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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 3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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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部尚书王大人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官袍下的双腿不自觉地发颤。

韶容将奏折往案几上一扔,慢条斯理地站起身。

“王大人。”韶容踱步到工部尚书面前,“三年前那二十万两,修的是哪段宫墙?”

王尚书喉结滚动,声音干涩:“回、回大都督,是西华门至……”

“本帅昨日恰巧路过西华门。”韶容突然打断,俯身在老尚书耳边轻声道,“那墙砖……新得能照出人影呢。”

东方礼端坐龙椅,看着底下这一幕,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扶手龙纹。三年前那个暴雨夜,工部连夜递折子说西华门墙体渗水,恐有坍塌之险。如今想来……

“陛下!”王尚书突然扑跪在地,“臣冤枉啊!那银子……”

“银子怎么了?”韶容直起身,居高临下地睨着他,“是被人贪了,还是被狗吃了?”

一句问话,满朝哗然。几位与工部有往来的大臣面色骤变,不自觉地往人群后缩去。

东方礼眸光微动,终于开口:“既如此……陈桓。”

“奴才在。”

“着大理寺彻查三年来工部所有工程账目。”帝王声音不疾不徐,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温和,“三日之内,朕要看到结果。”

王尚书顿时面如死灰,瘫软在地。他知道,这不仅是查账,更是要查他背后的人。

韶容满意地勾起唇角,目光扫过文官队列:“下一个。”

这次,他的视线直接锁定了站在最前方的褚良。

“褚大人。”韶容慢条斯理地翻开最后一本奏折,“您这份请立中宫的折子?”

褚良面色不变,拱手道:“老臣是为国本着想。”

“是吗?”韶容突然眨了眨眼,唇角扬起一抹狡黠的弧度,“可是……”他转身望向龙椅上的帝王,声音里带着几分撒娇般的委屈,“陛下只喜欢我呢。”

东方礼耳尖瞬间通红,手中的茶盏险些打翻。他没想到韶容会在这等场合突然来这么一出,偏偏又不好当众反驳,毕竟“断袖”之说,本就是他自己亲口承认的。

褚良终于绷不住脸色,皱纹里都渗着铁青:“大都督!立后乃国之大事,岂容这般……这般……”

老丞相气得山羊胡直颤,愣是没找出合适的词来形容这荒唐场面。

银枪不知何时又回到了韶容手中,枪尖点地,在青砖上划出刺耳声响:“褚相急什么?”他歪着头,笑得人畜无害,“陛下若真要立后……”

枪尖突然挑起那本奏折,在空中划出完美弧线,精准地钉在褚良脚前三寸之处。

“不如先问问本帅这杆枪答不答应?”

满朝文武齐刷刷倒吸一口凉气。东方礼扶额的手微微发抖,这人今日是打定主意要把“祸国妖妃”的戏码演到底了。

韶容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枪杆。今日拦得下一个褚良,明日还会有张良、李良。倒不如趁此机会,把这出断袖的戏码唱成铁板钉钉的事实,也省得日后麻烦。

纵使如今东方礼待他……

韶容垂眸掩去眼底波澜。

无妨。

若真有那一日,他的陛下遇着命定之人,要爱得刻骨铭心,要非卿不可,要没有那人便活不下去。

他韶容定会亲手为他的阿礼披上喜服。

否则……

他既已担了善妒的恶名,倒不介意做得更绝些。来一个秀女,他便赶一个;来一双,他便逐一双。毕竟北疆六年,别的本事没有,磋磨人的手段倒是学了个十成十。

啧。

心头没来由地烦躁。眼前忽然浮现东方礼身着喜服的模样,或许将来还会有个玉雪可爱的小皇子,软糯糯地唤着“父皇”。

“陛下。”韶容突然抬头,在满朝震惊的目光中嫣然一笑,“臣突然想起府里还炖着雪梨羹,再不回去该糊了。”

说罢竟真的甩袖扬长而去,留下满殿大臣对着那柄深深钉入地砖的银枪面面相觑。

东方礼望着那个潇洒远去的背影,突然很想把手中的茶盏砸过去。

这混账东西,演完戏就跑,倒要他来收拾残局!

“退朝。”

帝王突然起身,吓得正要进言的御史大夫把话又咽了回去。

陈桓慌忙高唱:“退朝——”

却见陛下已疾步转出屏风,看那方向,分明是追着某人去了。

紫宸殿外,韶容正倚在朱漆廊柱下把玩着腰间玉佩。听见身后急促的脚步声,他头也不回地轻笑:“陛下这是要治臣的御前失仪之罪?”

