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柜上有几本拍品图鉴,申细辛抽出一本,随意翻着。她听到宋御从浴室出来,余光看到他绕到了她这边床边。她心下一紧,刚涂抹护肤品时,她吹得半干的头发蓬乱,顺手拿发夹胡乱一卡,这会估计也是潦草如鸟窝一般,想理一理,宋御已凑过来,看了眼杂志,随意说:“喜欢哪个勾一下。”
申细辛抚着页面上他滴下的水珠,笑了:“你当吃火锅呢?”
宋御擦干头发,毛巾撂一边,双手撑在她身侧,探头瞅一眼她手指摩挲处,视线又来到她脸上。“还有几次宴会,几场活动,还好吧?不想再参加的话,可以筛选掉一些。”
“不是不想,是有些累。身体,心都累。”申细辛看那些拍品下面的估价,暗暗叹息给宋御要的酬劳少了,拍品后面的零她伸着双手数几遍。她的酬劳一个也买不到,应该学狮子大开口。她忍受衣服鞋子的不舒适,忍耐着自己脾气和那些不喜欢的人说一些客套话。挣这样的钱还不如不挣。
宋御取下她头上的其中一个发卡,重新给他戴上:“我看你聊得挺开心的。”
开心?申细辛想了一会儿,在宴会上她见过程悦,时维,丰衣食,确实见过程悦几次,见到认识的人当然开心,不过也就简单打个招呼还在客套,又被旁人打断岔开了。
申细辛盯着他的眼睛,他回视,眼底沉静,嘴角微讽。
“你指的谁?”
“你心里清楚。”宋御食指挑挑她的头发,“看到他眼睛像狼一样发光。”
申细辛推着他:“你少这样讽刺人,我以后不去就是了。”
宋御抓住她的手:“你没否认程悦,你在心虚逃避。”
这次申细辛脸热了,咬了咬牙。“我见的所有人中,只有程悦是我认识的,其他人都是你的认识的。我不能有我的社交圈吗?”
“能,把他除外。”宋御咬着她的手指睨着她。
申细辛垂目:“为什么?”
“我对他的态度,这么久了,你还看不出来吗?”
“知道了。”申细辛咬唇。
头发垂下来遮住了她的面目,眼睫眨动,嗓音委屈服从。宋御说:“该去还要去。”
去是去了,只不过没再见到过程悦了。今天来的是拍卖会。宋御没来。陪她的是宋御给她配的助理。他把这个助理介绍给她的时候是在出席一个宴会前,她在衣帽间整理头发,这个叫王梦的助理就进来了,简单介绍了一下,申细辛也没放在心上,穿戴好出门,宋御在门口挽着她,她觉得好像少了什么,王梦及时递上了手包。
有了王梦,宋御说几点在哪接她,一般她都能准时准点了。
王梦一直看的那页是钻石项链,三层,流苏形状,钻石如指甲盖大小。申细辛微笑,雷厉风行的女人也是女人哪。
“宋先生有指示?”
“宋先生说一定拿下。”王梦抬头,恭谨地说,“他要送人。”
“哦。”申细辛见过宋御买拍品,勾画几个递给秘书,或是边打电话,边翻着图页说编号。这次委派给王梦,还让她一块来。申细辛看那一串数字数数零。什么女人这么重要?
申细辛说:“这里太吵,我回单位。你结束了就回去吧,不用去接我。”
单位东西两侧往外五百米内没有住宅区,申细辛今天计划再往远处走走。走了一段,发现这个决定是个错误,住宅区没看到,路程走不少。折回去开车,换个方向找楼盘。中途被房产中介的招牌吸引了。
申细辛走进店铺,立刻有人上来搭话。申细辛说买这附近的房子。工作人员抱一摞子图册:“都是这附近的。”申细辛揉着发酸的腿,原来房源都在这里。
她翻看着,着重在估价,地段,面积上比较,没有三者全中意的。
一个小哥说:“姐,你想要什么样的,你说,我们这一定有符合你心意的。我们这要没有,别的家更不会有了。”
“面积能住下四个人,离这片近,风景好,不吵闹,周边有幼儿园学校医院公园,总之配套设施齐全吧。”
小哥拍着手,喜笑颜开,咋咋唬唬地喊来了经理,经理听说后说:“跟我来吧。”
申细辛疑心中了他们的套路,但现在骑虎难下了,跟着他们的车来到了望江路。不久停下,小哥跑来开门:“姐,怎么样?不远吧?十来分钟。”原来他们说的十来分钟是车程,不是徒步。
二层别墅,带院,在院子里听着挺安静的。经理还在说着房子的优势,小哥眨着眼神秘地说:“在这里还能遇到大人物。听说恒天的宋先生就在这附近住呢。”
申细辛笑笑:“那宋先生在这里还有房子?”
