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尔听着他的自言自语,原本内心骇浪翻涌,但渐渐风静浪止,她轻拍着程屿的后背,听着他又嘟囔了几句,便也没声了。
关尔关掉床头柜的台灯,轻舒了一口气。她守了一会儿,也觉头开始发晕。
两人睡觉和醒过来的时间是错开的,但对方默契地没去叫醒对方。于是一方睡了一两个小时醒来,发现对方也睡着了,便也跟着睡了。而另一方睡了几小时,发现对方也没醒,就继续睡。
半梦半醒,昏昏沉沉,两人这一觉最终睡到了第二天白天。
当然不是自然醒的,而是酒店前台一直没等到续房,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可描述的意外,急急忙忙过来敲房门。
程屿这一觉睡得最沉,敲门声没惊醒他,反倒是关尔被吓醒了。
她无语地摸了把眼角的泪,转头见梦里的始作俑者还固执抱着自己的腰不放,一时有些恍惚。
自己做梦就做梦,怎么就真的梦到程屿娶了其他人,自己还一把鼻涕一把泪去抢婚呢,真的太丢人了。
关尔塞了个枕头在程屿怀里,见他没醒便下床去开门。
前台小妹见是她,支支吾吾了半天,红着脸才道:“续,续房吗?”
关尔点了下头,回房扒拉出程屿的钱包,抽出了张银行卡,笑着对小妹道:
“再续一天,我们睡过头了,没来得及吃早饭,能送两份到房间里来吗?”
前台小妹连忙应是,但没着急离开,眼睛时不时往屋子里乱瞟,一副想说又不好意思说的模样。
关尔刚要问,便听小妹说:“咳,我们这儿吧,隔音不是很好。”
接下来小哥红着脸没再说,关尔这张脸皮也没挂住。
“你等等。”关尔回去掏出自己的外套,准确找出了梅时青那张黑卡,“我们隔壁两间房也给定上,先定个三天吧。”
小妹不解,“是还有其他客人要入住吗?”
关尔见他刷完卡,尴尬地笑道:“对,反正不要住其他人。”
“那好,待会儿您的早餐我会让机器人送上来,记得开门。”
关尔立马点头,关门时松了一口气。
果然住酒店还是麻烦,买房的日程得赶紧提上日程。
而她一回身,见刚才还在熟睡的程屿已经醒了。
想起睡前两人的对话,关尔此时再面对他时不免有些尴尬,便重复了下刚才和前台小妹的对话。
程屿只“嗯”了一声,掀开被子往卫生间走去,不一会儿,就响起了水声。
关尔看他还是淡淡的,摸不准他现在的心情。
好在送餐机器人很快打电话敲门了,关尔一蹦三跳,推开门,与三个垃圾桶模样的白色机器人面面相觑。
送餐机器人来她这儿团建来了。
机器人异口同声道:“您的餐食已送到,请您输入房间号,从我的肚子里取走喔~”
关尔挨个打开,发现刚才前台小妹理解出错,他给他们送来了六份早餐。
关尔原本只想拿一份,但是她不拿走,另外两个机器人就呆呆站在她的门口,一直提示她还有餐食未取。
真是人工智障。
程屿擦着头发出来,见她站在房门口跟三个机器人斗鸡眼,多取了一个餐盒后,拍了拍它们脑袋,拉上关尔进门,将它们锁在了外头。
关尔和他并排坐在地上的地毯上,默契忽略昨晚的事。
关尔拆完筷子,觉得沉默也不是事,便道:“它们会一直在外面叫唤嘛?堵在门口不走也太奇怪了吧。”
程屿拆开了餐盒,拿出一次性筷子,相互磨了磨筷子尖,递给关尔,“没人它们自己会离开。”
“喔。”
能回话,说明气应该消了。
关尔有一天多没吃饭,程屿也差不多,两人整齐一致安静开始吃早午饭。
关尔喝了一碗白粥,吃一个茶叶蛋、一张蛋饼,啃掉两个肉包后还觉得意犹未尽。程屿见状推给她多拿的那个食盒,像是早有预料。
关尔难得比程屿吃得还多。
吃饱了,关尔觉得自己灵魂都得到了升华。也终于想起了另一件正事,连忙去摸手机,刚到手又被程屿截住,抢走了。
“欸——”关尔不解,“我就打个电话给梅时青,我有事问他。”
程屿没还给她,替她拨了电话过去,开的是公放。
喔,这是要替她管手机的意思?