东方礼一把扣住他的手腕,将人拽进偏殿。

“你今日……”帝王气息未平,冕旒垂珠乱晃,“演得太过火了。”

演得这般情真意切,险些让他信以为真。

韶容顺势将人抵在博古架上,指尖拂过龙袍领口:“臣不过寻个由头罢了。”他忽然压低嗓音,“还是说……陛下当真想立后?”

东方礼呼吸一滞,鬼使神差开口:“朕若说是呢?”

若朕当真要娶亲,阿容……你会拦我吗?

韶容神色未变,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东方礼分明看见,他眼底有什么东西倏地暗了下去。那只原本抚在帝王颈间的手,缓缓松开。

“臣……”韶容后退半步,郑重地行了个礼,“会亲自为陛下证婚。”

只要你爱她爱到没有她便活不下去。

只要你幸福到不再需要我。

东方礼嘴角牵起一抹苦笑。是啊,箫太傅最是厌恶断袖之癖,而韶容自幼由太傅教养长大,又向来敬重恩师,怎会是……

怎会是个断袖呢?

韶容待他,不过是念着少时情谊,格外纵容些罢了。自己竟昏了头,将这份特殊错当成……

东方礼想起那年太学,自己与韶容约好共读《淮阴侯列传》,却见那人牵着许易歌施施然而来。

那时年少气盛,他将人抵在书架间质问。

韶容是怎么说的?那双含笑的凤眼微微上挑,带着几分戏谑问他:“殿下这是在……吃味?”

后来呢?

记忆已经模糊了。

只记得当看见韶容在外人面前刻意与自己疏远时,那股窜上心头的无名火。

最后他摔门而去时,似乎说了句。

“你当真是待谁都好。”

原来从那时起,他执着的不过是一个答案:我是不是你最特别的那一个?

曾经不是。

如今……更不会是了。

至于将来?

东方礼望着眼前恭敬行礼的人,觉得那袭碧色锦袍刺眼得很。他抬手想替韶容拂去肩头并不存在的灰尘,却在半空僵住,最终缓缓收回。

“韶卿的雪梨羹……”帝王转身,冕旒垂珠遮住了所有表情,“怕是真要糊了。”

韶容保持着行礼的姿势未动,听着帝王渐行渐远的脚步声。直到那玄色龙袍彻底消失在廊下,他才缓缓直起身。

“大都督……”陈桓不知何时出现在殿门处,欲言又止。

韶容抬手截住他的话头,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玉佩。

“陈总管。”他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是自语,“你说……”

话到嘴边又止住。要说什么呢?说那锅根本不存在的雪梨羹?还是说……

韶容最终只是摇了摇头:“罢了。”

老太监望着韶容远去的背影,突然想起韶容未归京时,陛下在寝殿对着铜镜练习微笑的模样。

那时冕旒未戴,年轻的帝王眼底满是雀跃:“陈桓,你说阿容会喜欢这个表情吗?”

那句“朕心悦你啊韶爱卿”被反复打磨,从生涩到缠绵,却终究……被人当成了戏言。

东方礼独自来到御花园的角落。

那架秋千还在老位置,是韶容在东方礼十五岁生辰时亲手扎的。秋千板上还刻着歪歪扭扭的小字:“赠阿礼”。

帝王轻轻坐上秋千,靴尖一点,整个人便荡了起来。清风拂过面颊时,他恍惚又变回了当年的三殿下。

“皇兄……”

这个称呼脱口而出的瞬间,秋千猛地一滞。

东方礼望着飘落的梨花,想起那个惊才绝艳的皇兄。十四岁通晓六艺,十八岁监国理政。

那样的人物,才是配得上韶容的罢?

至于自己……

东方礼苦笑着攥紧秋千绳。不过是个靠着先帝扶持才坐稳龙椅的傻皇帝,除了打架斗殴,还会什么?

秋千越荡越高,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些酸涩的心思都甩出去。

可心底那个声音却越发清晰。

若当年活下来的是东方篆,韶容会不会……更开心些?

东方礼攥紧了秋千绳,粗砺的麻绳磨得掌心发疼。若是皇兄,定不会想出这般拙劣的计策,装断袖来护着那人周全。皇兄那般玲珑心思,定能想出更高明的法子,更体面的庇护。既能护韶容周全,又不至辱没他的名声。

不像自己,只能在登基大典上,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出那句惊世骇俗的“朕心悦韶爱卿”。

那一刻,他分明看见太傅手中的笏板“啪嗒”落地。

可这已是他能想到最好的法子了。

天子心尖上的人,总该在边关过得好些。哪怕要担着昏君的骂名,哪怕要被史官口诛笔伐,这也是他能为远方那人做的,最后的庇护。

一道道加封圣旨如雪片飞向边关。那些朱批里藏着的思念,那些刻意在朝堂上提及的往事,几分是戏,几分是真,连帝王自己都分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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