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考前一天晚上，顾丞风盯着数学笔记，眼前的数字和公式开始扭曲变形。他揉了揉酸胀的眼睛，窗外的夜色已深，书桌上的台灯成为房间里唯一的光源。

手机震动了一下，屏幕亮起。是祁萧发来的消息："还在复习？"

顾丞风看了看时间——凌晨12:47。他回复："嗯，最后再看一遍公式。"

对话框上方立刻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然后一条新消息跳出来："睡觉。现在。明天考试需要清醒的头脑。"

顾丞风能想象祁萧皱着眉头打出这行字的样子。他叹了口气，合上笔记，却无法驱散脑海中盘旋的焦虑。数学、文化节、父亲的出差归来日越来越近...这些念头像一团乱麻，越理越乱。

他躺到床上，闭上眼睛，但睡意迟迟不来。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别想偷偷继续复习。我隔着屏幕都能看见你睁着眼睛。"

顾丞风忍不住笑了，回复道："变态监视狂。"

"为你专属服务。"祁萧回道，"睡不着就数质数。"

顾丞风放下手机，真的开始数起来："2、3、5、7、11..."不知数到第几个，他终于沉入梦乡。

梦中有钢琴声和数学公式交织，还有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不远处，向他伸出手...

闹钟刺耳的铃声将顾丞风惊醒。他猛地坐起，额头上一层细密的冷汗。那个梦...他努力回忆，却只记得最后那个向他伸出的手，修长有力，腕骨突出——是祁萧的手。

月考第一科就是数学。顾丞风走进教室时，发现祁萧已经坐在座位上，正转着一支笔。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一道柔和的轮廓线。

"早。"祁萧抬头微笑，"睡得好吗？"

顾丞风点点头，虽然事实上他只睡了不到五个小时。他放下书包，突然注意到祁萧眼下也有淡淡的青色。

"你也没睡好？"

祁萧耸耸肩："做了套物理竞赛题，有点晚。"他递过一个保温杯，"喝点这个。"

顾丞风拧开盖子，一股浓郁的咖啡香气扑面而来，混合着巧克力的甜味。

"摩卡？"他惊讶地问。学校明明禁止带咖啡。

"特调提神饮料。"祁萧眨眨眼，"别让老李看见。"

顾丞风小心地抿了一口，甜中带苦的液体滑过喉咙，温暖立刻蔓延到全身。他刚想道谢，班主任李老师就抱着一摞试卷走了进来，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

"月考开始。"李老师推了推眼镜，"手机全部交上来，桌面只留笔和草稿纸。"

顾丞风深吸一口气，把手机放到讲台上的篮子里。当他回到座位时，发现祁萧在他桌上放了一块巧克力。

"考前糖分补充。"祁萧低声说，"你会做得很好。"

试卷发下来，顾丞风快速浏览了一遍题目，心跳稍稍平稳——大部分题型祁萧都带他练习过。他拿起笔，开始专心答题。

前半小时进展顺利，但当做到大题部分时，顾丞风突然卡住了。第三道几何题似曾相识，却怎么也想不起解题思路。他的手指开始微微发抖，额头渗出冷汗。耳边传来其他同学写字的沙沙声，每一声都像在提醒他时间的流逝。

他悄悄抬头看了一眼祁萧。对方已经翻到了第二页，正流畅地写着解答，神情专注而平静。顾丞风咬住下唇，强迫自己回到题目上，但那些字母和数字仿佛在纸上跳动，拒绝组成有意义的公式。

"还有十五分钟。"李老师的声音像一记闷雷。

顾丞风的呼吸急促起来，眼前的题目变得模糊。他胡乱写了几行公式，却知道那根本构不成完整解答。最后一道大题他几乎没怎么看，只在答题区画了个潦草的图形。

交卷铃响起时，顾丞风感觉全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他木然地把试卷传向前排，手指冰凉。

"丞风？"祁萧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臂，"你还好吗？"

