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拿着那张破布,四处张望,却迟迟不见纪时泽的身影。他心中焦急,无奈之下,只能将那布条小心翼翼地塞进酒楼的门缝里。做完这一切后,他长叹一口气,转身匆匆离去。
与此同时,在县衙之中,魏嫣然所想象的那般严刑拷问的画面并未发生。她深知赵知县恨不得立即将她扔进大牢,而有了镇北王世子撑腰,赵知县定会连审案的程序都直接略过。
魏嫣然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然而事情的发展却出乎她的意料。她规规矩矩地跪在堂前,一言不发。
其实,魏嫣然根本不想跪。作为一个现代人,她顶多在去勾床底找手机时才会弯下腰。可如今身处古代,若不跪在父母官面前,便会因藐视大梁律法而被直接判个死罪。
无奈之下,她只能身不由己地跪着,忍着膝盖的疼痛,听着堂上那群人如同唱戏一般地忙碌着,不知这群人何时才会想起堂下还有个跪着的她。
明堂之中,原本该是赵县令坐的位置,却被一位身穿深红色长袍的男子占据。此人眉如柳叶,鼻梁高挺,五官精致得不像男人,尤其是那乖张又跳脱的动作,风骚得让人不忍直视。
他正是大梁的二皇子纪德清。
纪德清轻轻喝了一口茶,随即抬起脸,脸上带着几分满意的神情,夸赞道:“没想到这鸟不拉屎的边城,也能有这么好的雨后龙井。”
说罢,他似乎是心情极好,竟哼唱了起来。那歌声婉转悠扬,清脆悦耳,如黄莺般动听。
若他不是大梁的二皇子,若他没有坐在县衙的高位上,大概所有人都会为他鼓掌,甚至扔几个赏钱。
魏嫣然听着这曲调,微微皱眉。
霸王别姬?
但她也没工夫想为何一国皇子会唱这曲调。
她心中有些后悔,为何之前没有问清楚纪时泽的身份。
纪可是国姓,而当时她身上秘密太多,纪时泽不问,她也便没有问对方。
如今,她从赵知县的态度和话语中得知,高堂上坐的竟是大梁的二皇子,而她原本以为会审问她的镇北王世子,却坐在了下首。
魏嫣然心中微微一叹,暗想自己这次恐怕是陷入了一个更大的漩涡之中。
赵知县在一旁谄媚地候着,眼巴巴地盼着纪德清唱完。终于,一曲终了,赵知县忙不迭地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哽咽:“这是下官母亲不忍下官离家远就,卖了陪嫁首饰给下官的。还是殿下喝,才能不让吾家老母寒心。一想到母亲,下官就忍不住想哭,不能在膝下尽孝,下官着实不孝。要是二殿下能让下官回到京城孝顺父母,下官必万死不辞,甘为殿下马首是瞻。”
说着,赵知县一边哭,一边朝纪德清挪了几步,嘴里不断说着要去京城的话,那神情仿佛离了纪德清便活不下去一般。
明堂之中,除了魏嫣然、纪德清和纪云乐都忍俊不禁。
不过是被喝了一杯雨前龙井,居然就能冒出这么多说辞。
堂中坐着的乃是当朝的二皇子,而这位二皇子明显对赵县令极为不悦,但赵知县也不知道是真没看见,还是假没看见,只是一个劲地往人身前凑,那一脸鼻涕眼泪,把纪德清的眼睛都吓大了。
纪德清身旁的侍卫终于意识到自家主子也忍无可忍,忙上前一步,将赵知县拉了回去。
赵知县却像是被人抢了祖坟,开始哀嚎地诉说对纪德清的敬仰,以及渴望去到纪德清麾下的衷心。
纪德清顿时有种踩了狗屎,还被狗屎追着亲的错觉。这么多年,他都是恶心别人,头一回被别人恶心到了。
然而,他依旧保持着皇子的风度,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崩坏,反而一脸欣慰地看着赵知县,缓缓开口:“既然你那么想去京城……”
他的语调故意拉长,意味深长,仿佛在故意吊人胃口。赵知县果然上钩,忙不迭地点着头,一脸期待。
“嗯嗯。”
纪德清微微一笑,话锋一转:“那你就辞官吧,不止能回京城老家,也能空出时间去照顾你那老母亲。”
赵知县瞬间愣住,不可思议地看着纪德清,仿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直到听到堂上众人的哄笑,他才明白过来,纪德清根本就是在耍他玩。
气愤的情绪在他心中酝酿,但他又怎么敢对着当朝皇子流露不满?只能硬生生地跟着众人笑着,只是他那张脸,笑得比哭还难看。
这场戏让她见识到了赵知县的谄媚愚蠢,更见识到了这位二皇子喜欢戏耍人的性格。
一个边城的知县,居然想靠一杯雨前龙井就投到当今皇子的阵营,去到京城做官。
甚至不惜扯出自己的母亲,见他吃的肚子圆圆的体格就知道,若是真孝顺,就该少吃点,把钱寄给他口中那位老母亲。
结果就是被二皇子戏耍一顿,成了笑话。
简直是蠢到没边了。
纪德清满脸看着台下笑得如猪一般的蠢货,终于舍得将目光转向了跪在堂下的魏嫣然。
“赵县令,你不是说你在审案吗?这貌美小娘子是犯了什么错?”他眼睛上下盯着魏嫣然,嘴唇上下蠕动,像是对人十分感兴趣。
赵知县一个箭步又想靠近纪德清,被侍卫眼疾手快挡了回去。看着胸部到他头顶的侍卫,他只能颤颤巍巍地回道:“昨夜有人入县衙,打伤了镇北王世子,所以派人把这犯人抓来了。”
纪云乐轻轻撩起头发,露出那被纱布包裹的伤口,伤口虽已包扎,但依旧能感受到其中的疼痛。他咬着牙,脸上露出痛苦之色,眼神中却满是愤怒。他瞪着赵知县,心中暗骂:让他去抓人,居然找了个小娘子来应付他,这赵知县真是胆大包天!
