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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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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枝离开之后,裴晟就一直愣愣地站在原地,思绪万千。

……小枝,究竟想和他说什么?

直到裴申回来,裴晟才稍微清醒了一些,他上前一步扶住父亲,再任由父亲浅笑着拉上他,一同坐到了茶炉旁的椅子上。

“怎么样?累不累?”

裴申慈爱地拍了拍他的手。

裴晟摇头。

很快,又点点头。

裴申望着儿子眼眶里的血丝,微微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端起桌上的一杯热茶递了过去:“这是我先前倒的,喝一点儿吧,暖暖身子也好。”

裴晟顺从地接过,刚打开茶盏,就闻到了一股沁鼻的香气。这香气来得恰到好处,既消解了他的疲惫,又更激起了他的口渴。

他立即猛喝了一大口,十分豪爽地咽下后,舒爽地呼出一口气。

裴申一直笑吟吟地看他。

直到见他将手头的茶盏放下,才若无其事地唠起了家常:“小枝她们,已经下山去了。她今日吓坏了吧?方才……有没有同你哭鼻子?”

他这话问得随意,俨然一个家中的老者,关心小辈还带点打趣的样子。

裴晟却陷入了沉思。

小枝说的那些话,其实,与今夜的遭遇毫无关系。若说起她有多么受了惊吓,倒不如说,在庙会上重逢的时候,小枝看起来还更惊慌一些。

至于,她问的那个……关于“喜欢”的奇怪问题,裴晟不知,该不该对裴申如实道出。

可他一想,小枝既然提出和他“单独”聊聊,约莫,是不想让那些谈话,被更多人知晓的吧。

于是,他对裴申摇了摇头,还伸出三根手指,连续捻动了几次。

这是告诉裴申,“小枝没什么事”的意思。也是想让裴申觉得,他们没聊什么特别的,都是些简单的寒暄。

裴申点点头,像是放下了心,也没继续追问,只低低地叹道:“没吓坏就好。那孩子从小心性单纯,老夫还担心,她要哭个半宿呢。没想到,她一个小女娃儿,瞅着柔弱,倒是个能扛事儿的。”

裴晟觉得心虚,只好端起茶盏,又喝了一大口。

裴申也没再看他,转而放空了目光,似是去看茶炉上微弱的炉火,又像是……透过那炉火,在看别的什么。

父子俩就这样静静地坐着。

过了片刻,裴申幽幽地又开了口:“晟儿,知白那孩子……你是不是,不大喜欢他?”

裴晟怔了怔。

“喜欢”……

又是这个词。

他头一次不知该怎么回答父亲的问题,那悬着的脖子,一时也没有做出,点头或摇头的回应。

裴申见他没有回答,也不着急,只是缓缓说了下去:“你知道么?知白那孩子……也是个命苦的。”

裴晟这次倒是在心里冷哼了一声:苦?一个名门望族的贵胄,有什么可苦的。

裴申从他的表情,多少能看出他的不屑,于是笑道:“你呀……我就说,你不喜欢他吧?”

裴晟轻咳一声,掩饰被看穿的尴尬。

“我说他苦……”裴申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今夜有不少话想说,“不是说他的出身。他出身,呵,是贵重。”

裴申一边说,一边低了低头,手指摩挲起了面前的茶盏,露出一个苦涩的笑。

“可是,晟儿……出身贵重的人,未必就不苦。”

这一句,比起说给裴晟听,更像是老者的自言自语。

裴晟也低下了头,只默默地端着手里的茶盏,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热,掩盖着心里的满腹疑团。

裴申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也没有再与他对视,只是娓娓地说起了裴晟并不知晓的往事。

“知白的叔父,就是威名赫赫的骠骑大将军,辛牧。想必你也有所耳闻吧?但是……知白的爹娘,却在他还没记事起,就过世了。”

裴晟的眸子微微颤了颤。

父母双亡?

那个人……吗?

这的确有些出乎裴晟的意料,他自从知晓了辛墨的身份,就从未好奇过那人的身世——那样一个备受瞩目的人,很难不让人天然觉得,他的人生,定然是顺风顺水,不知民间疾苦的。

可原来,辛墨也同他一样,是个早早就没了亲生父母的……“孤儿”。

裴申接着道:“不过,话说回来……他叔父,自然是十分疼爱他的。但辛牧是个武将,常年练兵打仗,戍守边疆,就算难得休沐有了闲暇,那点时日,陪陪自家的孩子都捉襟见肘。哪有多少工夫,留给他这个侄子?”

裴晟听了这些,唇角不自觉撇了撇。

这倒是十分不同于他对辛墨的认识。他本以为,那样的人……那样的出身,那样的官职,那样的意气风发,不可能也和他这乡野匹夫一样,从小,便缺疼少爱。

“可是,知白那孩子……呵。”

裴申说到一半,忽然笑出了声。

那笑声里既有赞赏,又有无奈,引得裴晟忍不住抬起头,去看父亲的脸,想从父亲脸上,读出这笑声的深意。

裴申也地神情自若看他,话锋却陡然一转:“他呀,不争气。”

裴晟的黑眸里写满了疑惑。

文武双全,朝廷新贵,安福公主的准驸马……辛墨的名头,比起他叔父虽然差了一截,但他毕竟才二十四岁,如此年少有为,也能被说成……“不争气”?

