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云看着方北,嘴里满是血腥,他的冷在方北的盛怒下愈发鲜明:“这个问题我在很久以前就回答过了,我输不起。我怕你知道以后,我们连朋友都做不成。”
方北的胸膛剧烈起伏,怒火在眼中燃烧,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凭什么你说了算?”
简云看着方北,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仿佛这些年的挣扎已经耗尽了他所有力气。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好,那我问你,如果我在十年前告诉你,你就会和我在一起吗?”
方北愣住,脑海中细碎的片段如走马灯般快速闪过,却不足以支撑他承认他对简云有过心思。
简云看着方北的反应,心中一阵刺痛,他深吸一口气,继续说道:“好,我承认,我确实爱你,从六年级开始到现在,没有一天不在爱着你。现在我告诉你了。然后呢?你打算怎样?”
方北愣愣地望着简云,回答不出这个问题。有多少个鬼使神差的瞬间,他险些越过雷池。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发不出一点声音。
简云的心一点点沉下去,他不想再看方北,缓缓转过身走向桌子,翻到离婚协议的最后一页,一笔一划地签下自己的名字。
他拿起协议,走到方北面前,递给他的手竟然没有颤抖,声音平静得如同冬日的湖面:“我们都很累了,结束这一切吧。”
方北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良久,他缓缓接过简云递来的笔,签字的手有些颤抖。简云从方北手中轻轻抽出一份,转身推门离去。
容皓站在会议室的门口,看到简云出来,默默地给他披上大衣。他们无言走入冬夜的冷风中,
容皓下意识揽住简云的肩膀。
即使是这些天在病房照顾容皓,简云也一直与他保持着距离。容皓也很清楚他对身体接触的抗拒和疏离。可这一次,简云没有拒绝。
寒风凛冽,简云站在大厦门口,望着眼前川流不息,远处万家灯火,站了许久。
骑车电动车的女孩焦急地等待着红灯,擦身而过的车里有小孩坐在后座上兴奋地指手画脚,步履匆匆的中年男人捂紧怀里的糖炒栗子。
“回家吧。”容皓把简云的肩膀揽得更紧,侧头望他。
简云沉默良久,最终轻轻叹了口气:“我没有家了。”
容皓的心猛地揪紧,想要说些什么,简云却轻轻推开他的手,独自走进冬夜里。
方北独自坐在未开灯的办公室里,整个人隐匿在这浓稠如墨的夜色之中,与窗外五光十色的世界彻底隔绝开来。窗外的霓虹灯肆意闪烁,一道道绚烂的光线穿透玻璃,在地面上投射出斑驳陆离的光影,好像来自另一个维度。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樊策”两个字,他等了两秒接起。
“聊得怎么样啊?有没有按我和你说的聊?”樊策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
方北沉默片刻,说了一个“没”字。
樊策察觉到方北情绪的异常,追问道:“那你怎么说的?”
方北又沉默了片刻,闷闷地说:“我说,他怎么不等我死以后再跟我告白。”
方北听到听筒里传来樊策深吸一口气的声音,樊策又问:“还有呢?”
“我还说,他宁可……宁可忍受我对他做那么多过分的事情,都不肯松口离婚,现在让我知道他从十一岁时就喜欢我。”方北的声音越来越低。
樊策敏锐地抓住了关键点,狐疑地问:“你小子……都对他做什么了?”
方北深深叹了口气,目光空洞地望着天花板,一五一十地把这些天做过的混蛋事说完,却许久没听到对面的回应,试探地“喂”了一声,就听见对面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紧接着就听见樊策咬牙切齿地说:“小混蛋……你他妈的也真忍心?你也真下得去手?那可是简云啊!”
方北的头垂得更低了,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知道错了。”
樊策的声音瞬间提高了八度,吼道:“你他丫的知道个屁!不是我就弄不明白了,怎么几年没见你小子长这么歪了呢?要是搁以前,别人动简云一根头发丝儿你都得跟人动手,怎么你现在反倒成了欺负他最狠的人了?莱你和我说说,你到底是因为什么?”
“我也说不清……”方北转头望向窗外的霓虹灯,“一开始是恨他跟方正站一边。后来……我越欺负他,他越是逆来顺受,我就……”
“你就只想着怎么上强度了是吧?”樊策气笑了,“你小子还真是死性不改,小时候喜欢的那些玩意儿到现在还是没改。都跟你说了那些东西一旦弄不好就会移人性情,你还偏不信邪。这下好了,玩了几年把自己玩进去了吧。”
方北默不作声地听完樊策的数落,挣扎着开口:“哥,你就别说风凉话了……帮我想想怎么办。”
“哎,别介,我可担不起你这一声‘哥’,我可没你这么有能耐的弟弟。”樊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你当时做那些事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有今天呢?”