纪德清却显得兴趣缺缺,他缓缓走下堂来,围着魏嫣然转了一圈。他的个头并不高,但此刻他站着,魏嫣然跪着,倒显得几分居高临下的气势。
他微微弯腰,将脸凑到魏嫣然面前,轻蔑地说道:“你在说什么笑话,这样的小美人能进到县衙,再打伤纪云乐?”
他说话时,脸上浮粉因夸张的表情,噗噗掉落一层,那原本惨白如死人脸才终于有了一点活人的气色。
若是旁人,早就被纪德清这夸张的表情和渗人的眼神震得说不出话,说不定还会当堂吓尿。
然而,魏嫣然自幼便只有她吓唬别人的份,从未被人吓倒过。她微微弯起唇,明明是在笑,眼中却满是冷漠。那如刀子般的眼神,即便见惯了各种场面的纪德清也不由得表情一滞。
纪德清直起身,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在自己身上摸索半天,终于从袖子中掏出一块红色手帕,低下头擦了擦嘴。
明堂中一片寂静,众人都屏息凝神,等着二皇子雷霆之怒,将这狂妄犯上的魏嫣然推出斩首,或是立即关入大牢。
然而,出乎众人意料的是,纪德清却突然唱了起来。
众人微微皱眉,这二皇子果然脑子不正常。
魏嫣然却听出来了,这回唱的是《西厢记》。
纪德清攥着手帕,几下便将手帕扎成了一朵花。他头一转,一扭一扭地走到坐在案首下的纪云乐身旁,轻声说道:“世子殿下,这花美艳,我将这花送于你。”
他说话时,声音清脆,带着几分戏谑,仿佛在逗弄什么宠物一般。
可眼前的人是盛京新贵,镇北王世子。
众人见状,皆是一愣,谁也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这么一句话,大堂上又是一片死寂。
404忍不住出声,【宿主,这个人好可怕,怎么办。】
魏嫣然笑笑,“其实我觉得挺可爱的。”
知道对付不了她,就去找能折腾的人,不确实挺可爱的吗?
404:【?】
【宿主你...你这是什么品味?】
魏嫣然心中已然明白,她此番被带到县衙,并非是因为粮价和百姓围了县衙之事。想来赵知县根本就不敢将自己所做的那些事告知堂上的两位贵人。
然而,他心中对魏嫣然恨意极深,便寻了这么个由头,将她抓来。或许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这一抓,居然抓对了人。
纪云乐在一旁,看着纪德清的动作,整张脸都皱了起来,仿佛看到了什么非人类的物体。
他可是亲眼看见纪德清拿那手帕擦过嘴的,而那大红手绢上如今还沾着刚从纪德清脸上擦下的脂粉。
纪云乐心中暗想,这东西他实在受不得。然而,他却并未忘记对方的皇子身份,只得扯着嗓子夸赞道:“二殿下您风姿卓越,宛如天上的仙子,人人敬仰。您的花,我实在不敢收!”
纪云乐自幼被父母捧在手心,溺爱有加,娇惯无比。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眼力见儿。
二皇子纪德清再怎么让人议论纷纷,也是皇子,有着天家血脉。他身为臣子敢流露出半点不敬之意,就得有掉脑袋的准备。
纪云乐想起自己的母亲,心中不禁庆幸母亲对他严格管教,才让他养成了为了不受罚而睁眼说瞎话的本领。否则此刻,他定会哈哈大笑,甚至能把房顶都笑塌。
尽管纪云乐觉得自己演技精湛,但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他在强撑,而且随时都可能撑不住。
其余的人见状,心中虽对纪云乐深表同情,却也在拼命憋笑。他们脸上虽已笑容四溢,却仍强忍着,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就在众人苦苦支撑之际,一直面无表情的魏嫣然突然开口,声音平静而从容:“大人,民女若无罪,可否放了民女?”
她并非有意打断这场好戏,只是跪着实在膝盖疼得厉害,不得不提醒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