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书馆的灯光总是过于明亮，顾丞风眯着眼睛，盯着面前摊开的数学笔记。祁萧的字迹工整得像是印刷出来的，每个公式、每道例题都排列得一丝不苟。他偷偷抬眼，看见祁萧正专注地翻着一本物理竞赛题集，睫毛在灯光下投下一片细密的阴影。

"看题，别看我。"祁萧头也不抬地说道，嘴角却微微上扬。

顾丞风慌忙低头，耳尖发烫："谁看你了...我在思考。"

"思考第三题？你盯着那道题已经十分钟了。"祁萧终于抬起头，伸手轻轻弹了一下顾丞风的额头，"需要我再讲一遍吗？"

顾丞风揉了揉被弹的地方，小声嘟囔："不用...我只是在想文化节的事。"

祁萧合上书本，将椅子拉近了些："紧张？"

"废话。"顾丞风趴在桌上，把脸埋进臂弯里，"我两年没碰钢琴了，突然要在全校面前表演..."他的声音闷闷地传出来，"而且老李要是知道了..."

"李老师没那么可怕。"祁萧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再说，你初中不是拿过奖吗？底子肯定还在。"

顾丞风抬起头，眼神闪烁："那不一样...那次比赛我弹错了三个音，只是评委没听出来。"他咬着下唇，"我爸说我没天赋，之后我就再没认真练过。"

祁萧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他伸手握住顾丞风的手腕，力道大得让顾丞风微微皱眉："听着，你爸错了。"

顾丞风愣住了。祁萧很少用这种语气说话，平日里他总是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你怎么知道..."顾丞风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

"因为我看过你画在草稿纸上的乐谱。"祁萧松开手，从书包里掏出一本笔记本，翻到最后一页——那里画着几行潦草的音符，是顾丞风某次上课走神时随手涂鸦的，"即使不懂音乐的人也能看出这很美。"

顾丞风的心脏猛地跳了一下。他自己都不记得什么时候画过这些，更没想到祁萧会注意到并保存下来。

"那只是...随便画的。"他低下头，不敢看祁萧的眼睛。

祁萧没有反驳，只是轻轻哼起了一段旋律——正是顾丞风草稿上记下的曲子。虽然调子有些跑偏，但顾丞风还是立刻认出了那是自己创作的片段。

"你...怎么记住的？"顾丞风惊讶地抬头。

"好听的东西总是容易记住。"祁萧笑了笑，"明天开始，我陪你去音乐教室排练。"

顾丞风张了张嘴，想说自己可能真的不行，想说自己会让他失望，但看着祁萧期待的眼神，所有退缩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最后，他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现在，专心解决这些数学题。"祁萧把笔记推回顾丞风面前，"解完五道，我们就去吃关东煮。"

"真的？"顾丞风的眼睛亮了起来。学校后门那家便利店的热腾腾的关东煮是他冬天的最爱。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祁萧挑了挑眉。

顾丞风立刻拿起笔，全神贯注地投入到题目中。有美食作为动力，连复杂的几何题都变得可爱起来。祁萧在一旁安静地看着，偶尔在顾丞风卡壳时给出提示，但从不直接告诉他答案。

一个小时后，顾丞风终于解完了五道大题。他伸了个懒腰，发现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图书馆里的人也越来越少。

"走吧，关东煮先生。"祁萧已经收拾好了两人的书包，站在桌边等他。

初冬的夜风带着刺骨的寒意，顾丞风一出图书馆就打了个喷嚏。下一秒，一条围巾就绕上了他的脖子——是祁萧的，带着淡淡的洗衣液香气和祁萧的体温。

"你不冷吗？"顾丞风想把围巾还回去，却被祁萧按住了手。

"我体温比你高。"祁萧说着，竟然直接握住顾丞风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感觉到了吗？"

顾丞风的手指触碰到祁萧的脸颊，确实温暖得像个小火炉。这种亲密的接触让他心跳加速，他想抽回手，却又贪恋那份温暖。

"两、两位同学！"一个结结巴巴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顾丞风像触电一样缩回手，转身看到学生会纪检部的学弟正红着脸站在不远处，"图书馆要、要关门了..."

