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嘟”一声,宫溯宁滚下了床。
被吵醒的实验体试图像之前那样把宫溯宁勾住,触手却是滑溜溜的人体。他迷惑地睁开一只眼,身体紧绷着,从被子的一角窥伺着自己突然变异的猎物。
宫溯宁低低“嘶”了一声,跪在冰凉的地板上,胡乱揉了揉被撞疼的肩膀,开始驯服自己全新的身体。
昏暗中,他尝试着张开手掌,又轻握成拳。他能听见细碎的骨骼声响,与之前作为鸟类的身体完全不同,这具躯体更为沉重,但也蕴含着更多可能性。
他扭曲地站起来,手扶在墙上,用尽力气直立。漆黑的观察室里没有灯光,只有一个早已失去功用的红外摄像头。摄像头的镜头已经彻底破碎,只留下一点红色的激光,这是整个观察室里唯一的亮色。
他就这着微弱的光观察自己的身体。不知是不是之前受到某个实验体的影响,他下意识地选择去看自己的某个部位,随之长舒一口气。
他相信自己才是正常的,正常人类应该都只有一根。
在这段说不清道不明的凌乱思绪过后,他又开始检查自己的其他部位,并欣喜地发现自己并没有缺胳膊少腿。
但最为重要的事情仍然没有被确认。他不安地走了几步,听见身后被子中窸窸窣窣的声音。
“你好。”宫溯宁说出了他作为人类存在的第一句话,“请问有镜子吗?”
实验体沉默不语。
“你觉得我的声音听上去怎么样?”宫溯宁想起之前看过的科普,本人听到的声音与实际的声音完全不同,他必须要用参照物来确认自己的声线,“我长得如何?”
他完全忘记实验体把自己掳来的残暴,兴致勃勃地过去掀开对方的被子:“看看我,来看看,看看。”
他把脸凑得很近,像是要从实验体的眼睛里看出自己的样貌。实验体退无可退,后背贴在墙上,看着一团模糊不清的黑影在向自己靠近。
攻守异位只是瞬间的事,眨眼间,宫溯宁就被压在床上,脖子被狠狠掐着,感觉某人的鼻息在自己的锁骨和颈间徘徊不定。
“所以......”他艰难地问,“我到底长什么样?”
实验体伸出手,在他的脸上粗暴地摸来摸去,而后清了清嗓子,也说出了见面以来的第一句话。
“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实验体用他那许久没有使用过的嗓子认真回答。
喉间的桎梏消失了,宫溯宁微喘着气,察觉到某人正在自己的腹肌上胡乱地闻着摸着,没好气地把对方的手挪到一边。
“我该庆幸我不是畸形吗?”
实验体的动作停住了,宫溯宁这才反应过来刚刚的话有一丝不妥。他本质上是只善解人意的鸟,并不愿意用别人无法改变的伤口去刺痛别人。
“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慌慌忙忙地找补,“我只是想表达,我很高兴我拥有一张正常的人类面孔。”
这话好像更不对了。宫溯宁看着实验体脸上的鳞片,紧张地吞了吞口水。
“呃,我......”
“没关系,我知道你的意思。”实验体面无表情地说,“你很好,好听,好看,好闻。”
下一秒,宫溯宁清晰地听到实验体的喉咙中发出一声饥饿的咕噜声。
“诶你等等......”宫溯宁惊恐地看着实验体欺身而上,“我不可以吃......嘶......”
他颈侧的嫩肉被咬了一口,在实验体的犬齿间细细研磨着,钝钝的刺痛感告诉他自己的皮肤并没有被咬破的事实。实验体似乎在玩弄他的猎物,用自己最为敏锐的感官来感受猎物的一切。
他试图反抗,想用一些别样的手段制止实验体肆意的行为。但实验体很清楚他的弱点,精准找到他胳膊上的麻筋,巧劲一挑,他就不得不痛呼出声。
“不......不可......额嗯......”
宫溯宁的喉咙中发出古怪的声响,像是将呻吟憋在了嘴里。他气恼地感觉到实验体的舌尖正划过他新生的肌肤,像蛇一样黏腻地贴着,落在了他脆弱的喉结上。
他的命脉落在一个陌生人的唇间,呼吸闭合的时候,连生死都停滞在刹那的光阴中。
“别......别咬了......”
宫溯宁觉得自己要哭了。他清白的身子就这样在十八岁刚过不到一个小时就被人玷污,真是奇耻大辱。他卖力地想把贪婪的蛇翻下去,蛇却紧紧贴在他的身上,黑漆漆的眼睛近乎痴迷地盯着他的头。
他准备把这块蛇皮膏药扒拉下地,目光飘过实验体的脸,敏锐地发现了一丝端倪。
自己的脑袋上有什么东西吗?
还没等他腾出一只手去摸摸自己的头发,实验体就先行动了。灵巧的人顺着推搡的力道向上一蹭,宫溯宁刚察觉到肌肤接触间尴尬的变化,准备斥责的话语瞬间转变成一声货真价实的低吟。
“啊......嗯......你......你在干什么?!!”