嘟了没两声,电话立马接起。但那头不是梅时青的声音,是个听起来年纪不大的女孩儿。
关尔瞅了一眼程屿,向那边问道:“小妹妹,你是谁呀?”
“你……你找梅总是吧?等等等等,我,我叫下他。”
梅总?梅时青的梅姓随的是她家小姨的名字,如果是员工,都叫的是时总,或者小时总,几乎没人会叫他梅总,因为会跟江辞梅弄混。
那女孩儿声音慌乱,像是做错了什么坏事。
程屿老神定定,关尔却是按耐不住,立马关掉她这边的话筒。
关尔灵敏地嗅到了八卦的气息。
“有情况,肯定有情况!这辈子除了我小姨,还没人能拿到梅时青的手机,我碰一下他都要消毒半天。”
程屿转着她的手机,突然把自己的手机交给了她。
关尔拿着他的手机,呵呵笑了起来,“我也不稀罕拿他的手机。”
关尔见他像转笔一样转着自己的手机,看上去心情很不错。
便问道:“其实,我还有个问题要问你。”
程屿:“嗯。”
“你是怎么找到那对母子的?”
程屿抬眼看她,“我认识以前给他们打款的会计。”
喔,那就是很早就有联系,蓄谋已久了。
关尔对这个小三没啥好想法,但那个孩子,说到底也是无辜的受害者。
“那个男孩儿,”关尔咬着唇,才说出自己的想法,“怎么被生下来了?孕期体检没查出来吗?”
程屿简单地摇了摇头。
这种程度的遗传,应该是能查出来的。生下孩子,还是个男孩儿,对于这个小三儿意味着什么,其实是可想而知的。
果然程屿道:“关一越不知道。”
关一越肯定不知道,要是知道,估计也不会留一个有缺陷的后代。但那小三怎么办到的呢?关一越这辈子可能也没想过,他拼命试图隐藏的东西,以另一种不可预料的方式暴露在他眼前。
程屿这一招,够狠,也难怪能把关一越气得心脏病发。
“关一越入狱了,这几年也没人给他们打钱了吧?”关尔像是聊着跟自己全然无关的话题。
程屿见她没什么异样,有些讶异。
“嗯。那小孩儿无法自理,也没法正常生活。”
这个小三估计也没想到,好不容易找到的靠山,没靠多久就倒了。不知道她会不会后悔,多年前自己选择的这一条道路。
如果只有小三,关尔估计会大笑着说这人就是自作自受,因果相报。可让她可怜他们,原谅他们,她也根本做不到。
电话那头的‘梅总’终于接起了电话。
梅时青语气有些不耐的,听上去有种兴致突然被人打断的不悦:“说事。”
关尔来了兴致,嘴欠道:“喔,金屋藏娇啊,时总,啊不,梅总。那什么,我也没啥事,就是突然想给你打个电话,我就不打扰你的雅兴了。”
梅时青明显被噎了一下,过了一会儿才道:“程屿,你还能不能管住她?不能管就给我自付邮费退回来。”
关尔没想到自己出一趟国,这两人还勾搭上了,都指名道姓地喊上了,稀奇。
“她在倒时差。”
关尔觉得这两人肯定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不过——现在这两人能和平相处,是不是说明,她家小姨也对程屿没啥意见了?
“倒时差找我干嘛。”
关尔自以为拿捏住了梅时青的把柄,心情很好,也没跟他计较。
“问个事,我那个信托基金,我想取出来,律师说不到条件。”
关尔说得很模糊,梅时青也只沉默了一下,懒懒道:“你不是不要了吗?”
“我又要了,不行嘛?”