小哥转到申细辛身边,低声说:“有呢,好多年前,我的一个前辈从他手里出手过一套房子,就是卖给宋先生的。不过他好像送人了。”
“送给谁了?”申细辛装出八卦样,追问。
经理清了清嗓子,小哥讪笑:“能送谁呢?女人呗。”
申细辛说:“房子是不错,不过,我要住在这里的话,总要先了解一下我的邻居是些什么人吧。”
经理说:“我上车上拿着东西,你给申女士好好介绍这房子。”
小哥见经理一走,立刻眉飞色舞起来,绘声绘色地说:“宋先生那套房子应该是预定的,后来工程结束后,开发商交由我们公司来卖,□□件的时候有我的那个前辈经的手,听我前辈说确实是过户到一个女子的名下了。”小哥得意炫耀,与有荣焉的感觉。
“女子叫什么?”
“叫什么想不起来了,姓好记,姓郭。”
“多少年了?记这么清楚?”
“有三年左右吧。这也没几年哪。”
申细辛站起来往外走,夸小哥记性好。小哥看她脸色:“姐,你买不买呀?我说多了。这都是坊间八卦,谈笑而已。”
申细辛定住回头,郑重说:“有合适的我一定买,这里的不行。”
她外面晃荡许久,无处可去。最后还是回到了公寓,宋御不在,冷清寂静。她又累又饿,寻摸了点吃的后去洗涑。站在花洒下,水特意放凉,仰面冲额头,冰冷,窒息。
手机也是安静的,她点开日期看放假时间。她想念自己的家乡了。
搜索车票,春运呢。哪哪都是售罄。她丢开手机,脸埋在枕头里吼叫,抬起头却摸到脸上有泪。她坐在阳台看夜景。汪洋一般的夜色,灯光如浮萍。
第二天的闹铃震醒了两个人。申细辛看到宋御也在床上,睡眠不足疼痛的额头瞬间不疼了,他什么时候回来的?,说了句:“该上班了。”宋御翻身,胳膊护头:“我是人。”
申细辛能想象出他皱眉白眼不耐烦的样子。谁说你不是人了吗?莫名其妙,她只当他在呓语了。
今天放假,办公室气氛欢乐。大部分人在整理东西,高大姐提醒她:“细辛,今天中午食堂改善伙食,你还没吃过吧?”
“没有,怎么改善的?”
“年年就这一天天南海北的菜系都有。”高大姐在把被子装进袋子里,申细辛上前帮忙。“就是个低调的内部聚会,没看都光鲜亮丽花枝招展的。”
申细辛看自己一身职业装,想回去换身又觉得没必要。郭旗风踩着高跟鞋来找她。
“你知道了?”
“知道什么?”
“单位聚会。”
郭旗风拉着她往外走:“换个口味的工作餐而已。”
“我们这是干什么去?”
“逛街购物,要不还有什么比这更热血沸腾的事?”
“有,八卦。”
郭旗风被逗笑了,两人边逛吃边八卦。杨组长发信息说下午不用去了。两人又放开手脚大买特买一番。在经过男装店铺时,申细辛多看了一眼男模特,郭旗风说:“手艺怎比得上你家的裁缝?假人怎么比得上你家的模特?”
宋御有自己的裁缝?怪不得程悦送来的衣服从没见过他上身穿过。那是他嫌弃什么呢?
“发什么呆?放假去哪里玩?”郭旗风吸着饮料问她。
“就想呆在家里。”申细辛想去买房子,又想各行各业都放假了。原来宋御也放假,申细辛后知后觉地明白了宋御说他是个人的意思。
“上个班真没意思,我的护照都上交了,出去得打报告,还不知什么时候批。”郭旗风说,“你呢?宋先生没有安排?”
