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还未入门,刚到渡仙门的第一日有什么可请教的,我看你就是对大师姐别有用心!”
姚英还要再说,却被年予竹厉声打断道:“还要我再说一遍吗?这朱雀镇秽符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知许被她这一问吓了个哆嗦,偷看了姚英一眼颤颤巍巍道:“大师姐…这…”
姚英斜着白了她一眼后说道:“是我在那古树底下收的,本以为是个普通鬼物,拿来与两位师妹过来练练手,没想到是个黄牙老倌。”
“此次皆是我一人过错,大师姐要罚就罚我一个人吧。”
年予竹眸色骤然一沉,手中流云剑“锵”地一声归鞘,她缓步上前。
“这渡仙门内,练功堂、剑阁、何处不能修炼?”指尖猛地指向满地符灰,“你偏要大半夜的选这青露灵圃?”
姚英从未见过年予竹这般厉色,先是一怔,随即眼圈倏地红了。
她突然挣开顾知许的搀扶,染着丹蔻的指甲直指司少棠:“那师姐你呢?”声音里带着几分颤抖,“为何深更半夜要来私会这司少棠?”
她喉头滚动,像是要把积压的委屈全呕出来:“你才见过她几面,就被这狐媚子……”
“姚师姐!”
顾知许与顾宁薇同时色变,一左一右扑上前去。
顾宁薇拉着姚英手腕向后拖拽,顾知许则一把捂住她的嘴,掌心沾到温热的泪水。二人连拖带拽地将她往后拉,顾知许贴在她耳边急道:“慎言!”
年予竹身形一滞,向来清冷的眸子罕见地闪过一丝错愕。
她缓缓转头看向姚英,月光在那张总是从容的脸上投下深深的阴影。
这么多年同门情谊,原来在这丫头眼里,自己竟是这般不堪?
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感忽然涌上心头。
“姚英,禁闭半年。顾知许和顾宁薇紧闭三月。”声音淡得听不出情绪,“自己去刑堂领罚吧。”
姚英还要再争辩,顾知许已经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嘴。顾宁薇更是直接掐了个禁言诀,两人一左一右架起姚英就往院外拖。
就连香囊掉落在地上,也浑然不觉。
三人离开后,年予竹不禁想到姚英的话。
难道今夜这一档子事,真是司少棠故意引自己而来的?
想到这里,她回头朝着司少棠的方向看去,却见她手中拿着自己刚才吸引黄牙老倌时扔出的珊瑚朱钗。
“司姑娘。”年予竹声音沉了几分,“你今夜寻我来是……”
司少棠正想出口辩驳,却忽然觉得一阵恶心,整个人只觉头晕目眩,失去了全部意识。
“司姑娘!”
年予竹话音未落,刚刚还强撑着冲她扬唇浅笑的司少棠,忽然身子一晃。那支朱钗“叮当”坠地,单薄的身子如折翼的蝶般向前栽去。
年予竹下意识展臂相接,怀中人轻得仿佛一片云,苍白的脸颊贴在她颈窝处,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
所有猜疑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司姑娘!”
年予竹再顾不得其他,打横抱起司少棠疾步奔向厢房,怀中人滚烫的额头贴着她脖颈。
一进房间内,扑面而来的阴气直冲年予竹的面门,房内还留着刚刚躲藏起来的几个漏网之鱼。
流云剑上下飞舞,转瞬间便消除个干干净净。
看着躺在床上的司少棠,年予竹原本只当她是惊吓过度脱力所致。可当她走近床榻,却发现司少棠的脸色异常潮红,呼吸也比平时急促许多。
“司少棠?”年予竹轻声唤道,却不见回应。
她心头一紧,连忙在床边坐下,伸手抚上司少棠的额头。指尖触及的肌肤滚烫如火。
“怎么烧得这样厉害…”年予竹喃喃自语。
床上的司少棠额间已沁出一层细密的薄汗,几缕青丝被汗水浸湿,凌乱地贴在泛红的鬓角。她双目紧闭,长睫不安地颤动着,干裂的唇瓣微微开合,正无意识地呢喃着什么。
年予竹俯身凑近,只听得断断续续的呓语:“不要…别过来…救我…”
“疼…好疼…”
字字句句都透着惧怕。
年予竹心中想着,这高热怕是惊吓过度又受了鬼怪邪气入体所致。却不知司少棠到底受过怎样的苦,才会在梦呓中都在唤着疼。
年予竹目光微垂,忽然注意到司少棠攥紧的双手,如玉的手指此刻死死扎进掌心。
年予竹心头蓦地一紧,未经思索便已伸手握住了那冰凉的手腕。
她一根一根掰开司少棠紧握的手指,当看到掌心上那几个渗血的月牙形伤痕时,她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蹙。
梦呓中的司少棠想要抽回手,却被年予竹扣住十指相扣。
“疼吗?”年予竹的声音中带着微不可查的柔软。
可昏睡中的司少棠注定听不到她的关心。
卓正心一颗脑袋出现在门边,嘴里嘟嘟囔囔地说个不停:“大师姐,司姑娘怎么样了?我晚上去守药圃,一回来就看到院子里乱作一团。莫不是药圃里来了强盗?”