对面哼笑了一声,“你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
要是以往,关尔就怼上去了,但现在她确实着急用钱。
“嘿,都是自家人,说这么见外的话干嘛。”
“有外人在,我当然要见外。”
关尔撇了下嘴,冲程屿做了个鬼脸让他不要理梅时青。
关尔不高兴了,便直接怼了回去,“反正我拖家带口的,如果我以后要是流浪街头被媒体拍到,不嫌丢脸你丫的就当我今天没说这个话。”
程屿蹙眉,先梅时青开口,“我不会让你流浪街头,我有钱买房子。我现在生意客源稳定了许多,后面打算做跨境电商。这次来S市见的客户就是——”
【噗嗤】——
关尔本来还想继续装惨,被程屿严肃的口吻一秒破功,
“哎呦喂,宝贝儿,”关尔实在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我哐他呢,你怎么什么都往外说,不是说好我们敲他一笔钱,然后远走高飞的嘛?”
梅时青:“……”
这两人真当他死了是吗?
“如果你只是想要说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我没空陪你们聊。”
“啧,什么叫无关紧要,很重要好不好?”关尔掰着手指,哪样不需要钱,钱很重要好不好。
梅时青报了一串号码,飞快道,“我秘书,以后找他。我一个大公司老板还要天天接你电话,处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我是你秘书吗?玩过家家别找我,烦不烦?”
【嘟】地一声,伴随的是梅时青落下的暴躁尾音。
关尔有些没面子,摸着鼻子冲程屿抱怨,“也不知道以后谁能看上他,凶巴巴的。”
说是这么说,秘书显然十分会来事儿,几乎梅时青电话刚落下,那头便打来了电话。
程屿对这不感兴趣,但关尔十分热衷敲梅时青竹竿,而且程屿能意识到,她并不想自己知道太多,便主动下楼去觅食了。
回来时,关尔坐在沙发上仰着脖子看天花板,神态反倒蔫蔫的,估计沟通结果不是很满意。
听到程屿进门的声音,关尔偏头旋开了一个疲惫的笑容,见程屿提着大袋小袋回来,有些歉意道:“你看我刚才都忘了跟你说……那什么,晚上我估计得回去一趟,我外公外婆组织的家宴。”
程屿放袋子的手一顿,很自然问道:“要我陪你吗?”
程屿本来的意思是打车送她,关尔理解成了另一种意思,“你愿意吗?”
“就算他们要打断我的腿,我都要去。”
程屿一脸严肃地开着玩笑,一边打开袋子,把每个透明的塑料小盒子取出来,各种粤式小菜摆满了满满一桌子。
关尔无声笑了笑,打了好几通电话,脑细胞都要打没了。
这估计是上哪个粤菜小馆打包回来的,关尔有些遗憾,“我待会儿还要去吃饭呢……”
芋头豆豉排骨和酱汁凤爪的香味勾得她馋虫都出来了。
“垫一下。”
关尔本来就做好饿肚子的准备了。
江辞镜才是江家人,自己可能连半个江家人都不算。而且,如今江家人估计对关一越更加恨之入骨了,从他们对程屿的态度就可见一斑了,敌人的敌人,就不能算敌人。
她无法推辞。
她只能带着这份愧疚活下去,谁叫她是关一越的女儿呢。她可以这样没心没肺对程屿,但她面对江家人时,却做不到自欺欺人。
这是她改变不了的事。
“好吃,”关尔把肚子里的想法随同嘴里的这块芋头排骨都吞了下去,“明天我们再吃这家好不好?我们去那家店吃,打包还要打包费呢。”
程屿点了下头,拍了拍她的腰,“给我手机。”
喔——
关尔忘了他的手机还在她手里。
关尔以为他要给谁发信息或者打电话,谁知道他一边吃饭,一边在备忘录记着什么东西。
他没躲着关尔,关尔看了几眼,就见他像记日记一样,把刚才的对话叙述了一遍,然后添加了一条名叫‘学做排骨’的待完成事项。
关尔原本想笑他,但是程屿退出来时,把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