顾丞风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音。他突然站起来，冲出教室，直奔洗手间。锁上隔间门后，他双手撑在墙上，大口喘息，像是刚跑完一千米。

他知道自己考砸了。不是普通的失误，而是彻底的崩溃。那些熬夜复习的知识点，祁萧耐心讲解的解题技巧，全在关键时刻背叛了他。

洗手间的门被推开，脚步声停在隔间外。

"丞风？"是祁萧的声音，"出来好吗？"

顾丞风深吸一口气，打开门锁。祁萧站在门外，眉头紧锁，眼里满是担忧。

"我搞砸了。"顾丞风的声音嘶哑，"最后三道大题几乎没做..."

祁萧没有立即安慰他，也没有说"没关系"之类敷衍的话。他只是递过来一张纸巾："擦擦脸。下节是语文，还能扳回一城。"

顾丞风这才意识到自己脸上有泪痕。他尴尬地用纸巾擦了擦，跟着祁萧走出洗手间。

走廊上，祁萧突然停下脚步："手怎么了？"

顾丞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发现自己右手腕内侧不知何时被抓出了几道红痕，可能是考试时紧张过度自己指甲掐的。他下意识用左手捂住那个位置，却暴露了手腕上另一个更显眼的痕迹——一道淡白色的疤痕，形状不规则，像是被什么烫伤的。

祁萧的目光变得锐利，他轻轻抓住顾丞风的手腕："这个疤..."

"小时候不小心烫的。"顾丞风迅速抽回手，"快上课了，我们回去吧。"

祁萧似乎想说什么，但上课铃适时响起，他只好点点头。

语文考试顾丞风发挥得还算正常，但下午的英语又出现了注意力不集中的情况。一整天，他都能感觉到祁萧时不时投来的关切目光，却故意避开不与他对视。

放学铃声响起，顾丞风机械地收拾书包，准备独自离开。他不想面对祁萧的关心，那只会让他更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的失败。

"嘿。"祁萧拦住他，"想去个地方吗？"

顾丞风摇摇头："我想回家..."

"就十分钟。"祁萧坚持道，眼神中带着某种顾丞风无法拒绝的坚定，"相信我。"

他们没去图书馆，也没去音乐教室。祁萧带着顾丞风爬上了教学楼的消防楼梯，来到天台。初冬的风有些凛冽，但阳光依然温暖。从这个高度可以看到整个校园，远处的城市轮廓，以及渐渐西沉的太阳。

"怎么想到来这？"顾丞风问，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祁萧从书包里掏出两盒牛奶，插好吸管递给顾丞风一盒："初中的秘密基地。心情不好时就上来看看。"

顾丞风接过牛奶，温热的，不知道祁萧是什么时候准备的。他小口啜饮着，感觉冰冷的指尖慢慢恢复了知觉。

"看那边。"祁萧指向天空，"天狼星，冬季最亮的恒星。"

顾丞风顺着他的手指方向望去，暮色初临的天空中确实有一颗格外明亮的星星。

"即使在这样的阴天，它其实也在那里。"祁萧的声音很轻，"只是有时候我们看不见而已。"

顾丞风突然明白了祁萧想说什么。他握紧牛奶盒，热度透过纸盒传到掌心。

"今天的考试..."他艰难地开口。

"只是一次考试。"祁萧转身面对他，背靠着天台的栏杆，"你知道质数为什么特别吗？"

顾丞风被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弄得一愣："什么？"

"因为它们不能被除了1和自身以外的数整除。"祁萧笑了笑，"就像有些人，看似孤独，实则完整自足。"

夕阳的余晖洒在祁萧身上，给他镀上一层金边。顾丞风的心脏在胸腔里重重跳了一下。

"我不觉得孤独。"他小声说，"因为有你在。"

这句话脱口而出后，顾丞风自己都愣住了。他急忙低头喝牛奶，掩饰突然发烫的脸颊。

祁萧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伸手轻轻握住顾丞风的手腕，拇指摩挲着那个白色的疤痕。他的动作很轻，却让顾丞风全身的神经都绷紧了。

"八岁那年，"顾丞风的声音几乎被风吹散，"我弹错了一个音符，父亲正在抽烟..."

