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姜雯第一次见到万晟和万琏,但并不是最后一次。那天万宏山是带着万晟和万琏来的,到了夜里却只有万宏山离开了,万晟和万琏当晚大概率是留宿在了研究所,姜雯有多般猜测却不知其因。
那两个年轻人太干净了,天生的属于年轻人的朝气与研究所的风格格格不入。在那次万宏山出面后,便常常能在研究所看见这两位年轻人的身影。但研究所的人往往都是只能注意到年长一些的万晟,他的身边总有一两个人跟着,而万琏则自由很多。
他们都不认识姜雯,但姜雯已经在同事偶尔的茶余饭后的闲谈中认识了这对同一个父亲却看起来仿佛天差地别的兄弟。万宏山的大公子万晟和虽然从未被公开承认的但众人都坚信是万宏山的种的小儿子万琏。
因为他的眉眼甚至比万晟都更要像万宏山。
姜雯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与这些富家子弟有交际,再怎么样也只是熟悉的陌生人,但他们的到来确实给姜雯淡泊如水的生活带来了一丝涟漪。
那个Omega男孩子是个非常活泼好动的人,即便是在严肃的研究所,姜雯也经常能在送仪器试管的路上看见那个穿着雪白衬衫的孩子。
有时是在器材室看着研究所逼真的人体模型出神,有时是坐在研究所后院的拨弄研究所栽种的草药,但姜雯能看见了他偶尔路过时偷偷瞥她们工作的实验室,那眼神望眼欲穿。水汪汪的眼睛让姜雯想起了她的外甥。
“想进来看看吗?”
那是个黄昏,姜雯主动对万琏说的第一句话。姜雯因为实验加了班,结束后本来要关门下班却看见了不远处坐在台阶上的万琏。
万琏像是很惊喜,因为思考半张的嘴,他的眼里似有火花闪烁。没等姜雯在开口,万琏却从阶梯上一跃而起,跳了下来。
“我能进去?”
“可以的,这只是个一级实验室。想不想进去看看?”
“想!”
他就如同给人的第一印象一样,万琏稚嫩的脸笑起来灿烂又明亮。
“这是什么?”万琏指着实验台上一排密封的试管,里面五彩斑斓的液体在万琏踏进实验室的一瞬间就难以避免地吸引了万琏的目光。
“信息素。”姜雯回答。
万琏离得远生怕碰坏了那试管,听到这是信息素后十分震惊:“啊?从人身上提取出来的?”
“不是,这些都是两栖动物的,”姜雯主动拿起了一只试管放在万琏的手上,“你看,你手上这个是蜥蜴的。”
万琏的眼中倒映着那管信息素晶莹剔透的绿光,他笑着问姜雯:“原来动物也有信息素吗?”
“当然,人类也是动物啊。”姜雯觉得万琏是个很有意思的年轻人,且这种探究精神反而现在很少见到了,实验室的工作往往都是机械的提取分析。万琏的求知欲,唤起了她年轻时给学院当助教的回忆。
“那人类的信息素什么样的?”万琏突然问。
姜雯瞪着眼看他:“提取人类的信息素是违法的。”
“是吗……为什么?”万琏若有所思。
本打算要给万琏普法的姜雯却在正要开口时听见实验室外的走廊传来了个响亮又慵懒的声音,拖着尾调。
“万琏?人呢——”
万琏神色一变连忙对姜雯说:“不好意思啊,我哥来找我了!要不下次我再来找你吧,你叫什么名字?”
万琏显然并没有对年长者该有的那种拘谨,姜雯倒也不反感。只觉得万琏的活泼连带着她都感到年轻了几十岁。
“姜雯。”姜雯说。
“好,下次再见!”
“再见。”
姜雯目送着万琏风风火火地冲出门去,将试管摆正才不紧不慢地离开,离开时远远地看见楼下的走廊上,是万家那对兄弟。
太远了,姜雯看不清他们的脸,只能看见万晟勾着万琏的脖子说着什么,万琏则手舞足蹈地回答。万晟像是听不下去锤了对方一下,万琏就又蹦蹦跳跳跑了,万晟追上去。
这一幕当真像是一对两小无猜的兄弟,姜雯都不经意间露出笑意。几秒后出现在他们身后拿着对讲机的神色紧张的保镖又让她的笑容凝固。
姜雯实在好奇为什么要把两个孩子留在研究所,就算是生病也该在医院?而且他们看起来面色红润无比健康。
“不该问的别问,”在姜雯无意提起时,组长严肃地说,“我都不清楚的事情就说明我们不该知道。”
组长虽然脾气不好但到底也不是个坏人,看姜雯表情,她忍不住又添了一句:“不管怎么样,你别忘了他们姓万,这不是我们该管的。”
对话到此结束。可万琏也没有食言,他会专门挑在没人的时候悄悄来实验室询问姜雯能不能看她做研究,姜雯往往不会拒绝,虽然每次的时间都不会很长。
“你想不想学?”
