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少棠的唇瓣停在年予竹唇边一指的距离。
司少棠原本是想激藏在暗处的姚英出来,才装作和年予竹接吻的样子,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嗅觉出错闻错了味道,姚英始终没有现身。
司少棠看着眼前熟睡的人,她不自觉地慢慢放轻呼吸,生怕会吵醒了熟睡的年予竹。
不知道年予竹修了什么古怪功法,离得近了心脏会止不住的狂跳,让她感到有些头晕目眩。
今日年予竹哭得那么伤心的样子,也是她从没见过的。
渡仙门剑阁的大师姐本就是清冷刚强的,她从来不知年予竹竟还会为了其他人哭。
一想到年予竹睫毛上的泪珠,都是因为那个邋里邋遢的卓正心,司少棠就觉得心头莫名有些烦闷。
论样貌自己胜卓正心百倍,自己在古树时为保护她后背处伤痕累累,怎么没见她为自己掉下一滴眼泪呢。
还有那个姚英,既蠢又黑,整日练剑晒得跟个黑炭一样,曾经还意图对她下迷药,可年予竹却对她信任无比,最终还和那个下流小人结成道侣。
熟睡中的年予竹忽然眉头蹙起,睫毛微颤,似乎是梦到了什么令她十分痛苦的事。
司少棠心头一痒,好像被一根羽毛拂过。这股莫名的痒意来得突然,等她回过神来时,鼻尖已经快要触到年予竹的睫毛。
司少棠不自觉地咽了下口水。
理智告诉她应该退开,可身体却像被施了咒般定在原地。
就在这迟疑的瞬间,那股痒意突然化作燎原的火,烧得她口干舌燥。
等她反应过来时,唇已经轻轻贴了上去。
触到那抹柔软的刹那,她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震得耳膜生疼。
年予竹的唇比她想象中还要柔软,带着淡淡的脂粉香和一丝泪水的咸涩。
“噌!”
忽然间,亭后那片幽兰深处传来一阵细碎的簌簌声,紧接着,十几只麻雀“哗啦”一声振翅惊起。
司少棠猛地睁开双目向后退开,看到年予竹眼睑轻微颤动,似乎快要醒来。
顾不上身后的响动声,司少棠快速朝着来时路逃离开。
直到跑出好远,凌乱的心跳声才渐渐平复。
捂着胸口的她心中暗自气恼自己没出息,明明就是为了做给姚英看的,明明重来一世就是要复仇的,却还是因为做了坏事,心脏就狂跳个不行。
而靠在柱子旁的年予竹也缓缓睁开双眼,唇瓣的口脂已经晕染开来,如同她绯红的脸一般。
她轻轻张开五指,看着手中的一粒小石子,想到刚刚唇间的触感,就觉得十分荒唐。
若不是方才用石子惊起身后那群麻雀,还不知要被司少棠轻薄到几时。
此时的她胸口起伏得厉害,耳尖烧得发烫。内心暗道:司姑娘平日里看着斯斯文文,说话轻声细语,怎么偏偏在这种事上……如此大胆?
年予竹咬住下唇,唇上似乎还残留着那一触即离的温度,柔软得让她心尖发颤。
可随即,羞恼便如潮水般涌了上来。
羞恼的她起身要离开此处,忽见一抹火红从林间窜出,定睛看去,竟是只毛色艳丽的红狐,口中衔着只绣工精致的香囊。
那狐狸琥珀般的眼珠滴溜溜一转,忽地松口甩下香囊,竟像人般咧开嘴角,发出“咯咯”的怪笑声。
它在落地的香囊旁连打三个滚,蓬松的尾巴扫起阵阵尘土。
似乎像是在嘲笑年予竹,堂堂渡仙门大师姐,竟被一个外门的小姑娘占了便宜,还无从发泄。
年予竹心头一跳,这红狐举止灵性十足,眸中精光流转,怕不是宗门哪位长老豢养的灵兽。
她盯着地上那枚香囊,总觉得在何处见过,偏偏此刻脑中乱哄哄的,怎么也想不起究竟是谁的物件。
脸颊的热度还未褪尽,她用手背冰了冰发烫的肌肤,却听见那狐狸又“嗤嗤”笑了起来,毛茸茸的尾巴尖还故意扫过她的裙角。
这孽畜!年予竹耳根烧得更厉害,索性掐诀召出本命灵剑。
不在此处过多停留。
轻叱一声“休要作怪!”后,足尖点地跃上剑身,逃也似地离开了青露灵圃。
就在两人都离开亭子后,一个人影从身后的树林里走出,弯腰捡起了地上的香囊。
指尖触到丝缎的刹那,突然狠狠收拢五指。
香囊上的绣线在她掌心扭曲变形,鸳鸯戏水的图案被攥成一团皱褶。
“好一对璧人。”她轻笑一声,声音却冷的像冰。
***
司少棠回了院子后,一头扎进房门内。
将藏在房梁处的《万毒真经》取出,翻看两遍之后,确定自己已经把内容和标注皆牢记于心,才扔进火中销毁掉。
《万毒真经》在火焰中渐渐化为灰烬,徒留一块纸片被忽然刮进的风吹起,飘飘悠悠地落在司少棠的脚下。
司少棠弯腰用修长的手指夹起带灰的纸甩了甩,只见上面写着“黄粱一梦”四个大字。
她喃喃念着“黄粱一梦”有些出神,眼中茫然忽然被一抹冷意取代。
黄粱一梦这味奇毒以幻梦蝶的鳞粉为主药,辅以惑心草炼制而成。中毒者五感皆堕幻境,所见所闻尽在施术者掌控之中,甚至能篡改记忆,编织虚妄。
幻梦蝶生于千年古墓深处,以尸气为食,翅上鳞粉沾之即幻,惑心草则长在断崖底,需以月华露浇灌方能成熟。
若是炼成此毒,送给前世的“好师尊”,那才叫天道好轮回!
