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室内却漆黑一片。
手机铃声孜孜不倦地响着,吵得床上的人颦眉蹙頞。
良久,才从被窝里伸出手来,在床头摸索片刻,拿过手机按下接听键。
“喂。”声音沙哑,带着些睡意朦胧。
“闻弈宸?”电话那边是于和谦,语气透着一丝不确定。
闻弈宸缓缓睁开眼睛,“有事?”
他并没有注意到握在手里的手机不是自己的。
于和谦到嘴的狂吼被生生压住,讪讪道:“没、没什么事,安渔呢?”
闻弈宸看了看近在咫尺的睡颜,眼里温情一片,就连语气都柔和了许多,“还在睡。”
于和谦听罢,一巴掌拍在自己的额头上,表情痛苦。
他试探性地问:“我听我大哥说,你们昨天……”
“嗯,被人算计了。”
瞳孔放大,于和谦暗道完了,生无可恋地挂断电话,趴在桌上痛哭流涕。
我的好兄弟,堂堂钢铁直男,被最讨厌的死对头给上了,偏他自己不知道,可能还喜滋滋地接受,可怜啊!
“安渔!我的好兄弟!”哀嚎一声,于和谦彻底进入发呆状态。
而这边,被毫无征兆挂断电话的闻弈宸并没有将这个插曲放在心上。
他向前挪了挪身子,想将安渔搂进怀里,但一想到安渔的应激症,伸出的手又顿住了。
然后,拐了个弯,将手指落在安渔的脸上,轻轻抚摸。
安渔起初没什么反应,时间长了才感到些微不适,脸部肌肉动了动,抬手去拍扰人清梦的作乱者。
闻弈宸手背挨了一下,不轻不重,挠人得很。
他笑意盈盈地勾起嘴角,非但没停下手中动作,反而更加肆无忌惮。
安渔不堪其扰,呜咽着翻了个身。
闻弈宸再次向前挪了挪身子,将胸口贴着安渔的脊背,正准备箍住安渔的手臂将人拥进怀里,安渔却缓缓睁开了眼睛。
“唔……”他发出呓语,伸出双手伸了个懒腰。
谁知懒腰刚伸到一半整个人就顿住,表情痛苦,脸色煞白。
闻弈宸察觉到异样,忙撑起身子探头去看他的正面,并关切地问:“怎么了小鱼,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安渔听到熟悉的声音,想起昨天莫名其妙发生的事,瞬间委屈万分,“痛,很痛。”
闻弈宸有些心虚,他试探性地将安渔翻转过来,搂进怀里,拍着他的背安抚,“是老攻的错,给小鱼道歉,一会儿我们再擦点药,很快就不痛了。”
“嗯。”安渔的身子微微颤抖,但闻弈宸的怀抱又让他觉得温暖安心,倒是没有再诉苦,只乖乖点了点头。
闻弈宸心疼坏了,他发现安渔虽然有些不太好的小毛病,且行为稍显幼稚,但人却很乖很听话,招人稀罕。
他低头,在安渔额头上落下一个吻,轻言细语地问:“饿了没?我让他们送点饭菜上来。”
安渔瘪着嘴,又点了点头,“饿。”
很饿,超级饿,感觉很长时间没有吃过饭。
可不是很长时间没吃过饭吗?从昨天早上到今天早上,已经饿了三顿。
闻弈宸打了内线电话,叫了酒店客房服务,挂断电话后又捏了捏安渔的脸,“很快就有吃的了,先带你去洗漱,嗯?”
“不想动。”安渔拒绝,离开闻弈宸的怀抱往被子里缩。
闻弈宸好笑地看着他,揉了揉那软趴趴的奶棕色头发,“行,不想动就不动,就在这儿躺着,我去拧帕子来给你擦擦脸。”
顺便再擦擦那处,上点药。
安渔接受度良好,虽有些羞涩,但不多。
在他的认知里,他和闻弈宸已经谈了十年恋爱,结婚也满打满算半年有余,这种事肯定做过不少。只是两个人都忘了,真实体验感有些糟糕,其他倒是没什么。
闻弈宸自然不知他已经被安渔打上了“技术活糟糕”的标签,若知道,定会想方设法证明一番。
洗过脸,擦过药,饭菜也送到了。
安渔不得不下床漱口,然后吃饭。
“真的好痛。”一瘸一拐坐到餐桌前,安渔咬着筷子开始抱怨。
此刻的他未能感受到闻弈宸怀里的温度,也已经经历过事后行走的不便,自然容易滋生出不好的情绪。
“都怪你!”他瞪了闻弈宸一眼,“还有那个坏蛋!”
