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他稍稍后仰,拉开些许距离,“臣陪您去用早膳。”
埋在韶容肩头的东方礼几不可察地勾了勾唇角。再抬头时,那双凤眸依然湿漉漉的。
“……好。”帝王的声音还带着未散的哽咽,却已精准握住韶容的手,“要你牵着。”
韶容的指尖猛地一颤。东方礼的掌心滚烫,十指相扣的力道不容拒绝。他下意识想抽手,却在看到帝王泛红的眼尾时心软了。
东方礼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笑意,借着起身的力道整个人都靠进韶容怀里。
“朕头晕。”帝王理直气壮地耍赖,发丝蹭过韶容颈侧,“阿容抱我去。”
“……”
韶容垂眸看着怀中耍赖的帝王,终是认命地叹了口气。
好吧,他认栽。
他手臂一用力,直接将人打横抱起,甚至还能腾出一只手与东方礼十指相扣。
得亏他是征战沙场的将军,臂力惊人。否则寻常人哪能单手抱起身高八尺的帝王,还走得这般稳当。东方礼似乎很满意这个姿势,得寸进尺地将脸埋进韶容颈窝,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敏感的肌肤上。
“阿容。”东方礼忽然仰头,指尖抚上将军紧绷的下颌线,“你心跳得好快。”
韶容面不改色,抱着帝王稳步向前:“嗯。”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心跳不快那就死了。”
好不容易将人安置在膳桌旁,韶容转身欲走,却发现自己的手仍被紧紧扣住。帝王修长的手指像是生了根,与他十指交缠得严丝合缝。
“陛下。”韶容垂眸看着两人交握的手,无奈叹息,“臣还未洗漱。”
东方礼仰着脸:“我不嫌弃阿容的。”语气理所当然得仿佛这是什么莫大的恩赐。
“……”韶容深吸一口气,额角青筋直跳,“我嫌弃。”
让他不洗漱就用膳,他能从城墙上跳下去。
殿内突然安静得可怕。侍膳的宫人们齐刷刷低头,恨不得把脑袋埋进胸口。敢这般对天子说话的,普天之下怕也只有这位大都督了。
“哦。”东方礼慢吞吞地松开手,指尖恋恋不舍地划过韶容的掌心,“那你去吧……”
帝王的声音突然低了下去,尾音带着微不可察的颤抖。
韶容脚步一顿,这语气活像他是个抛妻弃子的负心汉。他回头望去,只见东方礼孤零零地坐在膳桌旁,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方才相握的位置,连最爱的蟹黄包都没看一眼。
“臣……”韶容喉结滚动,突然觉得自己的坚持有些可笑。他三两步折返回来,在东方礼骤然亮起的目光中无奈道:“陛下先喝口茶,臣速去速回。”
东方礼立刻抓住他的衣袖:“要多久?”
“一盏茶……”
“太久了。”帝王突然竖起一根修长的手指,在韶容眼前晃了晃,“我数到一百。”
韶容盯着那根晃来晃去的手指,气极反笑。
他现在恨不得把闻人舟揪过来问问,这情毒发作怎么如此迅猛?明明两月前回京时,东方礼还是个正常的……啊不,至少是个一句话能跳脚十八回的暴躁帝王。
怎么如今性情大变,竟成了这般……这般粘人的模样?
“陛下是觉得臣会法术吗?”韶容无奈地按住那根不安分的手指。
“嗯。”东方礼理直气壮地点头,另一只手已经悄悄勾住了韶容的衣带。
韶容按住那只在自己腰间作乱的手:“陛下,您要是再乱摸,臣就以为您是在占便宜了。”
“摸了会不会怀小阿容?”东方礼突然仰头,一脸天真地问道。
“什、什么?”韶容浑身僵硬,连声音都变了调。
东方礼满意地欣赏着大都督精彩纷呈的脸色,慢条斯理地从袖中掏出一卷话本:“这上面说了……”他煞有介事地翻开其中一页,“我摸了你的肚子,所以你怀小阿容了。”
苍天在上!
这情毒不是只影响性情吗?东方礼的脑子呢?!他那引经据典能把朝臣驳得哑口无言的脑子去哪了?!
韶容额角青筋暴起,闭眼疯狂深呼吸,才勉强压下提剑杀去书坊的冲动。他咬牙切齿道:“陛下,这不过是市井话本,当不得真。”
“可他们说这是从玄武国传来的秘术。”东方礼不死心地又往前凑了凑,手指悄悄抚上韶容的腹部,“小阿容定当和大阿容一样漂亮。”
韶容忍无可忍,一把夺过话本。当看清封面上《龙阳秘术:将军带球跑》几个大字时,他两眼一黑。
亲娘啊!
这他娘的到底是哪个缺德玩意儿写的!
