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顾北切水果的手一抖，炸弹裂开，白光瞬间吞噬屏幕——
[GAME OVER！]
“你别乱说话。”季飞扬签子跟着over。
“我没有乱说。”季泱认真道，“我们班亮亮的爸爸妈妈就是这样啊，亮亮说，两个人不说话，不看对方，还总是拿小朋友当挡……挡板板！就叫离婚。”
他还箭箭呢，那叫挡箭牌。
“你也说是爸爸妈妈，我和这位哥哥都是男生，不能结婚，更别提离婚。”季飞扬脑壳嗡嗡的。
季泱睁大眼睛：“男生和男生为什么不能结婚？”
季飞扬：“就是不能。”
“为什么不能？”季泱歪头，“因为不能生小宝宝吗？那就不要生好啦，有圆圆就够了。”
“不是这个原因！”季飞扬要抓狂了，“啊！我怎么跟你解释……那谁，你别笑了！手机挡脸就当我看不见是吧！”
裴顾北恢复面瘫脸：“你看错了。”
旁边还有一道求知的目光，季飞扬扶额，抓起一个鸡腿塞住季泱的嘴：“好了快点吃！凉了要拉肚子。”
季泱果然被唬住了，乖乖做鸡腿姑娘，解除十万个为什么模式。
烧烤吃的差不多了，季飞扬用湿巾擦干净季泱油腻腻的爪子，突然想到她刚才是不是用这脏爪子抓裴顾北衣服了，竟然没挨揍。
果然，他妹妹全世界第一可爱……除了问男生结婚的时候。
“我们走了，再见。”季飞扬抱上妹妹开溜。
谁料季泱再次伸出魔爪：“帅哥哥，你要听话。”
裴顾北嘴角抽搐：“……”
头回听见还没他膝盖高的小姑娘用幼师语气同他说话，系统似乎被病毒入侵卡死机了，反应极为迟钝，尴尬好半响才抬头，和同样面露难色的季飞扬面面相觑。
裴顾北满脸皆是：你妹妹到底怎么回事。
季飞扬心里回：见鬼了吧可能。
……
南丘老街夜越深，越热闹，季飞扬已经撞见第三波醉汉，抱紧妹妹往边上靠，裴顾北也跟着被拽进里边。
季泱像是生怕裴顾北跑了，一定要牢牢抓紧哥哥的“暗夜保镖”，不护送到家绝不松手。
一路上三人都没说话，还真有种离异家庭的既视感，越走这种感觉就越诡异。
季泱再小也有三十来斤，很快，季飞扬的腰就有点受不了，他揉揉季泱的后脑勺，轻声道：“圆圆自己下来走路，好不好？”
“更不许让这位哥哥抱。”
季飞扬黑脸，季泱才委委屈屈地收回手，落地自己走。
“她一直这么黏人？”裴顾北揉平皱巴巴的袖口。
“也不是。”季飞扬说，“可能第一次和我分别那么久，怕我又没了，所以要时时刻刻黏着。”
“抱歉啊，耽误你时间了，不然我给你转账，算买你一晚。”季飞扬目视前方，没看他。
裴顾北皱眉：“不必。”
季飞扬哦了声，也没强求。
生硬的对话结束，气氛再降冰点。季飞扬牵着妹妹，注意力又开始涣散，延展无数旁支落到老街各个区域的人事物上，仿佛脑子塞满东西，就能很快遗忘身边人的存在。
路人由立体变平面骨架，路边摊从整体分解成数个方块，远近房屋添上透视线和水平线，声音降为炭笔痕迹，随笔墨增多渐渐让这些静态物体焕发生机。
直到炭笔画到西北方一个烧烤摊时，静态倏然再回动态，季飞扬偏头，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
“老板，我真的没有偷东西，是他们诬陷我！”
少年穿着脏兮兮的围裙，情绪激动地冲摊主解释什么，可摊主还是摆摆手，烦躁道：“赶紧走，工钱给你结清就算不错了，别打扰我做生意。”
