐在车内一动不动。
“久别重逢,我有许多话想同你说。”顾霄直愣愣盯着沈念曦神色几经变换终究恢复平静,似是怕她拒绝,愁然笑道:“看在以往的情分上,好吗?”
“去烟雨楼吧。”沈念曦平静与顾霄对视,早前就听父亲提过战马的事情多亏有商国的人出手相助,而今他能回京必是和商国公主和亲的事有关,怪不得这些日子沈念曦总察觉有人在暗中观察她,今日顾霄突然出现,有些事不用脑子也该想明白了。
蔺晨回眸不确信看了沈念曦一眼,迟疑道:“天色不早了,王爷还在府中等王妃呢。”
“无碍。”沈念曦面无表情摇头,“走吧。”
陶显办事老道,见沈念曦突然驾临,身边还跟着个带着斗笠的神秘男子,必是有事要谈,一句多余的话也不问便熟练引着他们上了楼上雅间。
蔺晨蔺隐包括陶陶都被沈念曦关在了门外,不顾他们抗拒担忧的神色,沈念曦果断合上门扉。
“这儿很安静,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沈念曦回到桌前坐下,不紧不慢拿起桌上的茶壶倒了杯茶。
顾霄一把摘下斗笠,露出那张明净清新的面庞,眼中的疲惫苍凉却是掩盖不住,再不复当年的意气风发,却也是另一番沉稳踏实。
“我们许久未见,小满难道就不好奇我为何在此吗?”顾霄走到沈念曦面前跟着坐下,满含忧伤的眼眸不错的盯着沈念曦看。
沈念曦给他递茶的手一顿,摇头笑道:“世上的事变幻无常,我若什么都好奇,会累死的。”
“你还在怪我吗?”顾霄单手握紧茶杯,目光灼灼。
沈念曦坦然与他对视,依旧摇头,“顾大哥,过去的事我早已经放下了,你我不必再说这样的话。”
“可我对不住你。”不知怎的,沈念曦越是这样平静,却越是让他难受得窒息,好似五脏六腑都绞在一起,顾霄咬紧了后槽牙,颓丧低喃开口,“小满,我宁愿你恨我。”
也不愿你放下。
回想起过往那些事,早已恍如隔世,明明眼前人和记忆里那个笑得灿烂的少年并无多少差别,可时世迁移,人心实在是变得太快,顾霄和她早就回不去了,沈念曦郑重道:“顾大哥,我明白你的苦衷,也知你身负冤屈的不得已,当初我没能力帮到你,任你吃苦受罪,你好不容易谋求到一条出路,我真的不怪你,何况我早已释怀,多余的话我也不想再说了,不论怎么说,我从来没有恨过你,如今,我仍把你当做兄长一般敬重。”
这声兄长犹如一把利刃刺入顾霄心上搅弄不停,他多想不顾一切把那些事情全都说出来,可仅剩的理智又拉扯着阻止着他,顾霄拳头捏紧,半晌,喉结滚动,他艰难应声,“好,从今往后,我便是你、哥哥。”
经历这么多,沈念曦早将那些事都放下了,顾霄的执念她不是不懂,正是因为太懂,所以不能对顾霄视而不见,如今她便是要待顾霄无悲无喜,无嗔无怒,这漫长岁月,是磨灭情意最好的良药,顾霄不是执拗的人,等转过了弯儿,总会想明白的。
沈念曦心里无波无澜,面上也平静如水,她轻声开口:“我虽与雯儿有书信往来,可近来我事多心烦,积攒了几封信也没来得及看,她和顾嫂嫂都还好吗?”
“嗯,雯儿遇到了心仪之人,是个守卫边城的小将,婚期已经定了。”不过须臾,顾霄已收敛情绪,提到许妧妍时,顾霄明显有些迟钝,神情落寞,“雯儿给你的书信……你没看吗?”
沈念曦察觉异样,却还是摇头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顾霄转动着手里的茶杯,垂眸轻声道:“妧妍自从生下怀幸后身体就一直不是很好,吃了许多药也不见效,后来病情加重,前些日子逝世了,孩子也……”
“怎么会……”沈念曦一愣,脑中回想起许妧妍温柔的笑容,半晌才反应过来,“怎么会这样,她和孩子……没有大夫能治吗?”