“我想回家看看,又担心堵车。”
郭旗风嘻一声:“天上不堵。”
申细辛笑笑没放心上。
申细辛回到了大宅,管家接过她手里的袋子。“先生在书房。”
衣柜里宋御的那套衣服还在,纹丝未动的样子。申细辛咬着指甲发呆,想着怎么处理。扔了?送人?宋御推门过来,申细辛看他的身形,搜索谁的和他相似。
“换身衣服,下来吃饭。”宋御从身后托出一个盒子,“戴上看看。”
是和拍品类似的钻石项链,但不是拍品。那颗最大的钻石拍品上是黄钻,这个却是白钻。难道王梦没有拍下来?
申细辛多少学到了一些搭配,她选了红色的礼服,戴上项链,头发挽起。裙摆曳地,她就不换高跟鞋了。抓着裙摆出门,宋御正依着栏杆等她。
他打量她一眼,眸光闪了闪,笑在嘴角,伸过胳膊。申细辛自然挽着下楼。
虽是过节,但就两人,菜品太过丰盛了,鲜花芬芳,烛光迷离。宋御说:“我们婚后第一个年,今天我只想你我两人。”
申细辛淡淡嗯了一声。她饿了,不停吃,感觉礼服腰间紧了才停下。恰如她过的日子,因贪心而受罪。
“项链喜欢吗?”
“好看。”
答非所问。那晚她的手指在钻石上摸索,目光在上面停留,他从没见过她如此喜欢过一件珠宝。他让人留意一下,回话却是项链算是有些年头,几经易手,不乏有几个主人死于非命。他得到消息后给王梦联系,又让王梦找寻和拍品类似的项链,无论花多少钱一定要买回来。几经波折,总算赶得上当个新年礼物送给她了。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我的呢?”
申细辛就说他不会这么大方,给她的钱他得想个由头要回去。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也怕入不了你的眼。”
宋御绕过来,捏着她的肩头:“你胜过一切。”
语言可以堆砌,眼神骗不了人。他的眸光闪烁不定,还略带戏谑。申细辛低头自嘲几声。“承蒙青睐,不胜惶恐。”
宋御弯腰捞起她抱怀里:“我要拆我的礼物了。”
申细辛手脚乱打乱踢,带倒了椅子。宋御沉脸看着她,她咬了咬唇:“我累了。”
“我不累,我白天又睡得足。”
大年第一天,宋御带她去了宋芷家。很意外的,他们去到的时候,客厅里居然坐着郭琪玉,她颈间的钻石项链晃迷了人眼。宋芷今天的精神还好,打了招呼,她们继续刚才的话题。郭琪玉食指点着比她指头还大的钻石说:“师伯家的哥哥送的,难得入您的眼。”黄色的钻石映着她圆润的指甲,真真的相得益彰。
宋御说:“除了你,别人还真配不上。”
郭琪玉展颜笑:“就你会取笑我。”
宋芷说:“你能接受,这是好事。”
申细辛没察觉到气氛有一瞬间的凝滞,她心情烦躁,抓着衣襟站起来:“我去外面。”
游廊通到水榭,申细辛伏在栏杆上,望着结冰的水面,残荷冻在其间,不复夏景。这么大庭院,是什么人家?这个家没有别的人了吗?每次来都觉冷冷清清,没有人烟的。
郭琪玉的那挂项链是拍品无疑。宋御现在都不避讳她。真如郭旗风所说的那些豪门恩怨的戏码在自己身上上演了,他人还有闹一闹的底气,她是脸面在地上摩擦,还得忍气吞声。她再次查看存款数,离全款付一套房还差点,要不买小一点,买小又不住下七月和申半夏。申细辛苦恼地揉额头。
“冷不冷?在这吹风。”宋御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申细辛回头看他一眼,不接话。
“走了。”
申细辛仍旧没动。
“你想留下吃饭?”
申细辛看他移步大门口方向,小跑跟了上去。
郭琪玉的车还在门口,看来她是留下吃饭的。只是奇怪宋御为何不珍惜这个相见机会。
“我让人去接小妹了,他们现在在我们家。”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