他不需要说完。祁萧的手指微微收紧，温暖覆盖了那个陈年的伤疤，仿佛能穿越时空抚平那个八岁孩子的伤痛。

"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祁萧说，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保证。"

暮色渐浓，第一颗星星出现在天际。顾丞风没有抽回手，任由祁萧握着。在这个高处，远离教室、考试和一切烦恼，只有风和彼此的呼吸声。

"我们该回去了。"最终祁萧松开手，"明天还有考试。"

下楼时，顾丞风感觉心里轻松了许多。虽然考试成绩不会改变，但那种压得他喘不过气的重量似乎减轻了些。

他们刚走到一楼，就碰到了抱着乐谱的林雨萱。

"正好遇到你们！"她兴高采烈地说，"丞风，明天排练能来吗？我把你的部分重新编排了一下！"

顾丞风这才想起明天下午原本约好了文化节排练。但月考还有一天，他本打算用那个时间复习。

"我..."

"他会去。"祁萧突然说，"但只能待一小时，月考还没结束。"

林雨萱撇撇嘴："好吧，一小时也行。"她凑近顾丞风，压低声音，"对了，那个视频..."

顾丞风的身体瞬间绷紧："怎么了？你不是删了吗？"

"当然是删了～"林雨萱拖长音调，眼睛却闪烁着狡黠的光，"不过呢，云端这种东西嘛...你懂的。"

顾丞风的血液似乎凝固了。她还留着备份？

祁萧上前一步，挡在顾丞风前面："林雨萱，我们谈过了。"

"别紧张！"林雨萱后退一步，摆摆手，"我就是提醒一下，毕竟...校园论坛最近流量挺大的。"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顾丞风，"明天见！"

看着林雨萱离去的背影，顾丞风感到一阵眩晕。那个视频...如果被公开...

"别担心。"祁萧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她只是虚张声势。如果真的想公开，早就做了。"

顾丞风勉强点点头，但心里已经乱成一团。月考、文化节、那个该死的视频...还有父亲下周就要回来了。他突然很想逃到一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

"今晚好好休息。"祁萧送他到公交站，"明天考完我来找你。"

顾丞风点点头，上了公交车。透过窗户，他看到祁萧站在原地，直到车子转弯才看不见。

回到家，意料之中的黑暗和寂静。顾丞风打开灯，餐桌上除了外卖钱，还有一张字条："下周回来，准备月考。"

简单的八个字，却让顾丞风胃部一阵绞痛。父亲不知道今天已经考了一天，也不知道他考得有多糟。如果看到成绩单...

他机械地热了外卖，食不知味地吃完，然后坐在书桌前盯着物理笔记，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手腕上的疤痕隐隐作痛，虽然医生说神经早就愈合了，但每当想起那个夜晚，那里就会产生幻痛。

手机震动起来，是祁萧发来的照片——一张夜空的特写，天狼星格外明亮。

"记得抬头看星星。"配文这样写道。

顾丞风走到窗前，拉开窗帘。城市的灯光污染让夜空中的星星寥寥无几，但他还是找到了那颗最亮的——天狼星，冬季的守望者。

就像祁萧说的，星星有时候看不见，但它们一直都在。

他回到书桌前，重新打开物理笔记。明天还有考试，后天也是。文化节排练、可能的视频威胁、父亲的归来...这些都是未来的风暴。而现在，他能做的只有专注于眼前这一页笔记，这一道题目。

顾丞风拿起笔，开始认真复习。偶尔，他会抬头看一眼窗外的那颗星星，然后继续低头学习。在这个安静的夜晚，陪伴他的只有纸笔摩擦的沙沙声，和心中那个越来越清晰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