不远处坐着一桌人，模样看着都不大，神情却同纵火犯欣赏自己创造的烈焰地狱般愉悦得意。少年被恶毒的目光烧毁，被无情的嘲弄吞没，本高挺的腰板一寸寸蜷曲、弯折，小的像是快要消失殆尽。
“还打工，我让你打工。”
那桌人笑嘻嘻地戳弄少年的脑袋。
“王老板，怎么能故意烧糊客人的串串呢？态度这么差，不被赶走才怪吧，我们可没有欺负你，是你自己作。”
“哎哟哟瞧他的脸，喂，王小锤，想打我啊？打啊，朝这打，不打不是男的。”
他们轮番羞辱，王小锤像个不倒翁被他们推搡来，推搡去。
最后等那群人戏耍够了，身影快要在巷角消失时，王小锤仿佛如梦初醒，突然抄起一根桌子腿，疯了似的冲去！
“这个傻叉！”
季飞扬急了，情况紧急，他也顾不上身边是谁，抱起季泱往他怀中一塞：“你看好我妹，我去去就回。”
“你去干什么？”裴顾北单手拽住他，显然也看见了刚才的场景，“两人打十个，大晚上发什么疯。”
“又不是玩街霸，有病啊打十个，我心里有数。”季飞扬没空和他掰扯，快速掏出口罩戴好，“圆圆没事啊，哥哥等会就回来，你先跟裴哥哥玩会。”
“我不干。”裴顾北仍没松手。
季飞扬真怕王小锤被人打成智障，着急时火蹭的一下上来了：“你必须干！真以为我能随便找个人把我妹交代出去？换别人我才不管那傻缺的死活！”
裴顾北一怔，力道松了些。
季飞扬趁机拍开他的手，边跑边回头喊：
“裴顾北你敢让我妹妹哭一下，小爷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
季飞扬赶到巷子时，里头一片混乱，两方都伤势惨重，只不过王小锤更惨点，他太瘦了，很快被回过神的混混们围殴。
“妈的！石头你打我干嘛！”一个麻子突然捂着屁股叫唤道。
石头：“我没有啊……草，哪个傻逼误伤我！”
“就一个人你们都打不准，眼睛要不用拿去捐了——麻子你个狗日的他妈扭我腰！”
巷子里光线昏暗，人脸看不清楚，季飞扬边混入敌营边暗中偷袭，很快偷着偷着就偷到了群殴队伍的前排。
凑前看了，王小锤模样更惨不忍睹。
“别愣着啊打死他！”
季飞扬继续搅浑水，凶神恶煞地跟着喊了声，然后趁乱抓住王小锤的手腕，小声道：“跑！”
王小锤脑子发懵，没搞懂敌人为何倒戈，不过他脑子本来就不好使，干脆不想了，用尽全身力气朝巷口跑去。
“啊！”其中一人发出尖锐爆鸣，指着狂奔的两人吼道，“有人混进来了！他妈的别让他们跑了！”
终于明白刚才频频下毒手的人是谁，混混们怒了，抄起家伙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砸！
季飞扬胡乱中挨下好几棍，后背火辣辣的疼，他骂了声艹，摁下播放键，很快，警笛大作，那群混混脸色大变，纷纷撒腿溜了。
见身后再无危险，季飞扬累的恨不得倒地不起，他大口喘气，跳起来狠狠给王小锤脑壳一顿锤！
“你他妈脑子被狗啃了，提根棍就当自己是孙悟空了？挺能耐啊，等你被人揍扁了，看你奶奶能不能搓圆，傻逼！”
王小锤抱住脑袋：“他们诬陷我偷钱！害我丢工作！我凭什么白受欺负！”
“背地里使诈不会？等他们分散后单独套麻袋锤不会？”季飞扬恨铁不成钢，怒骂道，“你什么智商，二哈都能高考了，你他妈还在做十以内算术题！”
等两人到光亮处，季飞扬身形一僵。
只见王小锤左手臂有道长约八厘米的伤口，此时血流如注，伤势相当骇人。
季飞扬后槽牙咬的咯吱响：“妈的那群孙子……跟我去医院。”
“我不去。”王小锤挣开，“买个创口贴的事。”
“买你个锤子！我现在给你削个仙人板板你直接入土为安吧！”