"我们这就走。"祁萧自然地揽过顾丞风的肩膀，带着他往校门口方向走去，留下那个学弟在原地目瞪口呆。

便利店的暖气和食物香气让顾丞风瞬间放松下来。他迫不及待地点了萝卜、鸡蛋和鱼丸，祁萧则加了两串牛肉丸和一份乌冬面。

"吃这么多？"顾丞风惊讶地看着祁萧端着满满的碗找座位。

"某人解数学题消耗了我很多能量。"祁萧把碗放在靠窗的桌子上，"而且，你太瘦了，应该多吃点。"

顾丞风低头看了看自己纤细的手腕，突然有些自卑："我...吃不胖。"

"我知道。"祁萧夹起一块牛肉丸放到顾丞风碗里，"但我想试试。"

热腾腾的食物下肚，顾丞风感觉整个人都暖和了起来。他小口喝着汤，透过雾气看着对面的祁萧。祁萧吃东西的样子很专注，不像其他男生那样狼吞虎咽，而是每一口都认真咀嚼，偶尔抬头对顾丞风笑笑。

"明天放学直接去音乐教室？"祁萧突然问道。

顾丞风手里的筷子顿了一下："嗯...林雨萱说他们乐队其他人也会来。"

"我打听过了，是高二的几个学生，技术都不错。"祁萧擦了擦嘴，"你只需要负责键盘部分，应该不会太难。"

顾丞风惊讶于祁萧连这个都调查清楚了："你什么时候问的？"

"下午你去厕所的时候。"祁萧轻描淡写地说，好像跟踪调查潜在乐队成员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顾丞风心里涌起一股暖流。祁萧总是这样，默默安排好一切，从不邀功。他突然想起什么，犹豫了一下问道："那个...视频，林雨萱真的删了吗？"

祁萧的表情变得严肃："她当着我们的面删了，但不确定有没有备份。"他伸手握住顾丞风微微发抖的手指，"别担心，我会处理。"

顾丞风点点头，强迫自己不去想最坏的情况。如果那段视频被公开...他不敢想象同学们会怎么看他，更不敢想象李老师会有什么反应。

"回家吧，明天还要上课。"祁萧起身收拾餐盒，顺手揉了揉顾丞风的头发，这个动作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夜更深了，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顾丞风家离学校不远，祁萧却每次都坚持送他到楼下。今晚也不例外。

"到了。"顾丞风在公寓楼下停住脚步，犹豫着要不要邀请祁萧上去坐坐，但想到家里可能又是一片狼藉，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

"明天见。"祁萧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只是轻轻捏了捏他的手指，"好好休息。"

顾丞风点点头，转身走进楼道。直到听见祁萧的脚步声远去，他才靠在墙上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掏出手机，发现有一条未读消息——是祁萧发来的一张照片，正是他今天解出的五道数学题，旁边画着一个笑脸和一碗关东煮的简笔画。

顾丞风忍不住笑了，手指轻轻抚过屏幕上那个拙劣的关东煮图案。他犹豫了一下，回复道："晚安，变态辅导老师。"

几乎是立刻，手机震动起来："晚安，我的钢琴家。明天记得带数学书。"

顾丞风把手机贴在胸口，感觉心跳快得不像话。钢琴家...这个称呼让他既害羞又莫名地感到一丝期待。也许，只是也许，他真的能在文化节上弹好那首曲子。

带着这个念头，他轻手轻脚地打开家门，迎接他的果然是一片黑暗和寂静。父亲又加班了，餐桌上照例放着外卖钱和一张字条："自己吃，别等我。"

顾丞风默默收起钱和字条，走进自己的小房间。角落里，那架尘封已久的电子琴被床单覆盖着，像一个被遗忘的梦。他犹豫了很久，终于走过去掀开了床单。

琴键上积了一层薄灰。顾丞风用袖子轻轻擦拭，然后小心翼翼地按下一个键——声音有些失真，但还能用。他的手指悬在琴键上方，那些曾经烂熟于心的旋律在脑海中浮现，但手指却像生了锈，迟迟不敢落下。

"叮"——手机又响了。顾丞风拿起来看，是祁萧发来的一段语音。他点开播放，听筒里传来轻柔的钢琴声——正是他草稿上那段旋律，只不过被完整地演绎了出来，虽然能听出是用手机软件合成的，但每个音符都准确无误。

紧接着又是一条文字消息："我想象中的样子。期待听到你弹的版本。"

顾丞风的眼睛突然有些湿润。他把手机放在琴架上，深吸一口气，手指终于落在了琴键上。起初是生涩的，错音连连，但渐渐地，记忆中的感觉回来了，音符开始连成旋律，在小小的房间里流淌。

他不知道祁萧是怎么把他随手画的几小节发展成完整旋律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有了重新弹琴的勇气。但此刻，在寂静的夜里，伴随着走调的老旧电子琴声，顾丞风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心底悄悄发了芽。

明天，音乐教室，文化节排练...这些原本令他恐惧的词，现在似乎都蒙上了一层期待的光晕。因为这一次，他不是一个人面对。

琴声渐止，顾丞风拿起手机，犹豫了很久，终于发出一条消息："谢谢你。"

几乎是立刻，对话框上方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然后跳出一条回复："为你，千千万万遍。"

顾丞风把脸埋进枕头里，感觉心跳快得要冲出胸膛。这个夜晚，注定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