在宫溯宁看不见的地方,实验体一口咬住了他觊觎已久的红金色耳羽,眯起眼睛得意地啃了起来。
*
“什么意思?”
实验人员犹犹豫豫地递给雒云鸢一叠图片。
“烈阳”基地的实验室的确进入了一些奇怪的生物,但雒云鸢沉默地翻看着照片,很难相信这上面乖乖巧巧任由实验体摆弄的陌生男性是自己丢失的鸟。
“很不巧,您的鸟进去时正好碰到我们规定的实验体用药时间。”实验人员瞥了一眼旁边同样沉默的男人,飞速说道,“这位实验体比较特殊......嗯,简而言之,他在用药后会有一段时间的‘混乱期’,这段时间他的心智会极其类似一条真正的蛇。您的鸟应该是被他当做猎物捕获了。”
雒云鸢伸出一根颤抖的手指,指着其中一张图:“那这是什么?”
实验人员没眼看:“那是我们为封锁期间的实验体准备的......呃......用于性别自我认知的裙子。我们的实验体......他......他的控制欲比较强,这些都是他愿意让我们看到才能拍摄到的画面。”
“你们的实验体是女性?”
“不,他是男性,从身到心都是。”
“那这为什么是叫做......性别自我认知道具?”
“这是一种实验方法,混乱期时,我们需要检测他是否拥有人类性别意识,在衣柜里为他准备了不同衣服。”实验人员闭着眼,胡乱解释着,“这是我们第一次看见这套衣服被穿在人类身上,还挺好看,不是吗?”
雒云鸢深吸一口气,把照片放回桌上:“所以我是否可以问问,为什么我的鸟会变成一个......人类?”
“这我们也不清楚,可能是不小心碰到了实验室里某些药品,综合作用的结果。”
“当然,也不排除您的鸟本身就能变成人这一可能,不是吗?”一旁看戏的男人终于插嘴,笑盈盈地看着雒云鸢,“走吧,这场过家家游戏也应该结束了。”
“这......”实验人员迟疑地望着凌渊。
“是时候让雒将军看看我们的研究成果,毕竟,合作就应当知根知底。您说是吧,雒将军?”
“你们带路吧,我没意见。”雒云鸢无所谓地说,“先说好,是你们笃定这男的是我家小鸟,如果我测出来不是,你们得帮我继续找。”
“那是自然。”凌渊轻轻鞠躬,伸出手让雒云鸢先走。
实验楼离开会的场所不远,坐车十多分钟就能抵达。雒云鸢按照他们的要求穿上实验服,随意点了一个极昼军成员跟她一同进去见他们可能的另一位极昼军统帅。
*
宫溯宁已经在这里呆了不知多少个日夜。
这位实验体安静下来时喜欢摆弄他的身体,从衣柜里掏出无数件衣服让他试穿。最开始他还很不适应,后来他已经彻底麻木,被迫心甘情愿地成为了一个大型娃娃。
好在他终于看见了镜中的自己,很帅,难怪实验体想吃,换成他自己......不,他不吃禽类。
这位实验体的发疯时间很规律。他经常突然放下手里的东西,一溜烟跑进被子里窝着,探出一双迷迷蒙蒙的眼睛窥伺周围。这时宫溯宁便会去柜子里寻找营养剂,自己叼一管,另一管拿去喂蛇。
整栋楼里唯二两只生物互相逗着对方,也算是苦中作乐。
有时宫溯宁会强行把躲进被子里的实验体捞出来洗干净。通常情况下实验体都会非常乖巧,只要宫溯宁答应让对方玩一玩头上的耳羽。第一天那种暴力事件很少再发生,实验体的精神状态也在日渐稳定。
终于,实验楼的门打开,一群穿着极厚防护服的人走进来,为坐在指定位置上规规矩矩伸出手的实验体采血,记录下身体状态。整个过程隔着一道厚厚的毛玻璃,宫溯宁只能在旁边抱臂站着,微蹙着眉观察对面那些模模糊糊的人影。
采血完成后,实验体要去做另外的身体检查,便换成了宫溯宁坐在那个位置上,尝试探头。
“!”
对面有一双熟悉的眼睛望过来。宫溯宁一时间忘记自己高贵的身份,急急地敲着玻璃。
“咚咚咚......”
“他在敲什么?”旁边的凌渊好奇地问。
雒云鸢偏头仔细听着,还没听完就面无表情地转向另一旁的实验人员:“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这就是他。”
实验人员轻轻一低头,拿出钥匙去另一侧开门。这边的宫溯宁依旧急促地敲着,直到雒云鸢烦躁地敲了敲这边的玻璃。
“行了行了,知道你是大毛了,别敲了!”
不停敲出“我是大毛”这句话的宫溯宁直起身,顺从地跟着前来营救的实验人员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