季飞扬气的想揍他，又发现根本没地方下手，还想继续骂，看见自家妹妹后瞬间哑火了。
“哥哥……”
季泱怀里抱着一只loppy玩偶，猛地扑进他怀里，脸埋进颈窝后再也不动了。
季飞扬无奈，只得抱起她，起身时后背顿感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他强忍着没吭声，而后裴顾北走来，皱眉道：“带你妹妹回家，我送他去医院。”
“我不去！”王小锤死犟，“你们别管我，还有你谁啊？”
季飞扬真想抽死他，但季泱紧紧圈住他的脖子不撒手，只得作罢，改看裴顾北：“我等下就过来，还有……”
他顿了顿，像是在说什么难以启齿的话，憋半天才道：“谢谢。”
裴顾北扫他一眼，虽然还是张面瘫脸，但季飞扬莫名觉得他的心情很差，跟小吃街偶遇时的差完全不是一个级别。
*
季飞扬赶到医院时，才发现这竟然是老妈工作的那家。
他很少来这，在大厅茫然徘徊了一阵，抓住个病患：“你好，请问急诊科往哪走？”
夜里十点，急诊科依旧人满为患。季飞扬侧身避开一架飞驰的铁床，走到护士台问：“刚才有个左胳膊挨刀的男生在哪？”
“A区急诊外科。”护士头也不抬。
季飞扬道谢，又弯弯绕绕找了一通，然后在A区输液椅上看到两人。
伤口已经处理过了，王小锤耷拉着脑袋发呆，裴顾北面无表情地坐他旁边，似乎还在打水果忍者，而且劲儿特狠。
“医生怎么说？”季飞扬走近问。
裴顾北率先抬头，淡淡道：“要留院观察，在等床位。”
王小锤嘟囔道：“所以都说不用来医院了。”
“闭嘴，再逼逼老子抽死你。”季飞扬说，“还是说你想顶一身血腥味让你奶闻见？”
王小锤不说话了。
“坐着别动，前面我来已经跟你奶打过招呼了，敢跑我就把事情全抖出去。”
季飞扬凶巴巴威胁完，抬头示意裴顾北和他出去。
两人来到楼道口，这里稍微清静些，适合谈话。
季飞扬偏头看自动售卖机，说：“你收款码给我。”
“我说了。”裴顾北冷冷道，“不必。”
“不是花钱买你时间。”季飞扬说，“是医药费，你没必要垫付。”
裴顾北：“无所谓，没多少钱。”
“不是钱多钱少的问题你懂吗。”季飞扬终于抬头看他，“那傻缺勉强算我弟弟，你帮他就是帮我……我不想欠你。”
裴顾北面无表情地盯着他，脸部肌肉仿佛被冻死了，连眼皮也压着寒。
他看了好一会，就在季飞扬以为他要发功也冻死自己的时候，裴顾北点开付款码，声音极为冷淡：“扫。”
“哦。”
转账完毕，季飞扬收起手机，说：“今晚谢谢了。”
“还有我妹妹的玩偶，她很喜欢。”季飞扬说，“哦对了，那个多少钱？”
“免费。”裴顾北说，“那是我答应她的礼物。”
季飞扬一怔，脸莫名有些热，臊的。
他从前总骂裴顾北是颗霉星，如今一看——那霉斑分明是从自己骨头里渗出来的。
低头，鞋带不知何时跑开了。
季飞扬突然找到救星似的扑向那截散落的棉绳，谁知钻心剧痛又一次袭来。
他的脸都疼白了，没忍住倒吸一口冷气：“嘶……”
裴顾北听到动静：“你怎么了？”
“我…没事。”季飞扬调整呼吸，飞快系好鞋带，“我去陪王小锤了，再见。”
他今晚已经够尴尬了，实在丢不起人，再说挨几棍子又没伤到骨头，回去贴两张药膏差不多得了。
季飞扬逃得飞快，谁料身后骤然袭来一阵风，仿佛冰刃般抵住他的后颈。下一秒，衣领被人朝下拽，裴顾北的声音寒寒而至：
“季飞扬，你听点话会死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