即便反应迟钝了些,安渔也不是真的笨得无药可救,前后稍微联想就能知道昨天为何发生那样的事。
“是,都怪我。”闻弈宸给安渔盛了碗鸡汤,从善如流地答着。
安渔“哼”了声,端起碗就开喝,喝完了又挽起袖子伸出双手给闻弈宸看,“你还绑着我,看,好深的印子。”
雪白的肌肤上,两条领带宽的红印子缠绕着手腕,确实触目惊心。
闻弈宸垂眸瞧着,心疼愧疚之情非但没变浓郁,反而腾升起几分欲望。
好想再来一次。
他滚动了下喉结,微微闭眼轻摇头,将杂念摒除。
现在并不是好的时机,安渔根本承受不住。
“对不起。”开口时只有干巴巴的三个字。
“那你给我吹吹。”
“行,我给你吹吹。”
闻弈宸非常克制地低头对准安渔的红痕吹了吹气,安渔满意了,俊逸的脸高昂,“原谅你了。”
饭后已是下午,闻伯带着司机小郑来接,见了安渔,欲言又止,眼神复杂。
安渔神经大条,心思单纯,没看出什么,但闻弈宸却心思细腻,见闻伯眼神不对,心里疑惑,却并没有开口询问。
其实这段时间他总能感觉到违和与矛盾之处。
比如安渔应激症发作时脱口而出的脏话,与人打架时凶狠的眼神和拳拳到肉的狠厉。
他老婆难道不该是软软糯糯、乖乖巧巧、人畜无害的吗?
为什么二姐还说他揍过吴扬?
再说,他自己也是成熟温柔的性子,又怎么会与安渔一起动手打吴扬?
很古怪!
总感觉周围的人都在刻意隐瞒一些事情,或者说觉得某些事情没必要对失忆后的他与安渔说。
许是昨天确实太累,回到家后安渔便直奔卧房,继续倒头睡觉。
这一觉,直睡到夜半三更。
期间,钱林给闻弈宸打了两通电话。
第一通电话是告知吴扬的惩罚结果,安泽报了警,上交了证据,警方以购买携带违禁品为罪名判处吴扬三年有期徒刑,吴家想周旋,但闻家和安家并没有让他们得逞。
第二通电话是告知张成与安渔之间的恩怨。
钱林的原话是:小少爷在失忆之前无意中撞见张成恐吓收取学校学生保护费,若有交不出的,还会拳打脚踢。小少爷看不过,揍了张成一顿,把张成打骨折了,在床上躺了一个月。
当然,这是简化后的版本。
实际版本是安渔以一敌多,双方在校园外的巷子里打得昏天暗地却没有分出胜负,然后约定在盛名山进行赛车比赛。
结果是张成输了,安渔带了好兄弟于和谦一起胖揍了他一顿,毁了他的兰博基尼,又打断了他的腿。
闻弈宸听罢没说什么,只默默挂断电话,然后扭头去看安渔的睡颜。
确实很乖巧,可为什么人人都说安渔会打架?并且似乎还很厉害?
没等他思考出个所以然来,钱林的短讯又传了过来。
说是已经收集好了张成敲诈勒索,威胁恐吓,扰乱公共秩序,残害无辜学生等各种罪行的证据,是否要立刻报警。
闻弈宸回了个当然,便没再理会。
接下来几日,安渔的活泼劲儿收敛了不少,不再蹦蹦跳跳,也不再往闻弈宸跟前凑。就连于和谦上门找他出去玩儿,他都挥挥手道:“不去,哪儿也不去。”
其实哪里是他不想去,他只是身体还难受,且印子未全消,不想遭罪和遭受非议而已。
而闻弈宸则日日在书房埋头苦学,争取早日将公司相关数据资料全部熟记。
半个月后,清晨。
安渔打着哈欠从卧房出来,边走边嚷嚷,“文姨,早饭好了没有啊,好饿啊。”
“好了好了,我这就上桌,您和大少爷洗漱好就过来。”
“嗯。”安渔应着,扭头去看跟在他身后的闻弈宸。
不过,好像哪里不对劲。
他揉了揉眼睛,突然睁大瞳孔,惊喜道:“老攻,你能站起来了?”
闻弈宸被他迷迷糊糊的样子可爱到,伸手捏了捏他的脸,“什么叫‘你能站起来了’?难道我之前不能站?”
安渔挥着手拍他的手背,“你别动不动就捏我脸。”
“哦?我不捏你,捏谁?你不让我捏,让谁捏?”
“不讲道理!”安渔插腰,气得像个河豚。
闻弈宸忍不住了,低头含住了他的唇。
这个吻并不温柔,甚至可以说很凶狠,但好在持续时间不长,大概十几秒就结束了。
结束后,闻弈宸用手遮住安渔的眼睛,“别总想勾引我!”
“我没有!”安渔据理力争。
闻弈宸妥协,“行,你说没有就没有。”
“我就是没有!”
“……”你赢了。
闻弈宸无奈,率先迈着大长腿往餐厅走,安渔追在身后,注意力很快被转移。
“老攻,我刚刚是说,你的腿完全好了吗?不需要坐轮椅了吗?走路疼不疼啊?”
“嗯,好了,不疼,昨天不是陪我去医院复查了吗?医生说的话你是一句没听进去是不是?”
“我……”安渔心虚低头,他昨天忙着去看另一名复诊小男孩提着的小乌龟去了。
所以,医生说的话他还真的是一句都没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