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提取来自黄昏区域‘存活’物种的基因，对人类胚胎进行基因融合，从而创造出拥有超能力的新人类。”
实验人员点击下一页，PPT上出现“恳请各位批评指正！”的大字。他微微鞠躬，目光转向下方皱着眉头的几位，原本轻松的表情立刻变成了即将迎来答辩拷打的紧张神色。
雒云鸢率先发问：“人体实验在你们的基地已经彻底合法了吗？”
“并不是。”实验员立刻回答，“这个PPT只是当时开题的构想，如今我们已经进行到临床阶段......在此之前，都是在小白鼠身上进行实验。等实验结果稳定之后，我们才进行了人体胚胎的实验。”
“这些胚胎从何而来？”
“人造胚胎，体外受精。”实验员紧张地搓着手。
宫溯宁轻嗤一声：“好高端的技术。人类已经可以无性繁殖了吗？”
实验员张了张嘴，另一个旁听者帮他说了出来。
“科学道路上必然会经历代价，我想各位既然已经走到了现在，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凌渊淡淡地说，“至于你，实话实说就好，不必遮遮掩掩。这都是人类发展必须经历的阵痛，临时编造的谎话谁都骗不了。”
实验员低低称是。
“我不赞成如此仓促地进行人体实验，即使是在末世。”雒云鸢慢慢说道，“何况你们的胚胎来源存疑......极昼军拒绝参与这个项目。”
“可以理解您的顾虑，雒统帅。”凌渊点点头，“那我们的合作仅限于防御系统的搭建以及武装人员的整合......”
“抱歉打断一下。凌长官......”另一个实验员匆匆跑进来，俯下身在凌渊耳边低语。凌渊闻言挑了挑眉，冲着宫溯宁的方向露出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
“啊，对不起，我还是想帮我们的实验员争取一下。”凌渊挥了挥手，示意刚刚进来的人先离开，“我们的人员在检查实验体情况时发现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想麻烦这位......宫先生提供一些自己的贴身衣物和毛发。请问可以吗？”
宫溯宁干脆地回答：“不可以。”
他看不惯这个人很久了，感觉这人表面套上了一个文明人的壳，里面尽装着些非人类的想法。他也不想知道这群人要拿自己的东西干什么，但索要贴身衣物和毛发之类的......听上去总感觉很变态。
“我想我们有权知道原因。”雒云鸢揉了揉太阳穴，精神上有些疲惫。
“之前这位先生......‘误入’了我们的实验室，与我们目前最完美的实验体结下了不解之缘。实验人员发现，在宫先生的陪伴下，实验体在混乱期的各方面指标都有了极大改善，他们想知道是什么原因。”
“是你们把他关起来，他太无聊了，换作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指标不稳定。”宫溯宁没好气地说。
“不不不，宫先生或许不明白所谓‘混乱期’的含义。简单来说，这位实验体在注射药物后一段时间内会有某些蛇类行为习惯，因为他在心智上会以为自己就是一条真正的蛇，这一点之前也与雒统帅交流过了。”凌渊摆了摆手，轻松地说，“这段时间他的攻击性会很强，我们的实验人员已经有许多位受到他的无意识攻击而丧命。但在和你的相处中，他的攻击性相比之前大大减弱了。”
宫溯宁反驳道：“那是他们太弱了。”
“或许是吧，总之你的出现为我们解决实验体的混乱期提供了一些帮助，现在我来代表他们来请求更多的帮助。”凌渊眨了眨眼，微笑道，“合作吗？”
宫溯宁刚想拒绝，一旁的雒云鸢就用手肘碰了碰他。他惊讶地转过头，看见雒统帅朝他使了个眼色。
“？”宫溯宁歪了歪头。
“抱歉，我们可能需要商量一下。”雒云鸢干脆地站起身，拉着宫溯宁朝隔壁会议室走去。
关上门，宫溯宁刚准备开口，就听见雒云鸢低声说：“如果你不配合这件事，他应该会以你闯入实验室这事为要挟，到时候条件更不好谈。”
宫溯宁一愣：“你怎么知道的？”
雒云鸢深吸一口气：“你......你没发现他的言语很笃定吗？因为他已经知道这件事的结果，无论以怎样的方式他都会达成他的目的。况且，他专门在说话前强调了你‘误入’实验室的事，为的就是敲打你。你没听出来？”
宫溯宁诚实地摇摇头。
“行吧。如果你想继续头铁，可以拒绝试试。我们有这个资本让你试错，但我希望你能借这个机会记住人类社会的规则。”雒云鸢背靠着墙面，微微仰头看着这个略显陌生的人，“舆论，把柄，这些都可以杀死一个人，无需武力。”
“不过，你看上去对那个实验体没什么好感，可以跟我说说为什么吗？我以为你会可怜他呢。”
“他是挺可怜。”宫溯宁垂下眼，踢了踢脚边不知道哪个椅子上掉下来的凳脚垫，“但他对我动手动脚......动口。”