司少棠永远记得,自己前世身负先天灵骨,本该是千年难遇的剑修奇才。可那位道貌岸然的师尊晏明尘,明明早看穿了她的资质,却假意收她为徒,传她丹道。
“你资质普普通通,学剑道终究难成大器,渡仙门内已有年予竹,再多的剑修也不过是给她做绿叶陪衬。”
后来她才明白,原来她早盯上了她的剑骨。
丹炉房里日日焚烧的养魂香,不过是麻痹筋骨的慢性毒药。那些为她亲手熬制的淬体汤,实则是为了软化她的根骨,方便剥离……
她还记得她受尽宗门惩罚后,被抬进丹霞峰时,残存的意识里还攥着一丝希冀:师尊会救我的。
毕竟这些年,她为她试过不知道多少种剧毒,取过多少次心头血,每次晏明尘抚着她头发说“好徒儿”时,眼底的温柔都那么真切。
可清醒着感受刀刃刮过椎骨的剧痛时,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可笑。
事到如今,她依旧记得灵骨被生生抽离那日,晏明尘叹息着擦去手上血迹:“莫怪为师,修仙之路,本就是弱肉强食。”
如今重生归来,这黄粱一梦,该让她也尝尝才对。
但光黄粱一梦,可远远不够她孝敬她老人家的。
手中残缺的纸张瞬间灰飞烟灭,司少棠脑中掠过前世种种,想到再有半年时间,就到了外门比试,进入内门的日子。
外门不比内门,一切的修炼全都要靠自己,渡仙门扔给她们一本引气入体的基本功法,便算是教习。
外门弟子引气入体的同时,还有许多繁杂的事情需要做。
许多弟子穷其一生,甚至是到了满头白发的时候,都不一定能够引气入体,与凡世在员外家里的杂役无甚区别。
这世间天才何其多,就连司少棠上一世也是在外面蹉跎了三年,才堪堪小有所成得到重视。
重来一次在半年后的外门比试中夺得魁首,自然不在话下,但要是想进到内门后报仇雪恨,还差的远呢。
“半年……”司少棠双手撑在窗前,看着夜空中高悬的明月,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沿。
“功法、灵石、灵药缺一不可……”
***
几个月后。
一早醒来的司少棠,简单收拾后直奔渡仙门下的渡仙镇去。
司少棠站在镇子里迎来送往的人群中,拿起眼前药摊上的惑心草,对着摊主问道:“这惑心草是怎么卖的?”
摊主是一位约莫三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看着眼前艳若桃李的女子,一瞬间有些愣神。
“啊?这株惑心草只要两千灵石,前些日子刚有人从八十里外的洗剑崖采下来的。”
司少棠指尖轻轻拨弄着手中上那株暗紫色的灵草,眼底闪过一丝讥诮:这老东西,真当她是初入修真界的雏儿不成?
惑心草虽名字奇特,却也没那么少见,多说了七八百灵石就能买下一株。
就在这时,忽然身后一阵嘈杂,司少棠被人群撞的身形一晃。
“快看!”一个卖糖人的小贩突然捅了捅身旁同伴,“那不是渡仙门的……”
长街尽头,一袭月白长裙的女子身后跟着几人,从不远处走来。
“是年予竹!”茶摊上的修士猛地站起身,茶盏被打翻,“渡仙门剑阁首座弟子,五年前论剑大会上一剑挑落七位外门弟子,夺得剑阁首座年镜青睐的那位!”
司少棠侧身看去,只见一名熟悉的身影朝着镇子里走去,身后跟着被禁足半年期满的姚英和顾姓两姐妹。
她淡淡应了一声,随手将灵草丢回摊位,转身走进人群。
“哎!小姑娘!”摊主急了,忙起身试图伸手拉住司少棠,“给你打个折也是可以的嘛!两千八…不,两千五!”
司少棠跟着年予竹几人一路穿过熙攘的街巷,远远见她闪身进了镇中那座青瓦飞檐的百草阁。
正欲上前,忽听店内传来“砰”的一声闷响,似是药柜翻倒,紧接着便是一声尖锐的呵斥。
“别以为你是渡仙门的人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百草阁三百年的招牌,岂容你随意污蔑?若真觉得灵药有问题,大可让买主亲自来对质!”
透过半开的雕花木门,她看见年予竹正站在大堂中央,一袭白衣纤尘不染。
她对面是个穿着绛紫色罗裙的中年妇人,此刻正拍案而起,涂着丹蔻的指甲几乎要戳到年予竹鼻尖。
司少棠正想再靠近些听个分明,却见站在年予竹身侧的姚英猛地转身。
好在一个挑着胭脂担子的货郎恰从门前经过,正好挡住了姚英的视线。
司少棠后背紧贴着冰凉的砖墙,掂量着手中空空如也的灵石袋子。
看着百草阁二楼半开的窗里面,一闪而过几名络腮胡子的劲装护卫,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是该寻些财路了,不然连惑心草都买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