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艾尔维拉回的晚一些，等她回来时，门缝里透出昏黄的光。

光影摇曳，艾尔维拉敲门的手一顿，她突然定在那里，直接推门，在门外停顿了一下。

什么都没有发生。

门一打开，热浪扑面而来。壁炉里生了火，木柴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湿漉漉的香气。

是布林希尔德，明明只是出去了一天，却觉得风尘仆仆，回来就先洗了澡。她洗了澡，套上亚麻睡裙，光着脚从浴室出来，在地毯上踩出来一个个湿漉漉的脚印。

“吱呀——”

门被带上，发出轻微声响。布林希尔德看了过来，她坐在床边，双手撑着床沿，回望过来。

一眼，艾尔维拉突然就呼吸急促。

“回来了呀？”布林希尔德歪头看她，细骨伶仃的双腿荡了两下。

艾尔维拉眉头微蹙，转身取了毛巾，单膝跪地给布林希尔德把腿上水珠擦干。

布林希尔德一点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坦然地看着艾尔维拉劳作，好奇道:“我在你眼里还是个小孩子吗？”

精灵的寿命太长了，垂垂老矣的老人在精灵眼中都还是个孩子，像她这么大的在精灵看来应该算是婴儿吧？

“不，”艾尔维拉摇头，握住她的小腿:“就像你说的，布林，你已经长大了。”

她已经长大了。

艾尔维拉亲眼目睹，好像见证了粉嘟嘟的苹果花，花落结出青涩的小果子，再看着这个青涩果实慢慢长大，变成红艳艳的，摇摇欲坠的苹果。

艾尔维拉的手箍住了布林希尔德的小腿，艾尔维拉的手雪白，布林希尔德的小腿小麦色，放在一起，颜色对比明显。精灵身材修长，四肢纤细笔直，赛琳的身体也继承了这一优点。

修长的小腿毫无赘肉，小腿上肌肉恰到好处，有着流畅笔直的线条。但是被艾尔维拉握在手里，她箍得很紧，小腿肚从她掌心鼓突出一块，微妙的弧度。

布林希尔德咽了咽口水。

这个氛围，很不对劲。

原本温暖适宜的屋内，仿佛有无形的火焰燃烧，变得燥热难耐。

艾尔维拉抬眼看她，眼睛里一片澄澈。

布林希尔德缩了缩腿，艾尔维拉握得很紧，挣脱不掉。

“我刚刚有了一个想法，布林。”艾尔维拉的声音有些低沉，眼神一如既往的澄澈，说出的话语却好像沾染了墨水一样:“我希望你永远在我身边。”

有什么情绪要从艾尔维拉身体里喷涌而出了，近乎实质化的，粘稠的，浓郁的黑暗情绪。

她的手摩挲着布林希尔德的小腿，指尖冰凉，落在小腿肌肤上激起一小片范围内的瑟缩。她的目光落在小腿上，异常专注——

好像在思考从哪里截断这双小腿，就能让布林希尔德永远停留在她身边。

布林希尔德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

艾尔维拉的话说出口后，大片的沉默，许久，艾尔维拉才听见头顶传来布林希尔德的轻笑。

然后是修长的，小麦色的手指，挑起了艾尔维拉的下巴，布林希尔德弓着背，脑袋凑到艾尔维拉眼前——

艾尔维拉有一瞬间晃神，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冒了出来:每次布林希尔德和她对话时，都凑得很近很近，近到两人呼吸交错，皮肤贴着皮肤，眼睛里全是彼此的倒影。艾尔维拉以前不喜欢这样——她不喜欢布林希尔德灼热的呼吸。

但是，她现在有些理解了。

当布林希尔德滚烫的呼吸打在面颊上，她觉得自己像是春天里的积雪，在一片暖意中缓慢融化。她看见了布林希尔德眼中自己的倒影，有一种对方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错觉。

只是错觉，还不够。艾尔维拉迎了上去，两人耳鬓厮磨，呼吸交错，还是不够。

她喘了两口气，说:“不够。”

布林希尔德目光要粘在她身上了:“什么……不够？”

“还是感觉好远，”艾尔维拉嗅到了布林希尔德发丝间传来的湿漉漉的香气，对方的气味充盈着整个肺部，还是不够。“想通过你的眼睛钻进你的脑袋里……”

艾尔维拉说出这句话的下一刻，突然一个激灵，后知后觉刚刚脱口而出的话，实在是过于血腥和变态了。

“咦？”布林希尔德歪头笑了笑:“艾尔维拉你的想法好涩情哦……”

艾尔维拉都愣住了，她刚刚说了什么？

布林希尔德已经逼近，在艾尔维拉的眼睛上落下一吻。艾尔维拉下意识闭上了眼睛，仍然能感受到眼皮上轻柔的，湿润的触感。

“艾尔维拉……”

在亲吻的间隙，发出含混的，暧昧的叫声。

艾尔维拉“嗯”了一声，听见布林希尔德问:“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吻你眼睛吗？”