雒云鸢立刻说：“那还是别救了，你赶紧拒绝，拒绝了我们就撤。”
“还是以大局为重吧。”宫溯宁慢吞吞地吐字，“他也没那么讨厌。”
“这个评价很勉强啊。”
“我配合就是了，跟他没关系。”宫溯宁转身去开门，“我十八岁了，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屁孩儿。”
雒云鸢笑了：“好吧，别太勉强自己，优先保证你的人身安全。”
但这次，宫溯宁并没有再见到那个实验体。他只是在另一个实验室上交了自己才穿没几天的衣物和一点头发，就被雒云鸢带回雁罗准备合作事宜。
极昼军对鸟变人的奇迹啧啧称奇，连续几天都有不同的人来围观，搞得雒云鸢直接让宫溯宁去进行全军巡回演讲，把那些看热闹的人都引开。
几个月后，基地方发来邀请，表示准备工作已经完成，并挑选几位能力强的工程师跟着极昼军一起去雁罗从零开始搭建黄昏防御系统。前来报信的人还专门提到了宫溯宁，希望他一同前去，之前的实验已经有了初步成效。
“什么意思？”宫溯宁皱起眉头，“我的气味能阻止实验体发疯？”
“意思是你浑身都是宝。”白歆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笑，“宫统帅，这次轮到你出手了，雒统帅不会放过这个培养你的机会。”
宫溯宁感到一阵恶寒。
果不其然，这次交接工作由他带队全权负责。在稀里糊涂地交接完工作后，熟悉的实验员又找上了他。
“S0711想要见您一面，对您表达感谢。”
*
S0711坐在书桌前，低头查阅着文献。看到关键之处，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拿起笔在屏幕上勾画几下。手腕翻转间，能看见清晰的瘀痕。
刺耳的提示音响起，他皱了皱眉头，点开通讯：“什么事？”
“还记得你之前混乱期遇到的那个人吗？他想见见你。”
“不记得。谁？”S0711迷惑地问。
“混乱期闯进实验室的鸟人。这几个月你的情况好转，都是他的功劳。”
“哦。”实验体隐约想起什么，“那几件丑衣服的主人吗？”
“一会儿见面你可别这么说，要表现出你的感激之情。”通讯对面的人慢悠悠地叮嘱道，“你可以跟他回忆一下往昔，跟他搞好关系没什么坏处。”
“回忆不了，我都不认识他。”
“听话，S0711。不要逼我们用强制手段。”
实验体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回答：“好。”
他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顺着墙面指示走出了自己的房间，来到一个特殊的两面通透的观察室。踏进门，望着玻璃外一群陌生的面孔，他强忍住不往后退缩。
上一次出现这么多人，还是他第一次混乱期结束时，实验员开会讨论要不要销毁他。
他看向屋子正中心的电椅，想起那时自己就坐在上面，强大的电流穿透他的身体，昏迷，而后被药物强制唤醒。
“坐吧。”实验员在广播里指示。
于是他坐了上去，虽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但他的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
“这位就是之前帮助你渡过混乱期的宫溯宁先生。S0711，你不是想对他表示感谢吗？”
位于所有人目光中心的两人没有一个人开口，都在隔着玻璃互相打量着，空气中弥漫着平静的沉默。
“S0711？”
实验体抬起眼眸，余光看见一个人手中熟悉的控制器。他眼皮不安地一跳，赶在那人手指下落前开口：“你好，很高兴见到你。”
这句标准的人机问候语赢得了实验员的赞赏。他长舒一口气，盯着那人火红色的耳羽，继续开口。
“谢谢你在我最困难的时候帮助了我，我那个......感激不尽。”
但那人蹙起眉心，微微歪着头，脑子里不知道在琢磨什么。
实验体绞尽脑汁搜刮出合适的语句：“嗯......你的味道很好闻。”
他眼看着那几片红色的羽毛收敛起来，似乎是受到了某种别样的刺激。
“我......”
“我能进去吗？”宫溯宁忍不住指了指玻璃里面的人，“我不明白你们让他来说这些话的用意。如果真的要感谢我，我更喜欢直接一点的表示。”
众目睽睽之下，宫溯宁轻车熟路地拉开旁边的玻璃门，走到实验体面前，凑近盯着他的眼睛。
“看着我。”宫溯宁说，“我们应该算是朋友吧。”
实验体抬起头，平静地望着他，而后不确定地点了点头。
“行吧，看来你全都忘了。”宫溯宁低低叹了口气，在对方耳边悄声说着，“站起来，然后来一个拥抱吧？你看上去很害怕这把椅子。”
实验体稳稳地站起身，停滞了几秒，然后张开手臂，轻轻拥住了这个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