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不知什么时候,雪势越发大了。
布林希尔德起身看了眼天气,提醒西维亚:“你不能在这里待太久。”
她们现在处在一个一块凸出岩石下的平台,西维亚刚掉下来时候已经尝试过了,雪山上的石头棱角太多,加上积雪冰寒,很难靠自己爬出去。
西维亚刚练过剑,现在浑身脱力,还抱着那块石头,问:“那我们怎么离开这里呢?”
布林希尔德压低了兜帽,低声道:“我有办法。”
她探出上半身,望了一眼天空,若有所思,转对西维亚:“闭上眼睛,我让你睁眼再睁眼。”
西维亚乖乖照做,她闭上眼睛,突然腰上多出一只手,她感觉自己被搂住。
闭上眼睛后,西维亚感觉自己的听觉更加敏锐。她能听见头顶雪山上骑士们的呼唤声远去,然后是她的老师这边传来奇怪的声响,“窸窸窣窣”布料摩擦声,然后是奇怪的破空声,甚至能感受到气流从身旁吹拂而过。
接着,一股失重感传来,西维亚感觉到自己双脚离地,全身重力全部依靠着腰部那只手。然后是“砰”的一声,老师松手,双脚着地的瞬间,冲击力让西维亚一个前栽,摔进积雪里。尽管如此,她依旧信守承诺没有睁眼。
直到远远响起老师的声音:“可以睁眼了。”
西维亚睁眼,空茫茫的一片雪地上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连忙朝天空挥手:“老师,记得来奥林赛找我!我请你吃皇后面包!还有,我叫西维亚·歌德!”
在西维亚背后的布林希尔德:……
孩子,你方向错了。
布林希尔德没有出声,看着西维亚抱着那块石头,在雪地里一边呼救一边奔走,成功和找她的骑士们会面。
确认她安全之后,布林希尔德也不再留恋,转身离去。一阵旋风吹过,卷起地上的积雪,夹杂着一根漆黑的羽毛飞向远方。
山峰侧面,在雪地上快速奔跑的小棕熊停下,直立起上半身在空气里嗅了嗅,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感。
下一秒,情感突然消散,小熊打了个喷嚏,眼神恢复懵懂清明,它对自己怎么突然停下感到迷茫。四周看了看,没发现什么之后,小棕熊又朝着山巅赶去。
在离它几公里外,布林希尔德裹紧了衣袍,两者在同一海拔错过,一个向上,一个向下,背向而驰。
山谷中。
熊人事情算是告一段落,雪松村事件很难评价是否解决——罪魁祸首熊人身亡,但是众目睽睽看见了一只小熊逃走,要说小熊和熊人一点关系没有大家是不信的。
还有山谷里被熊人折磨得不成人形的村民,根据熊人死前的“死神走马灯”,大概能猜出是熊人的孩子流落在雪松村,因为异于常人境遇逐渐糟糕,最后在雪松村受到了群体霸凌。
但这只是猜测,真相已经无从得知。
人们只能就地掩埋了骑士的尸体,处理了骑士还有雪松村村民们的后事,这才朝着山谷外出发。
山谷一如既往地宁静祥和,绿草如茵,风吹草地见牛羊。
无人在意的角落,山顶的雪坑动了动,爬出来一只浑身纯白的小乌鸦,眼睛是鲜血的红色。
白乌鸦抖了抖身上的积雪,发出稚嫩的叫声,瞄准了某个方向,振翅起飞。
布林希尔德回到伊斯特芬城已经夜深,她悄悄摸回了艾尔维拉的小院。
“哦?”一道女声打断了她的动作,布林希尔德动作一僵,回头看。
尤里卡双手抱胸从黑暗里走出,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着布林希尔德,她一向直来直往,很少这样意味不明。
布林希尔德强装镇定:“有什么事吗?”
尤里卡从怀里抽出一张请柬:“有人托我给你递请柬。”
布林希尔德看都不看直接揣进怀里,问:“还有什么事吗?”
尤里卡还想伸手摸她耳朵,被她一个下蹲躲过,还伸手捂住了自己耳朵,面露警惕:“做什么?”
尤里卡笑了笑:“早点休息。”
她说完走了,布林希尔德看着她的背影,总觉得一切没那么简单。
回了房间,布林希尔德洗了澡,又把出去穿的这套衣服扔进壁炉焚烧干净。暖黄色的火光在她脸上跳跃,她松了口气。
“布林,”阿蕾拉夫人站在桌子上:“我们谈谈。”
布林希尔德擦头发的手停下,看向阿蕾拉夫人:“好的,谈什么呢?”
“你还是没放弃要找自己的亲生父母吗?”
