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虽处近海,唐宅的居民却不全然靠打渔为生。除却打渔,他们也会在平原地区耕耘播种,莳植菜蔬。
惊蛰之后,适逢农忙时节。
芸初机敏,帮衬之间,时时观察,遇上不懂的也会开口请教。小嘴似抹了蜜,外形也是个可可爱爱的小姑娘,懵懂礼貌的样子非常招老人家喜欢。老人家见着她问,有问必答,还会亲手示范与她看。
参与其中,芸初渐渐才知晓平民素日的生活辛苦非常。单说种田,手续繁多,是件顶折磨人的事。春天,秧土、播种、移秧、犁田,就连犁田皆需好几道工序,再是拔秧插秧、除草防水。农民不懂法力,没有特别取巧的工具,只是勤勤恳恳地做事,只祈盼着风调雨顺,别出现干旱、洪涝,毁了一年的收成。
转眼春分已至,稻田郁郁青青,水汪汪的一片。可不知怎么,老天爷在下了几场细雨后,再不给一点雨水。这样的干旱,持续了半月。要知道这是沿海,风很大、雨很多,农民们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异常的情形;所幸,这里是沿海,内陆水系发达,河流纵横,引水灌溉不是什么难事,一时半会儿河水不会见底。
乡间,暗地里议论纷纷。某日,东侧的两位邻居坐在门口择菜,讨论起来:
“这样下去也不是事!河水下降快一半了,哪有过这样的情况?”
“是啊,没到夏天,日头已毒辣得不像话……族长老说旱涝相随,眼下,只盼望着后面几天能下几场小雨,台风别来……”
“台风……哎呀,你提醒我了!今日趁着太阳,让我家老倌把屋顶修修!”
大婶停下择菜的手,忙不迭地想起身,后又坐下,神秘兮兮地道:“诶,我说,隔壁那姑娘有点邪门儿。那日啊……身体火炭般滚烫,人却半点事儿没有,神采奕奕的。她来不久,雨也不下了,该不会……”
芸初提着农具,一身便利短衫。少女袖子挽到手肘,赛雪的肌肤晒黑了好几个度,眼珠子乌溜溜的,比之月前添了几分灵动活泼。
她伸手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刚从田头回来,不经意间,妇女嘴里讨论的长短已被她听去七七八八。两人意外瞥到讨论的对象,顿时不说话了,那没有说过坏话的女人打了声招呼,那开口说坏话的只讪讪地笑了笑,不发一语。
芸初抹了把流到颔下的汗珠儿,沉默不语地进屋,将农具放到墙角,坐到长板凳上,倒了一大碗的水。少女口渴至极,仰头便喝,喝到一半,耳朵又听到屋外的窃窃私语。不知为何,她比之其他人,耳力过分惊人,小小动静,能在她耳中放大数倍。
她凝视着碗中的水,神情变得郁郁。
气温奇高。芸初卧躺榻上午休,背心遭汗水濡湿。辗转反侧、昏昏沉沉之间,隐约听到屋外传来叩门声,她似被惊醒,抹了抹眼睛,冲屋外喊道:“来了——!”
从门缝中探看,是个不相识的男子。浅黄色罩衫,面带彬彬有礼的笑容,似一派斯文模样。
芸初奇怪,问道:“是谁?”
(五十四)
且说赑屃一行被抛出蓬莱秘境,境外艳阳高照、万里晴云,所幸他们水性不错,猝不及防落入海中也能立马自救。
赑屃着急寻找微的所在,不防肩上被人一拍,他转过头去,但见微手脚划动立于水中,正笑盈盈地看向他。赑屃愣了愣,笑道:“可叫我担心!我们先找处地方落脚。”
他们几人寻了最近的礁石落脚。大海茫茫间,西南方隐现一处大岛,岛上龙气萦绕,正是赑屃先前居住的奇怪岛屿。
赑屃道:“定是负屃他们。四哥可能也在。二哥你是见与不见?”
睚眦轻嗤,目光冷漠:“白白浪费时间而已。我们径直回东海,一路上你与我说说近年东海发生的事。”说罢,龙尾一摆,径直化形入海。
赑屃担忧睚眦大病初愈、灵力支使不便,欲紧跟其后。回首一看微,他道:“东海路途遥远,你跟去终究不便,不若先行上岛。我八弟负屃、四哥蒲牢、五哥叫狴犴,他们倘若问起,其中原委你推说不知便是,不说蒲牢,负屃、狴犴定会保护好你,不予为难。”
微定定瞧着他,摇头轻轻道:“你去哪儿,我便跟去哪儿。”
眼前人长眉连娟,盈盈横波,殊有艳色,当前眸光坚定地望着他,令人动容。赑屃心生一叹,妥协道:“也罢。你若不嫌弃,可暂且躲入我坚壳之中。待我密封空间,等上三炷香,便可抵达东海了。”东海局势动荡,届时将她放到集云镇中即可,赑屃心道。
……
赑屃进入蓬莱秘境之时,适逢夏季,时日约五十来天。负屃所处大岛却绿意葱茏、嫩芽抽长,雨蒙蒙的好似一番春景。
破烂烂一张木桌、棕榈棕衣覆顶的草棚子。
负屃背手而立,面朝大海,蓦地一声长叹:“可怜可怜,唯我一人时刻注目、苦苦等候,七哥不知何时能回,五哥跟那绮梦走了,四哥呼呼大睡。我也想做自己的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