在往后的一天下午,姜雯拿出了一本书给他,是她年轻时自己编的科普类abo生理学教辅,虽然当年并没有多少学生重视但她编写的很认真,离职后,这本书被她一起带走了。
“这是什么?”万琏接过来翻看,又看见封面上写着“姜雯著”几个字,很惊喜地看向姜雯,“哇!这是你写的书?”
“嗯,年轻时候编的,比较适合你们这种没有接触过专业知识的,”姜雯给他指了一下目录,“从abo基础知识到信息素评级我都列举了很多例子在书里,送给你了。”
听到姜雯要送给他,万琏有些犹豫:“我不能带走这本书,但是之后我可以来找你看,你能每次把这本书带过来吗?”
“当然可以。”这对于姜雯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那就这么定了,”万琏笑着看着姜雯,“谢谢你,那我可以叫你姜老师吗?”
特定的称谓被赋予独特的意义,姜雯很多年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姜雯预感这会是个极好的学生。
“可以,”她说,“你还没有告诉过我你的名字。”
虽然她已经知道了,但姜雯认为这是人与人相识必经的一环。
万琏犹豫了一下,才回答:“我叫万琏,王字旁一个连接的连。”
“你和你哥哥一起来的?”
“对!你肯定知道我哥是谁。”
姜雯主动问道:“为什么你们会来这里?”
可显然万琏也一头雾水:“不知道,我爸做事从来不过问我们……我也不敢问他。”
说罢他还左右看看,除了他们两之外并没有人在周围,万琏这才继续说:“其实啊,我有点怕我爸,但是我哥人特别好,反正在家里对我很好。”
本是个好奇心被满足的好机会,正打算开口询问的姜雯却被万琏的再次开口打断了:“姜老师,我不能在你这待太久,我该走了。以后有机会我带我哥一起来,虽然他不爱看书因为我爸老逼着他看,但其实他在这方面是个比我厉害得多的天才。”
万琏总是这样说来就来,走的也风风火火,姜雯乐于教给他很多她掌握的专业知识,万琏也乐于探索,这样的生活大概经历了一个多月。
这一个多月中常常能听见万晟在附近找万琏,都是傍晚时分。但是不知什么原因,姜雯从未见过那位小万总接近过实验室。
那年,是万琏的十三岁,万晟的十六岁。
姜雯没有教万琏多久,但万琏接受能力很强,只用了一个多月时间,这本对于他这个年纪的人可能略显晦涩的书就大半被他吸收。
姜雯对向这唯一个的学生传授知识乐此不疲,万琏偶尔傍晚的到来是姜雯枯燥乏味的生活中难得期待的变量。
*
“如果万琏不是在这样一个成长环境中长大,他应该接受更好的教育。而且以万琏的接受能力,他将来一定会大放异彩,很可惜。”回忆起三年前的往事,姜雯很唏嘘。
“他们是三年前进入渊文的,也就是在您与他们相识的同年?”
“是的,我刚才也说了我只教了万琏一个多月。之后就是无意间听见了万宏山与杨帆的谈话,他们聊到的交易网虽然没有明说但我大概猜到了,第一反应就是害怕,当晚一晚没睡。”姜雯苦笑道。
“当时您并没有报警。”徐安图这句话没有带着任何情绪,只是在陈述事实。
“说来惭愧,我当时不敢。我不敢去估计研究所乃至万宏山的势力。”姜雯实话实说。
当然了,姜雯只是个再平常不过的普通人,没有任何人有资格站在上帝视角去苛责一个普通人在那般环境下以身犯险。退缩,才是常态。
徐安图没有多话,姜雯回忆的内容其实大部分和徐安图所需要的内容并无关系。但他并不忍打扰姜雯,那段回忆从她口中缓缓流淌,姜雯看起来也是个极端孤独的人。
而姜雯显然也意识到了:“啊抱歉,我可能是年纪大了,讲了许多没用的东西。”
“很详细,谢谢您,”徐安图回答,“请允许我冒昧问一句,您有子女吗?”
姜雯莞尔:“没有。我十八岁离开家里的小县城来了A市读大学一直到博士,再到后来的助教和研究员。期间沉迷科研,留给个人私生活的时间反而少得可怜,一直独身且长期也觉得这样不错,其实我今年只有三十多岁。”
徐安图有些震惊,因为无论是憔悴的面容还是泛白的鬓发,都让姜雯看起来已经步入中年。
姜雯从徐安图的表情上读出了他的心理活动:“所以啊,万琏这个孩子其实给我带来了很大震动。我居然有些羡慕我辍学早婚的姐姐了,她有一对可爱的双胞胎。”
“可能是年纪大了吧。”姜雯又重复了一遍,有点像喃喃自语。这感慨只持续了几秒的时间,她继续开始回忆。
“不过在听到他们对话前,还有一件事,是前两天发生的,有关小万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