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嵩快马加鞭,疾驰在朱雀长街,老师教的全都抛诸脑后,他只想快些赶到丞相府,禀明老师中楚王闹到勤政殿的事。
梁旭一向不喜急躁,可惜这么多学生没有一个能让他安心,“出什么事了?”
学生战战兢兢跪在地上,“老师,齐眉瑛死了!学生安排的人赶到茅屋时,尸体已经不见了,只有无数的乱箭和一滩血迹。”
“什么?”梁旭心中诧异,难道京中还有第四方势力?
自景和帝登基十余年,朝中大臣各分天下,以丞相、皇帝、长公主为首的三方势力迅速席卷朝堂。翊王是皇帝亲手提拔上来的人,朝中人人皆知,谁会与皇帝作对呢,难不成是平阴长公主暗杀,有意陷害郇常陵?
梁旭想到这里,赶忙询问道:“尚璞,平阴长公主呢?”
“长公主上月就去了商州,翊王绑架齐眉瑛的事她定然是不知道的,就算有眼线在京中,这路上都要耽搁不少时辰,刺杀在我们后头才是。”昌嵩拱手分析。
学生的话,更让他头痛欲裂,朝中还有何人与皇家有渊源,难不成是前朝的人——“去查,仔仔细细的查,若是查不出来,这局、我们就不在是先手。”
中楚王身着朝服,手里握着王令,一纸罪状告到勤政殿,“陛下,翊王郇常陵害死了臣的女儿,恳请陛下为臣做主!”
德公公景和帝厉声询问,“翊王,中楚王所言可属实啊?”
“陛下,臣不会杀害齐姑娘,中楚王这样肯定是我做的,可有人证物证?”郇常陵大手撩袍,挺拔身资跪于殿下,风骨铮铮。
中楚王怒目圆睁,“我的女儿被你掳去,现在留下一具尸身,这就是证据!”
翊王毫不畏惧,反问道:“齐姑娘在中楚王府,臣如何能将人掳走,若是硬闯府邸,护卫不会乱刀将常陵砍死,不会禀告陛下常陵擅闯王府吗?”
中楚王哑口无言,气得说不出话“郇常陵,你这是诡辩!你既不认,本王这里有证据,这封书信则是绑架眉瑛的幕后黑手送来王府的,陛下可派人对照字迹,真相大白。”中楚王拔下侍卫的佩剑,剑锋直指郇常陵。
大殿对峙,双方互不退让。此案疑点重重,景和帝拍案打断他们,“够了,此事朕定会彻查到底,如今没有十足的证据表明是翊王杀的,都散了吧。”德公公将二位王侯引出勤政殿,两家结下梁子,中楚王狠厉瞪翊王,讥讽他杀人偿命。
秦嬷嬷见人出来,大步上前,“王爷,太后思念侄儿,特召您去慈宁殿小叙。”中楚王朝郇常陵愤愤甩袖,随人去了慈宁殿。
慈宁宫幽幽四散着寿阳檀香的独特香味儿,冬日寝殿紧闭,羽线制成的帷幔挂在殿中富丽堂皇。太后吩咐婢女为中楚王奉上热茶,“邕儿,许久不来姑母这儿,姑母甚是想念啊。”
“太后折煞微臣了,如今侄儿不近朝纲,自是没有脸面再来拜见姑母。”傅邕全然没有在勤政殿的气焰,规矩跪在殿中。
太后轻扇茶杯,凑近鼻间细细品味,真是上好的敬亭绿雪啊。寿阳檀香浓郁呛人,偏偏她老人家不觉得,沉醉其中。傅邕不愿久留,见人迟迟不开口,只好自己挑开话题,“不知姑母今日请侄儿来,可是有事吩咐?”
“邕儿,听说眉瑛擅自离府丢了性命,有这回事儿吗?这孩子是哀家亲眼看着长大的,还记得她出生时,哀家赏了她一对珍珠步摇,真是可爱的紧”太后想要将此事化小、化了,“到底是可怜呐——姑母会求陛下赐她一份哀荣,好好将人厚葬了,你且回府好生歇着,切莫太过伤心。”
傅邕怎么不会明白她老人家的意思,就同当年自己的侧妃被人陷害满门抄斩,姑母也是向皇帝求一份哀荣息事宁人;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没有一日不痛恨自己的无能,额头重重嗑在红锈毯上,“眉瑛九泉之下定会安息,微臣叩谢太后恩典。”聪明人行事一点即通,太后满意的看着亲侄儿,缓缓品尝茶盏中的热茶。
中楚王愿意顺着台阶下,景和帝又能稳坐江山,何乐而不为呢。
齐眉瑛的牺牲,提醒整个翊王府不可轻敌,凶手在暗而他们在明,若是一日不查出幕后主使,往后他们行事便永不安生。
明佪得了主子的命令,派人查清楚幕后黑手到底是何人,他从利箭的箭镞查起,很快就有了进展,“殿下,属下发信这枚铁箭镞上有九个倒刺,这样的工艺非常人承担的起,暗杀齐姑娘的凶手必定是有十足的把握;属下在茅草屋外安排了百余名暗卫,况且地处偏僻,何人会找到哪里、何人又会在短时间内杀了暗卫和齐姑娘?”