荒谬的日子已经过去,顾霄并没什么太大的反应,只叹息道:“没有,什么大夫都瞧过了,都没有效。”
“唉,天不假年,嫂嫂和孩子在天有灵,也希望你可以振作起来,节哀顺变。”他们现在所有的交集止步于此,沈念曦实在不知道还应该说些什么,叙旧的话已经说完,眼下该说正事了,她清了清嗓子又道:“你今日特地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吗?”
目光流连在这张朝思暮想的脸上,眉目精致粉唇柔嫩,比起当年的活泼灵动,而今的沈念曦便如枝头盛放的牡丹,娇艳冷魅,馨香扑鼻,原本这朵花,是他的,该被他好好呵护,而不是在这深渊中经受风吹雨打,顾霄眼底的眷恋翻涌奔腾,抬手将手中茶水饮尽,良久才勉强稳住心神,垂眸道:“我的事不要紧,不过梁王府新添了位侧妃,刘家的事又闹得沸沸扬扬,你裹挟其中,还好吗?”
“日子的确不太平,不过有王爷在,倒也平安,顾大哥不用担心。”沈念曦平静笑着,仔细又为他倒了一杯茶,“如今你在京中频繁出入,我想你定然是有大事要筹谋,你特来见我,也必是有事要商量,不必觉得难以开口,直言便是,若我能帮,定然尽力而为。”
绕是这些年在外风雨飘摇,顾霄还是被她这番话说软了心肠,眼眶泛起雾气,他嗓音发酸,“你还愿意帮我?”
“虽然我们无缘,不过这世间又不是只有情情爱爱,从前我和姐姐在沈家日子难挨,顾伯父和顾伯母都对我很好,你和雯儿都是我们的朋友,这份情怎能忘却,还有你表姑母,她……她承担了太多,顾家能否洗清冤屈,全靠你了。”
“多谢。”顾霄郑重叹息,便也不再迟疑,转而开口,“当年顾家受人陷害,这些年我一直在暗中查访,如今证据都收集的差不多了,人证物证齐全,还有商国公主从中助力,可我担心的是就算如此,皇上也不会为顾家翻案。”
脑中思绪翻转,沈念曦顿住,沉思片刻才看着他缓缓道:“若是我父亲能够主张翻案,连同百官进谏,皇上必会同意重审。”
顾霄没说话,只是欣喜又忍着激动望着心心念念的人,好像怎么看也看不够似的。
沈念曦没有在意他炙热的眼神,只迟疑着又道:“你能告诉我,陷害顾家的人是谁吗?”
“赵王。”顾霄坦然与之对视,眸中恨意毫不掩饰显露。
沈念曦心中一惊,又像是松了口气般,顾霄开口那刻,她是真的害怕顾霄说出熟悉的名字来,可听到这个名字却让她更加明白此计可行的困难,良久沈念曦才严肃道:“赵王一直颇受皇上重用,当初皇上未必不知道顾家蒙冤,赵王是皇子,你觉得皇上肯为了顾家让朝野动荡吗?”
“如果加上怡妃娘娘的冤屈呢?”顾霄沉声说完,眼中恨意再也压抑不住,“当初他奉命查案,却逼死怡妃娘娘,是他办案不利。”
皇上当年有多宠爱怡妃顾蓁京中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即便传出怡妃谋害公主的事,皇上都没舍得重罚,若不是怡妃没了,如今还不知是什么情形呢。
当初皇上因为怡妃离世悲痛难当,颓丧许久,还因此引发旧疾大病了一场。
后来皇上虽然没再追查怡妃的事,可这些年玉雪殿一切如旧,宫廷内外对此讳莫如深,想来皇上还未曾放下。
顾霄这样说虽然可行,若是如此,皇上有可能会后悔发怒,爱屋及乌,或许真的会考虑顾家的事。
怡妃的事虽然已经查出了大概,可里头牵扯太多,那些事也需要时日证实,若是不小心泄露了怡妃的秘密,她不可能让祁渊陷入危险之中的。
顾霄是想要借助沈家的帮忙和怡妃的事,让皇上不得不处置赵王。
面对顾霄的请求,又想起祁渊的不安,这其中牵涉太多,沈念曦一时也是为难,思考半晌她才斟酌道:“赵王虽善钻营,可这些年也没犯过什么大错,想凭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