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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胭脂绯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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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昭音盯着花掌柜颤动的手指,又摸了摸花掌柜的脉搏,叹了口气道:“估计一时半会还醒不了。”

“啊……” 众人一阵唏嘘。

“搬去卧房吧。”吴昭音的声音盖过绣娘们的私语,目光扫过立在墙角的跛脚马夫。那人正低头整理着绳索,青布衣裳洗得发白。

“我来搭手。”马夫抬头时,左眼角泪痣在烛火下泛着微光。虽然他腿上有疾,但他步履轻柔,抱起花掌柜的动作更是轻得像捧着一帘春水,腰间铜铃随动作轻响,铃身刻着并蒂莲,红丝线缠了三匝,末端还打着个双鱼结。

吴昭音别过眼神,转眸间发现此刻的连枝也在盯着那铃铛,脸颊还泛着一丝红晕。

卧房内窗明几净,当花掌柜被安置到绣着海棠花的床榻上时,绣娘春桃突然尖声叫起来:“师傅袖口有胭脂!”

月白缎面上的朱砂斑点如溅落的桃花,在烛光下泛着珊瑚色光泽。

绣娘月青出声道:“花掌柜素日连香粉都不用,生怕污了绣线,何况是这色泽浓烈的胭脂。”

吴昭音凑近闻了闻,鼻间突然窜入熟悉的檀木香。

“除了连枝,谁还敢用这颜色?”绣娘春桃轻声地小心翼翼地说道。

“上个月师傅才烧了她半匣子胭脂,昨儿她又偷偷买了新的!”绣娘月青忿忿道。

其他绣娘们霎时噤声,目光齐刷刷投向连枝。

吴昭音记得,昨日里路过绣房时,曾听见连枝用花掌柜的腔调训人:“丝线分十二色阶,针脚须如游丝……”语调学得惟妙惟肖,而此刻却只剩惨白。

“你们看我做什么?”连枝脸上胭脂未褪,与花掌柜袖口污渍别无二致,“就算我用胭脂,难道还能拿绣线勒死师傅?”

吴昭音思忖片刻,向苏彦清躬身道:“大人,眼下嘈杂,为免扰了花掌柜静养,可否请一干人等暂避?只留大人与我还有——连枝即可。”

“好。”苏彦清扬声吩咐道,“其余人等各归其位,我的人在外听命即可。”众人闻言,陆续退出了卧房。

等众人离开后,吴小心温声向连枝问道:“你今早是否与花掌柜吵过架?”

连枝身形一震,发间螺钿簪子滑落半截:“是,我今早又顶嘴了,师傅掌掴了我,所以袖口沾了我的胭脂,可——可我平常任性的还少么?师傅似姐似母,我怎会因此要杀……我说都说不出口的!”她伤心地捧着自己的脸,忽然抓住吴昭音的手腕道:“对了,我还想起一事,俞家那单绣活,师傅本不想接的。”她忽然凑近低声说:“我亲眼看到的,那俞管家拿绣坊安危威胁了花掌柜!”

屋内气氛骤冷。

“俞家的事,我们自会查。”苏彦清目光扫过屋内,“除俞管家外,可还见过其他可疑之人?”

“其他可疑之人?”连枝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领。

吴昭音接口问道:“亦是说,你见花掌柜之前,可曾见人从她房中出来?”

“不曾……”连枝眼神闪烁,声音低了下去,“那之前……似乎只俞管家来过。”

苏彦清紧追不舍:“俞管家走时只身一人?那绣品他如何带走的?”

“俞管家年岁大了,是租轿子走的。花掌柜还让马三哥送了他一程。”连枝脱口而出道。

吴昭音眸光微凝:“如此说来——马三也见过花掌柜?”

“……嗯。”连枝抿紧嘴唇,几不可察地点了点头,接着又摆手道:“但定然不是马三哥,他连鸡都不敢杀!”

吴昭音颔首应道:“明白了。”又温言安抚连枝几句,便让她退下了。

烛火将苏彦清与吴昭音的影子投在屏风上,如两柄出鞘的刀。

“马三……”吴小心喃喃自语道。

“茹姑娘怀疑马夫?”苏彦清以指尖极轻地托起花蓉的腕子,又凝神审视那纤细脖颈上触目的勒痕,眉峰紧蹙。

“那马三好生奇怪,总觉得他不像个马夫。倒像个——”

“哦?”苏彦清松开花蓉的手,那腕子无声地垂落下来,“像个什么?”

一旁的吴昭音见状,低声探询:“苏大人,可是瞧出什么异样?”

苏彦清目光未离伤处,沉声道:“此等细韧丝线,绞颈之痛,非比寻常。然观花掌柜周身,却寻不见半点挣扎抓挠之痕,衣物亦无扯乱迹象,甚是古怪。”

吴昭音眸光一闪,接口道:“如此说来…必是头伤在前,勒伤在后!且那头伤…”她顿了顿,语气愈发凝重,“必是雷霆一击,方能令其毫无反抗之力,所幸花掌柜命不该绝——”

“正是此理。”苏彦清颔首,眼中疑云更浓,“既想一击致命,何须再施这勒颈之举?莫非…”他声音微沉,“是恐先前手段,力道犹有不足?”

