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意听闻此言，反倒没有什么反应，略略一掀眼皮，平淡道：“你是说我想杀的人？”

冬意并不知道原来的“她”还有什么死仇，也就是说，是自己这一段时间来的冤孽。那么，最可能的就是封妃和刺客了，但是父亲和哥哥尚且没有什么消息，小小侍女又怎么会得知其中关窍，也就是说，封妃之事还有别人插手。而且，想必是元凶一类，否则自己不可能因此杀人。即使如此，侍女也不该接触这些。

冬意又联想到她那非同一般的求生意志，简直和自己有得一拼，也正是因此，冬意才会对她产生一种近乎欣赏的感受，冒着风险把她救下。

冬意又是这一刻，看着面前笃定的眼睛，谋人性命，却没有产生怨毒的情绪，她的心志坚定而又清明，所做的事大概也非正义不到哪里去。

瑞珠只是看着冬意，为自己的目标，她无所谓借用谁的力量，冬意此前的表现看起来并不是能够作为盟友的人，但是如今的她，确实值得自己冒险。当然，比起自己的直觉，瑞珠更相信自己的判断力，基于事实，瑞珠认为冬意和尚书府的态度应当可以认为存在严重分歧。

冬意强悍，而且眼中都是不甘居于人下的野心，这样一个人，不会愿意被养在深宫作为棋子，而且，她的傲气也不能容忍她背叛自己的思想。她是雄鹰，雄鹰渴求自由的天空，勇于挑战风雨，同样，她又如雷霆，自有自己的暴虐和力量。

瑞珠无论从那个方面分析，都认为冬意没有拒绝自己的理由。

但是她还是一副坐怀不乱的样子，施施然站起来。

“你知道我不甘心进宫，但是你不明白。杀人有什么用？我不需要仇恨，我只是需要解决问题而已。”

“小姐不在意？”

“你怎么比我还要着急？”冬意微微压低了视线，“为什么不先说说你的故事呢？”

“奴婢只是想帮助小姐而已。”

“是吗？”冬意慢慢的贴近她的额头，替她理了理鬓边散乱的头发，“我想，你并不会这样无私。而且，你不觉得什么都不说就让人去送死很对不起我的救命之恩吗？”

“小姐明明知道，我不会害你。”瑞珠微微撇过头，脸上是几分无奈的神情，但是眼底全是冷漠。

“瑞珠，你又偏执，又心急，这一次遇刺使你如同惊弓之鸟了吗？”冬意脸上挂着几分笑。

冬意并不信任她，哪怕自己的心已经告诉自己，面前的人并不会让自己去送死，一是，惺惺相惜，救命之恩；二是，她眼中一片死气，像是亡命之徒，但是还有什么东西把她绊住了。

冬意很好奇，是什么让他们的利益产生了交叉。

瑞珠看着冬意渐渐退开的脸，忽然觉得自己不会再找到一个能够像她一样在生命的最后时光里懂得自己的人了。她伸手拽住了冬意的袖子，眼睛里不自觉的浮现一丝祈求。

冬意看着她的样子，心里一片酸楚，因为眼前分明是一张稚嫩的十六七岁少女的脸。

看着瑞珠的样子，就像是看着十六七岁的自己。冬意难得多几分耐心花在一个不甚相干的人身上。冬意细细想来，就算自己晾着她，她最终也会找上自己，因为自己太近了，也太有希望了。

沉吟一会儿，瑞珠还是太心急了。

“小姐，太后娘娘可是在您入宫这件事上百般阻挠，是长公主殿下一力支持才使得封妃的诏书得以落定尘埃。小姐难道就不恨？”瑞珠看着冬意，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长公主殿下？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对吧，瑞珠。你有什么值得我付出的吗？你知道的，亏本的买卖没有人想做，不是吗？”冬意打断了她的欲言又止。

瑞珠既然能够拥有这些信息渠道，必然不是什么简单角色。冬意安安静静的看着她，知道瑞珠蜷缩的手指渐渐放开。

“小姐，说来，我应该叫你一声表姐。”瑞珠挑着眉，吐出这么一句话来。

“那么，说说你的来历。”冬意玩味的看着这位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野生表姐。

“冬意，你记不记得先帝的第三子后娶的妃子，姬氏。她的名字因为丈夫的功败垂成被抹去，皇家玉碟上没有他们夫妇的记载。而我就是先帝三皇子的幼女，李枫眠。”瑞珠说到这里，顺手拿起矮几上的冷茶灌了一口，“你的母亲是姬氏的闺中密友，而且，你的母亲是姬氏的义妹。兵乱之中，你的母亲救下了我。因为我在兵乱之中出生，所以没有别的人知道我的存在。”

“所以，你撺掇我杀长公主是为了什么？”冬意疑惑的问道。

“因为我要死了。”瑞珠轻描淡写的开口。

“在娘胎里带的毒，治不好了，而且，我活不动了。”瑞珠略略靠在背后的枕头上，伸出一截青白的手臂挡住了自己的眼睛。

冬意并不觉得怜悯，她坐在瑞珠旁边，细细端详着她，然后伸手把瑞珠的手臂扯开，直直的看着瑞珠的眼睛。

“大姐，话还没说完你先伤感起来了。”

冬意脸上都是麻木不仁，当然，那是瑞珠的看法。

瑞珠原本以为对冬意吐露自己的情绪会是一个宣泄的好方法，然而，看着冬意麻木不仁的脸，瑞珠感觉心里更堵了。从绝望的黑暗和死亡的恐惧中，瑞珠走到了另一个极端，感觉自己被鄙视了，她是在嘲讽自己是傻子吧？

瑞珠躺在窄窄的丫鬟床上看着屋顶，没有一点感情的把眼睛转向冬意，带着一点恨铁不成钢的愤恨。

“你难道不觉得我很惨吗？”

“哦，挺惨的，然后呢？”

“你的良心不会隐隐作痛吗？”

“别扯开话题。”冬意拨开她控诉的手指。

瑞珠不情不愿的闭上眼睛，冷静一下，她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对面的人就像是个没有感情的筛子，筛掉别人所有的不幸的悲伤，只在意客观事实。

冬意看见她终于有几分人的情感，好歹放心一些了，真怕她去跳湖去。

“长公主害死了你母亲。”瑞珠看着冬意突然凝固的表情，心里一沉，自己明明没有想过要把她扯进来。

“在元善寺上香的时候。你母亲碰见了太后娘娘和长公主，当时雨下的很大，山石滚落，砸坏了她们的车驾，长公主强行要求你母亲让出马车，先行护送太后娘娘离开。她们走后不久，元善寺就被滚落的山石砸中，大殿受灾尤为严重，你的母亲就死在大殿的佛像后面。”

瑞珠闭了闭眼，又开始了讲述。

“我在那个时候联系上了我父亲的旧部，也就是院子里的方莲姑姑，继而在后来的几年接管了父亲留下的残破的情报网，里面只有一些老人了。花了这么些年，得知了当年的真相。”

“所以你要杀了长公主，还是撺掇我去做这件事？”

“但是你不想做皇妃不是吗？我已经想好要替你去死，你是尚书之女，皇帝不会轻易动你，而且将军府事后会安排你离开。”

“也就是说，这都是你的想法，没有问过我，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