“是的,”布林希尔德望向阿蕾拉夫人,神色坚定:“我必须要弄明白我从哪里来,否则我没有办法安心生活。”
阿蕾拉夫人叹息一声:“你不必弄清楚这些,你也可以生活得很好,孩子。”
“不可能的,”布林希尔德低声道,“我是怪物,我不可能和人类待在一起,怪物有怪物该去的地方。”
阿蕾拉夫人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安慰布林希尔德,最后只是叹息了一声。
收拾完,天色不早。布林希尔德把躺在柔软床铺上呼呼大睡的小山鼠扔到壁炉旁边的一个软垫上,阿蕾拉夫人自行找了地方安寝。
躺在柔软的床铺上,布林希尔德终于有空打开那份请柬,她习惯先看落款,落款是一个熟悉的花体签名:“温蒂。”
布林希尔德怔了怔,捏住请柬的手用力攥紧,一目十行地看了下去。
请柬上除了一堆套话,正题只有一句,“诚邀精灵赛琳前往伊斯特芬城修道院参观游玩。”
完整的落款是,“修道院院长,温蒂”。
布林希尔德五指用力,脆弱的请柬化成碎屑,她也没什么多余的反应,拉上被子睡觉。
半夜。
被注视的感觉,让布林希尔德从梦中惊醒,她坐起身,发现床边一道黑影。
借着窗外的月光和雪光,才看清是艾尔维拉。艾尔维拉只穿了一件贴身的吊带棉麻长裙,两条光裸的细长胳膊拎着被子一角,下半身被被子的阴影挡住,她神色平静:“吵醒你了?”
布林希尔德“嗯”了一声,瞥了一眼艾尔维拉的胳膊,眼睛仿佛被烫到一样立刻挪开视线,哑着嗓子:“……你怎么来了。”
没想到艾尔维拉回来这么早,还有一层意思是,没想过艾尔维拉半夜会来她房间。
艾尔维拉的房间有一个小隔间,布林希尔德这段时间就是住在小隔间的。没想到,艾尔维拉半夜会过来。
“我过来看看你。”艾尔维拉如此说道,她拎着被子没有松手,神态自如地问:“我可以和你一块睡吗?”
布林希尔德没吭声,只是往旁边挪了挪,背对着艾尔维拉让出大半张床。
夜里,虽然背对,一切动静都捕捉得清清楚楚。床铺的下陷,被子盖下来时气流的变化,更重要是,近在咫尺的艾尔维拉的呼吸声。
布林希尔德背对着艾尔维拉,气氛诡异的尴尬,只想快点睡觉。
过了许久,布林希尔德还没睡着,突然听见身后传来艾尔维拉的声音:“布林,你睡了吗?”
“没有。”
“我们好久没有躺在一起了,”艾尔维拉望着布林希尔德的背影,轻声说,“你还记得上次是什么时候吗?”
“我竞选失败的那天夜里。”布林希尔德能很快回忆起当时的记忆。
她二十五岁的那年,她和两位同期修女一起竞选未来修道院院长。本来胜券在握,但是那天的事情出乎意料,她落选了。
那天下着大雨,她失魂落魄地走在雨里,被艾尔维拉捡回去。
第二天艾尔维拉出面为她争取到了副院长的职位。
记忆还历历在目,但是一算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时间是位技术精湛的医生,不管过去多重的伤,终究会在在时间长河里慢慢结痂。
两人都沉默了,在一片静谧中入睡。
修女们的房间。
萨琳娜和希贝儿趴在床上,看着西维亚在屋里捧着石头傻笑,笑完又开始托举石头,行为颇为诡异。
希贝儿凑到萨琳娜身边,小声道:“西维亚在雪山上和我们失散了一阵,再出现就带着那块石头不撒手了……”
“的确有问题,”萨琳娜同样压低生意:“不过不是在那块石头上,而是她的表情,从她回来一直在笑。”
希贝儿犹豫一会儿:“我们有问过西维亚失散那会儿发生了什么,但是她什么都不愿意说。我要用水晶球吗?”
萨琳娜摇了摇头,拍了拍希贝儿的脑袋:“如果西维亚不愿意说,那就是不想告诉我们,你也不要用水晶球了。”
“希贝儿,你要记住,每个人都可以有自己的小秘密的。”萨琳娜摸了摸她的头顶:“就算我们是亲姐妹,彼此之间也可以保留一些秘密的,不管是西维亚,还是你,我都不会过问的。”
希贝儿松了口气。
这时,窗外飘来了一股明显的食物香味,西维亚嗅了两下,不举石头了,趴在门框上猛闻。萨琳娜和希贝儿也起身,一起扒着门框,猛嗅香甜的气息。
“好香啊,有苹果味,蛋糕味,嗯,在做苹果肉桂派!”
“是谁啊,这么晚还在厨房烤蛋糕吗?”
“不用猜,肯定是加百列。”
……
香味飘出去很远,尤里卡闻到香味,从床上坐起身挠了挠头,疑惑道:“这不是冬季吗,哪里来的苹果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