吴昭音闻言,摇了摇头,唇角掠过一丝冷峭:“若忧其不死,何不补上数击?岂不更稳妥直接?”

此言一出,仿佛一道无形惊雷炸响在寂静的厢房之内!两人几乎同时抬首,目光如电,猝然交汇于空中。方才验查的种种细节——那致命却无挣扎的头伤、那多余却显从容的勒痕、那份诡异的平静——瞬间在彼此眼中拼凑成一个令人脊背生寒的真相。

两声低语,带着难以置信的寒意,在阴冷的空气里同时迸出:“两人作案!”

吴昭音眸光微凝,忽道:“苏兄,纸上谈兵终觉浅。不若…你我二人重演一番?” 她从绣架旁挑了根丝线,然后径直行至开阔之处,理了理衣裙端坐下来,抬眸示意,“我便是花掌柜。苏兄,烦请扮作那…两位不速之客。”说完,举起手上的丝线递给苏彦清。

苏彦清会意,小心地接过。他身形一晃,仿佛瞬间分化出两道无形的影子。其一悄无声息地欺近吴昭音身后,掌缘如刀,迅疾而轻巧地在她后脑上方寸许处虚虚一斩——模拟那致命一击。吴昭音配合地闷哼一声,身子软软前倾。紧接着,苏彦清另一手已无声无息地绕至她颈前,指间捻着丝线,作势便要绞紧!

恰在此时,吴昭音气息急促,低呼出声:“有人!”

苏彦清闻声,如惊弓之鸟,指间力道骤松,丝线瞬间脱手,整个人也下意识地疾退两步,警惕地望向紧闭的门扉。待定睛细看,廊外寂然无声,唯有夜风呜咽。

“你…!” 苏彦清恍然,无奈摇头。

吴昭音已自“尸身”状态直起身,颈间虽无真痕,方才那冰冷的丝线触感却犹在。她抚着咽喉,眼中锐光一闪:“瞧见没?这便是了!必是行凶之时陡生变故,或是察觉异响,那勒颈之人心中惊惧,仓促收手,故而只留浅痕,未至死地!”

苏彦清抚着下巴,踱步沉吟:“不错。既是仓皇罢手,急于遁走,现场理应留下些蛛丝马迹,譬如脚印凌乱、物件碰倒…可现场异常齐整,除却那…禽兽骨骼焦糊之气,岂非怪哉?”

“正是此疑!” 吴昭音接口,指尖轻叩桌面,“绣坊重地,最忌火星。每日掌灯、熄烛皆有严规,断无随意引火之理。那焦味来得蹊跷。若真与凶器有关,须臾焚毁,亦必留下煅痕灰烬。”

苏彦清眉头紧锁:“但经胥吏详查,现场确未见半点焚烧痕迹…除非…” 他目光陡然锐利如鹰隼,投向方才那截被弃于地上的丝线,“除非所焚之物,纤细异常,瞬息成灰,不留形迹…譬如,这丝线?”

吴昭音闻言,眼波流转,追问道:“丝线?何等丝线,坚韧可勒颈,焚烧起来,竟有骨肉腥膻之气?”

静默一瞬,苏彦清眼底精光爆射,一个念头如电光石火般劈开迷雾,他脱口而出:“鱼鳔熬胶所制——鱼线!”

吴昭音拾起那截丝线,疑惑道:“可是钓线?”

苏彦清点点头道:“前者能够一招致命,力道沉猛,说明是个老手。但这鱼线么并非常见的凶器,会是谁的呢?”

吴昭音神色凝重:“席春阁中,能得用此鱼线者,屈指可数。不若今晚——民女便替大人找一找。”

苏彦清断然摆手:“不可!太过凶险!”

吴昭音目光沉静,反问道:“大人,坐守便能万全吗?”

见她目光灼灼,意甚坚决,苏彦清沉默片刻,终是叹了口气:“如此……便有劳姑娘了。”他神色转为郑重,“我会遣人暗伏于绣坊周遭。姑娘切记,若有异状,立时疾呼为号!”他目光微凝,忽又想起什么,“方才姑娘提到那马夫——”

吴昭音却似有些犹豫:“许是民女多心了……人不可貌相,确不该妄加揣测。”

见吴昭音欲言又止,苏彦清顿首温言道:“此间非公堂之上,姑娘但说无妨。今日若非姑娘相助,苏某怕要多费许多周章。”他语声微顿,目光似有追忆,“说来……姑娘神韵,倒与在下一位故人颇有几分相似……”

正言谈间,忽闻门外脚步急促,陈聘隔窗急禀:“苏大人!方才属下瞧见两个兄弟押着俞管家,正往大理寺方向去了!”

苏彦清闻言,神色一凛,当即起身,朝吴昭音拱手道:“茹姑娘,苏某需即刻赶往大理寺。此地……”他目光扫过花蓉静卧之处,语气沉凝,“便托付姑娘了。请务必照看周全,若有异动,速速来报,以免席春阁再生变故,殃及无辜。”,

吴昭音颔首:“大人放心。”

事不宜迟,两人目光交汇,再无赘言。苏彦清袍袖一振,转身随陈聘疾步而去。吴昭音立于门内,目送其背影消失在回廊尽头,幽暗的厢房内,唯余烛火跳动,映着她凝重的侧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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