郇常陵用白布包着箭镞,拿起来仔细查看,这枚箭镞做工的确不同,他也没见过这样的工艺,寻常杀手不会有这样的兵器,低声呢喃道:“看着好眼熟,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
“殿下,能否让属下拿去兵部调查。”明佪提议。
郇常陵摇头,没有皇帝的旨意冒然去兵部调查,朝堂上的老臣又得参他一本,“此事还得禀报陛下,不可轻易行动,更衣随本王进宫。”
明佪收起箭镞,得令道:“是!”
上京明里繁花似锦,暗里却是乌烟瘴气;中楚王幼女遭人杀害的消息鲜为人知,何况此事由太后亲自镇压,朝野中也无人敢妄议。年关将至,京中又发生桩热闹事——景和帝为平阴长公主指婚。
景和帝勤政,午膳用后小憩一刻钟就前往勤政殿德处理国事,德公公在旁伺候皇帝批阅奏折,翊王跪在殿下听训,“你办事还是太大意了,白白牺牲一条人命。”奏折重重砸到郇常陵脚边,皇帝厉声斥责道:“你自己看,他们是怎么弹劾你的,怎么说朕偏袒你的!”
明明布局如此谨慎,为什么会一败涂地,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差池出在何处,“臣知错,甘愿受罚!”
景和帝缓缓冷静下来,此时意气用事也没办法,“齐眉瑛的死,若不是太后出手,哪能轻易罢休;传朕口谕,翊王郇常陵藐视君威,停职半月,闭门思过。”
“臣郇常陵,领旨谢恩!”皇帝停了他的职,倒也乐得清闲,直接搬去镇北侯府小住。
寒冬最宜靠在暖塌上小憩,房中火盆中噼里啪啦燃烧着木炭,“阿宣,你说这个送给珍珠怎么样?”霍昱端来锦盒,挑眉炫耀道:“这可是我特意请人做的。”
郇常陵慵懒抬起眼,指尖轻捻斗篷,“紫狐斗篷,这么好的料子。”
“那当然,送给珍珠的自然要送最好的!”霍昱轻抚狐裘头蓬,期待珍珠收到礼物时开心的模样,“诶,来上京数月,你可有心上人啊?”
“师娘派你来打探的?”他坐起身,双臂展开伸懒腰
霍昱惊呼,“你怎么知道!”回想自己是何处漏了马脚。
“静奴同你的婚事都定下了,如今只有我的还让师娘操心。”好友凑近自己坐下,求他说实话,郇常陵扶额,苦笑道“如今朝政繁忙,我哪有闲心想这些。”
霍昱一脚踩在圆凳上,朝他指指点点,“阿晏都有心上人了,你还没有。”
“谁啊?”他神色紧张,试探道:“阿晏这些日子可见了什么人?”
“那日静奴同我说她在书房发现许多情书,歪歪扭扭的字迹一看就是阿晏写的。”霍昱想起什么,抹抹眼角的泪,“你是没看到那个字,像鬼画符哈哈哈哈哈哈~”
转眼间,刚刚懒懒靠在榻上的人不见了,“诶、阿宣,你去哪儿啊?”
郇常陵心神不宁,上京下雪了,云州应当早早下了雪吧。
“阿晏在写什么?”他推开房门,缓步走进房中。
霍晏趴在梨花圆木桌上,毛笔在纸上乱涂乱画,看到有人进来赶忙将信纸藏在身后,“不能看,这是阿晏的秘密。”
郇常陵靠近坐下,故作委屈,“哥哥、也不可以看吗?”他很少向她展露出这幅面孔,就连阿爹生气打人,都是嬉皮笑脸的模样。霍晏心软,拿出藏在身后的信纸,交到哥哥手里。
“阿晏这是写给谁的?”他嘴角噙着笑意,霍晏却觉得瘆得慌,“我乱写,阿晏看到别的小娘子都写这个送给情郎;阿晏现在写好多,万一日后有喜欢的人了,我就都送给他。”
郇常陵眸色渐暗,恨不得撕毁这些东西,“阿晏,可以将这些东西给哥哥保管吗?”
霍晏十分信赖他,小跑至架子床掏出床底下的小皮匣,“梁宣哥哥可要好好保管这些信笺哟。”她将钥匙轻放到郇常陵的手掌心。
他握紧手心,“好,哥哥定会保管好这把钥匙的。”
霍晏掩住自己的唇,悄声问道:“梁宣哥哥,你有心上人吗?”
郇常陵低笑,抚摸她的额发,“有啊,等天下太平的一天哥哥会告诉阿晏的。”
天下太平,海河清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