裴申了然地摆摆手,示意他接着听,而后才意味深长地说:“你只闻骠骑大将军的威名,却不知,辛牧,是个白手起家的吧?你一直以为的,那所谓‘名门贵胄’的辛家,也并非,生来就金尊玉贵、锦衣玉食的。那都是辛牧,一点一点,流汗又流血,靠自己卖了命,才挣来的。”

裴晟瞪大了眼,再次为父亲的话大吃一惊。

“没错,辛牧——原本也只是同你我一样,是个出身乡野的无名之辈。”

裴申像是故意要揶揄儿子,那“没见过世面”的惊慌样子,笑着点了点头。

他故意加重了,“同你我一样”,这几个字。

裴晟总觉得,他是意有所指。

但不容裴晟想更多,裴老又接着说了下去:“你或许不知道……比起读书习字,得人举荐或考取功名,武将,要想凭一己之力挣个前程、成个人物,是条更难走的路。”

“辛牧自己吃过多少苦,只有他自己知道。你说,他还会不会希望,自己的子孙后辈,也走上这么一条路?”

说到辛牧,裴申蓦然抛出一个这样的疑问。

裴晟白皙的脸在炉火的照映下忽明忽暗,他的心头,也接连翻涌起不同的猜想。

他先是摇了摇头,可很快,又不置可否地望向裴申,伸出手掌在额前打平,缓缓划过额头,打了个“不知道”的手势。

裴申矍铄的眼睛亮了亮,同样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但,我想,他给知白起名‘墨’,约莫是……存了一些私心的吧。”

裴晟犀利的黑眸眨了眨。

“墨”?

多指诗书文墨,富有学识?

辛墨的名字,是……他叔父起的?

……父亲的意思,莫非是,辛牧,其实并不希望辛墨也成为一名武将?

他翘首而盼的神情过于明显,裴申赞同地微微点头:“我猜啊,他还是希望,知白,能做一个……精通文墨的闲雅公子。”

“所以,我才说,辛墨啊……不争气。”

裴申撇开了头,浅笑着端起面前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

裴晟也端起茶盏想喝,这才发现,他手里的茶盏,已经见底了。

他从茶炉上取了茶壶,给自己续了一些茶水,也贴心地往裴申的茶盏里添了一些。

裴申静静地看着儿子的动作,眼中满是疼爱,再次问出了先前的问题:“你不怎么喜欢他吧?”

裴晟倒茶的动作微微一顿,但仍然没有点头或摇头,去回应这个,他自己都不确信的问题。

喜欢吗?

肯定是不喜欢的。

可为何不喜欢?有多不喜欢?

裴晟又觉得,谈不上。

他们……不熟。

裴申仍是没有追问,自顾自接着说:“不喜欢也是正常的。他啊……以前不这样。”

以前不“这样”?

……哪样?

裴晟不明所以地摆好了茶壶,再次看向父亲。

“你或许觉得,他出身世家,养尊处优,占尽了好处,还总爱把家国、社稷、百姓那些……挂在嘴边,因而觉得他爱说空话,见不得他妄自尊大的样子。”

裴申这次没有再用问句,而是直接说出了他的看法,倒是让裴晟的脸上微微泛起一丝红晕。

“妄自尊大”……倒也不至于。

他只是看不惯那人,坐不得泥地,吃饭回话也谨小慎微的样子。

——就像,生怕旁人看不出,他出身高贵、很有“教养”似的。

裴申端起刚被儿子续上的热茶,任由那氤氲的热气弥漫在他整张略显沧桑的脸上,就像叹息一般,又感慨道:“可你瞧不出吧,他啊……也曾是个,同你幼时一样,顽劣又狂傲的小子。”

裴晟低下头,没有轻易再露出任何表情。

他其实一直心存疑惑,父亲为何……今夜如此健谈?又为何……说了这么多,关于辛墨的事?

他原本是有些疲累的,这一天一夜,他经历了太多人生中从未耳闻眼见过的事,就连淮安县令这样的地方官员,他也是第一次“有幸”与其照面。

可父亲,在这山间的深夜,忽然与他谈起了那素未谋面的骠骑大将军,那远在京城的、他根本无法想象的权贵风云,还有……那躺着的还在昏迷的,辛大人的过往。

这一切,与他,与告老还乡的裴申,又有什么关系?

最关键的,是他不理解,为何偏偏是今夜,父亲和小枝,都不约而同地向他问起,他是否“喜欢”辛墨?

那个人,他也不过是今日才认识,怎么就值得……谈论这么多?

裴申不知他心里这些困惑,倒是继续说起了,让裴晟更感意外的往事。

“晟儿,你可知道,我为何决意……辞官回乡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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