“真是好大的胆子,连咱们渡仙门的药圃都敢抢。”
被卓正心惊醒,回过神来的年予竹下意识想抽回手,但一看到司少棠修长的指甲又重新握了回去。
年予竹侧头吩咐道:“卓正心,她好像惊吓过度,邪气入体。你去煮些汤药来。”
见到年予竹没对自己发难,卓正心忙道:“好嘞,大师姐。我马上就去。”
刚迈出两步,又听年予竹唤道:“再拿个指甲钳回来。”
卓正心身形一顿,凌乱的头发下,眼睛瞪得跟铜铃一般大。
“好…好的师姐!”
卓正心离开后,年予竹把手放在司少棠的发顶不住地轻拂着,试图安抚她不安的恐慌。
她的动作很生疏,带着几分笨拙,却又固执地重复着这个安抚的姿势。
指腹偶尔擦过发烫的额角,便能感受到司少棠的呼吸喷洒在她手腕内侧,灼热得惊人。
“没事了……”年予竹低声道,声音轻得像一片雪花落在掌心。她从未说过这样的话,字句在唇齿间生涩地滚动。
就在她准备收回手时,榻上的人忽然动了。
司少棠无意识地偏过头,发梢扫过年予竹的腕骨,带着滚烫的温度蹭进她的掌心。
脸上感受到年予竹掌心内的柔软,躺在床上的司少棠像只受伤的小兽终于寻到了庇护之所,连紧绷的肩颈都放松了几分。
看到司少棠这个样子,年予竹的心中好像有什么东西融化了一样。
她鬼使神差地抬起另一只手,指尖小心翼翼地落在司少棠的侧脸。
少女的肌肤因高热而滚烫,却柔软得不可思议,像是最上等的丝缎包裹着的暖玉。
年予竹不自觉地放轻力道,看着自己的指腹在那片酡红上压出一个小小的凹陷,又在抬起时缓缓回弹。
这触感莫名让人着迷。
她的手指沿着颧骨游移,最终停在司少棠的鼻侧,那里有一颗极小的痣。
司少棠在梦中发出一声含糊的呓语,温热的呼吸拂过年予竹的指尖。那一瞬间,年予竹忽然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悬在半空的手指微微一颤。
“药来了,师姐……”
卓正心的声音突兀地在门口响起,年予竹闪电般收回手,宽大的衣袖在空中划出一道仓促的弧线。
她迅速直起身子,却见自家师妹端着药碗愣在门边,脸上的表情从惊讶迅速转为促狭。
“要不……”卓正心眨了眨眼,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我等会再来?”
“别说今日的事,没你的份。”年予竹的声音瞬间恢复了往日的清冷,只是耳尖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一丝薄红。
她刻意侧身挡住榻上的司少棠,伸手接过药碗时,指尖在碗沿上不自觉地摩挲了两下。
卓正心的嘴瞬间扁了下去:“师姐冤枉啊,你知道的。我人微言轻,哪能拿姚大小姐怎么样?”
“再说要不是我给你报信,你怎么能来得这么快。”
年予竹叹了口气:“姚英的性子,这几年是越来越……”
卓正心瞥了一眼床上的司少棠,意味深长道:“可说呢,这妒忌心真是让人害怕,以后我都不敢当她面,与师姐多说几句话了。”
“你在这药圃里呆得够久了。”她将药勺抵在司少棠唇边,声音比往常柔和几分,“什么时候到剑阁来寻我?”
卓正心整理药箱的手指蓦地僵住。
她勉强扯了扯嘴角:“快了……”
这二字说得极轻,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
年予竹喂药的动作骤然停住。她抬眸望向师妹,只见她向来带笑的眉眼此刻蒙着一层灰败,连腰间那串常年叮当作响的药铃都寂然无声。
“节哀。”她放下药碗说道,“你的事情,我听说了。这么多年,该做的你都做了。”
送走卓正心后,年予竹在司少棠的床边静坐如松。
夜露渐重时,她的脊背终于抵不住疲惫,微微佝偻下来。
青丝从肩头滑落,与司少棠散在枕边的发丝纠缠在一起。在第三次因困倦而前倾时,她的额头险些撞上床柱,这才惊觉自己竟险些睡去。
“不成体统……”她低声自省,却在下一次困意袭来时,身子不受控制地歪向床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