艾尔维拉一怔，眼皮上还在持续传来柔软的吻感。

她听见了布林希尔德的笑声，她给出了答案:“因为想把艾尔维拉亲瞎，这样就不能看别人了。”

艾尔维拉一股热气从心口窜到了脸上。

布林希尔德话锋一转:“可是一想到艾尔维拉再也看不到我，又舍不得了，只能多亲几次课。”

……

艾尔维拉一直都晕晕乎乎的，她现在察觉到了胸腔里那半颗心脏的作用了——它会源源不断地生产出情绪，随着血液流遍全身，那是一种如同酒精一样的情绪，会侵蚀她的理智和清醒，让她的大脑蒙上一层微醺的醉意。

在这种微醺的感觉里，她会丧失精灵引以为傲的冷静与自控力，踩在柔软的云端，沉醉在虚幻的快感中。

可怕的是，这种感觉会上瘾。

比如布林希尔德把她压在身下，吻像铺天盖地的雨水，从四面八方而来，她无处可逃，也根本不想逃。

布林希尔德亲的很用力，沿着脸颊一直亲到脖颈，亲吻的间隙她突然抬头看向艾尔维拉，一双眼睛泛着诡异的光:“我很高兴，艾尔维拉，也体会到了和我一样的感情。”

“我也是。”艾尔维拉在她身下露出一个笑容，细致地伸手帮布林希尔德把脸旁垂下的头发别到耳后。

布林希尔德直勾勾地看着她:“如果这是梦的话，那我永远不要醒过来了。”

是她曾经想都不敢想的美梦。

艾尔维拉静静地看着她，等她心情平复了，主动把人搂在怀里。布林希尔德明明身材修长，还是蜷缩着身体，趴在艾尔维拉怀里，脑袋靠在艾尔维拉胸脯上，能听见“咚咚”的心跳声。

艾尔维拉轻轻拍着她的背，在静谧的夜里，两个人相依偎，慢慢平复汹涌的情绪。

等布林希尔德呼吸平复下来，艾尔维拉问:“布林，你是什么时候……”

她没有想好措辞，布林希尔德帮她补上了:“发现这是爱吗？”

艾尔维拉轻轻嗯了一声，布林希尔德整个人缩进艾尔维拉怀里，只露出一张脸，她这个角度只能看见艾尔维拉的下颚和白皙修长的脖子。

她就盯着那截白皙的脖颈，轻声道:“还记得我十五岁那年的生日吗？”

那年，布林希尔德收到了来自艾尔维拉和尤里卡的生日礼物。艾尔维拉送的是一整套《珍稀植物矿物图鉴大全》，分上中下三部，每部9册，共27本厚得像板砖一样的书。

布林希尔德收到的第一时间就打开了，然后目光停留在珍稀矿物中的红宝石那一页，挪不开眼。那个时候，还没有印刷术，即使是手绘的图像也足够惊艳。

这时尤里卡也回来了，她蹲在布林希尔德面

前:“抱歉，布林，我忘记给你准备……嗯？你喜欢红宝石吗？”

布林希尔德翻看着图鉴，点了点头。尤里卡兴奋道:“那就好办了！”

尤里卡风风火火地跑开了，没过多久带着个小贝壳盒子回来了。她打开盒子，把里面一件流光溢彩的东西倒了出来——

沉甸甸的，落在图鉴上。一串红宝石项链，一对红宝石耳环，还有一枚镶嵌红宝石的戒指。

尤里卡揉了揉布林希尔德的脑袋，爽朗笑道:“送你了。

布林希尔德拿起那串项链，中间的吊坠是一颗红宝石，浓郁的红，妖冶、魅惑。

布林希尔德的第一想法就是想把项链戴在艾尔维拉的脖子上。

她握着那串项链去找艾尔维拉，艾尔维拉在翻看伊斯特芬城的税收账册，听布林希尔德说了想法之后，只是放下兜帽，把银色长发梳到一边，露出整段白洁的脖子。

布林希尔德亲手把项链为艾尔维拉戴上。

当她站在艾尔维拉背后，为她扣项链锁扣时，艾尔维拉低头处理文书，长袍衣领下垂。布林从脖颈一直看到没入长袍的背沟，她看见艾尔后背，从颈椎到脊椎，因为消瘦，雪白皮肤包裹下鼓突的骨骼，一节一节的。

她在那一瞬间察觉到了一种惊人的美感。

她手里握着项链，突然很遗憾不是项圈和锁链，这样就可以把一个强大的，美丽的生灵囚禁起来，就像困住一只有着绚丽翅膀的蝴蝶，让美丽只为自己而绽放。

艾尔维拉听完，淡淡评价了一句:“虽然那时候年纪还小，但想法很不自量力。”

一个十五岁的，没有任何魔法亲和力，只能扛着重剑的少女，艾尔维拉一个冰球过去都要哭好久的少女，对笼罩在整个雪原之上的强大存在生出了觊觎之心。

布林希尔德笑了下，挑衅地问:“那我现在呢？”

艾尔维拉沉默，伸手把人搂得更紧:“还是不堪一击，但是我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