“陛下先用早膳。”韶容硬挤出一个狰狞的微笑,边说边往殿门退,“臣突然想起府里还炖着鱼……”
“阿容要带着朕的小阿容逃跑吗?”东方礼突然从背后环抱住他,下巴抵在他肩上蹭了蹭,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委屈。
韶容的理智之弦“啪”地断了。
“现在!立刻!坐下!用膳!”
东方礼被这一嗓子吼得一愣,眼眶瞬间就红了,眼看着又要掉金豆子。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殿内回荡。
韶容这一巴掌根本没用力,连个红印都没留下,却成功让帝王把眼泪憋了回去。东方礼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阿容有了小阿容就不要我了……”
“……”
韶容看着自己发麻的掌心,又看看面前委屈巴巴的帝王,觉得这情毒只怕是已经侵入脑髓了。他深吸一口气,一把将东方礼按在膳桌前:“吃!饭!”
东方礼瘪着嘴,委委屈屈地舀了勺粥,却转手递到韶容嘴边:“阿容先吃……”
韶容猛掐大腿才没当场昏厥。
他是奶娘吗?
东方礼都二十二了!不是十二!是二十二!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洁癖,视死如归地凑过去咽下那勺粥。
“……好吃。”韶容挤出一个狰狞的微笑,嘴角抽搐得厉害。
下一刻,大都督如离弦之箭冲出殿外。
“呕——”
扶着朱漆廊柱,韶容吐得天昏地暗。空荡荡的胃里只有方才那勺粥,混着酸水全数吐了出来。
东方礼慌慌张张追出来:“传太医!快传太医!”
“不必……呕……”韶容摆手,又弯腰吐出一口酸水。
陈桓在原地急得团团转,不知该听谁的。
“愣着做什么!”东方礼急得眼眶发红,“没看见大都督害喜了吗!”
韶容吐得眼前发黑,闻言更是气得发抖:“陛……呕……下……臣这是……呕……”
“朕知道朕知道。”东方礼心疼地拍着他的背,转头又吼,“太医呢!再不来朕诛他九族!”
韶容在心底暗骂:东方礼你知道个屁!
他强撑着站起身,眼前金星乱冒。恍惚间看见东方礼又伸手要摸他肚子,顿时气血上涌。
堂堂大虞兵马大都督,在边关浴血奋战六载未尝一败的常胜将军,竟被自家皇帝几句浑话活活气晕了过去。
“阿容!”
东方礼的惊呼声成了韶容坠入黑暗前听到的最后声响。他最后的念头是:等醒了定要把写那本混账话本的人揪出来,让他尝尝什么叫生不如死……
东方礼一把接住韶容瘫软的身体,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打横抱起昏迷的大都督,朝呆立一旁的陈桓厉声喝道:“去韶府!把闻人舟给朕绑来!”
帝王抱着韶容大步流星走向内室,心中又惊又怒,闻人舟不是说韶容旧伤已无大碍?为何会突然晕厥?
东方礼全然不觉自己方才那番话有何不妥。在他看来,韶容迟早要给他生个小阿容,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是个人都会怀孕的,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吗?
若是箫太傅泉下有知,怕是要气得掀开棺材板,揪着这位得意门生的耳朵质问:那些人伦纲纪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其实这倒也不能全怪东方礼。历代帝王本该由教引嬷嬷教导房事,可这位天子至今连个暖床的宫人都没有,更遑论通晓生育之道了。
“阿容……”东方礼小心翼翼地将人放在龙榻上,指尖轻抚过将军苍白的脸颊,“朕这就让太医……”
“陛下。”闻人舟的声音突然在殿门口响起,他倚着门框,手里还晃着那本掉落在殿门口的《龙阳秘术:将军带球跑》,“您要是再信这些胡话,大都督怕是要气得提剑弑君了。”
东方礼猛地转身:“你不是在韶府……”
“臣刚巧来给大都督复诊。”闻人舟慢悠悠踱到榻前,“陛下若真想‘有喜’,臣倒是有个方子……”
“当真?”东方礼眼睛一亮。
闻人舟从药箱取出一摞医书,最上面那本赫然写着《人体奥秘图解》。他意味深长地笑道:“陛下,咱们先从基础学起?”
东方礼蹙眉:“先给阿容把脉。”
闻人舟笑意不减地凑近,三指搭上韶容的腕脉,眼底闪过一丝玩味。
能把韶容给气晕过去,这位帝王也真是个人物。
他暗自啧啧称奇,面上却丝毫不显。
“如何?”东方礼声音紧绷。
闻人舟收回手,恭敬道:“大都督是急火攻心,气血上涌所致,并无大碍。约莫两个时辰就能醒转。”
东方礼这才稍稍放松,却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指着韶容腹部问道:“那这里……”
闻人舟嘴角抽了抽,强忍着笑意开口:“大都督,目前……还没有身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