方北急了:“我当时不是一心想逼他离婚吗?我哪能想到他是真喜欢我?”
樊策一口茶差点儿呛到气管里,难以置信地说问:“不是,那他都答应和你结婚了,他还要怎么表达他是‘真喜欢你’?”
方北愣了愣,不知道如何回答。
樊策声音里的无奈十分明显:“方北,你是个聪明人。”
方北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待着樊策的“但是。”
“但是你最大的愚蠢就是总用智商给情商填坑——当所有人都看出简云在婚姻里忍气吞声时,只有你能把他的妥协曲解成背叛。就算是跟你预判对不上的事,你都能把它抡圆了变成理儿。”
方北愣了许久,憋了半天来了一句:“哥,没想到在你眼里我还挺聪明的……”
对面听筒安静了大概三秒钟,樊策干脆利落地说:“挂了吧。”
“哎哎哎,别!错了哥!”方北赶紧喊住,垂着脑袋陷进宽大的办公椅里,“现在怎么办啊……”
“现在不应该问怎么办,应该问你到底想要什么。”
方北沉默半晌,轻声说:“我想回到从前,重新再来一次。”
樊策笑了一声,恨铁不成钢中带着一丝心疼:“现在知道要时光机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处理伤口最佳时间是刚见血的时候,第二好的时间是你他妈现在跪着找止血钳的时候。”
“……”方北深知有理,无法反驳,于是小声说,“哥,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耀哥会跟你分手了。”
樊策咬牙切齿地冷笑道:“你又知道了?”
方北点头:“嗯,你越来越凶了。”不等樊策发火,方北赶紧道了谢挂断电话。他深吸一口气,拎起外套推门出去,转身却在阴影中看见一道熟悉的身影,那人的脸隐匿在黑暗之中,唯有白色衬衫上倒映着窗外闪烁的霓虹灯。
方北下意识脱口而出:“简哥?”
“方总,是我。”安以哲从阴影中走出来,脸上挂着一如既往的微笑,只是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落寞。
“都快十二点了,还不下班?”方北的心沉了沉,和他并肩往电梯间走去。
安以哲摇了摇头,说:“等你一起回家。”
方北按电梯的手顿了顿,缓缓说道:“这段时间确实麻烦你了,明天我就搬到酒店住。”
二人陷入了沉默。直到电梯门缓缓打开,方北正要抬脚迈进去的那一瞬。安以哲忽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方北的身体一僵,却没有动,就那样静静地站在原地,任由电梯门在眼前缓缓关上。
他听到身后的安以哲问:“离婚协议……你签了吗?”
方北点头,深吸一口气,转身对上安以哲的视线:“我刚刚打电话,你是不是都听到了?”
安以哲轻轻点头。
方北在脑海里组织措辞,慢慢说:“我想清楚了,我要追回简云。这段时间和你在一起,我很开心,我们就此结束吧。你需要任何补偿,我会尽可能满足你。”
安以哲低头不语,发丝遮住了他的眼睛。许久,他忽然轻轻地笑了,看向方北:“说得这么客套,方总是打定主意要与我老死不相往来了?”
方北一愣:“我不是这个意思。”
安以哲沉默半晌,忽然耸了耸肩,抬头微笑:“方总您想多了,我们本来就是利益关系,如今我得到了总监的位置,方总也得到了情绪价值,再也没有比这时候结束关系更完美的时候了。”安以哲再次按下电梯,抬手示意方北先请,“不过就是有点遗憾,本以为能跟您成为很好的朋友。毕竟追回旧爱这种事我还是挺有经验的,还想跟您分享一下来着。”
方北走进电梯,闻言脚步一顿,追问道:“什么经验?”
安以哲避而不答,反问道:“方总这么问,是觉得还可以继续和我做朋友了?”
“当然,我们工作上本来就免不了往来,没必要弄得太难看,这样对我们都好。”方北心不在焉地回答完他的问题,再次追问,“你有什么办法?”
电梯门在地下车库缓缓打开,安以哲微微叹息一声,脸上露出一抹无奈的苦笑:“等你到现在,连晚饭都没吃,这就要接着压榨我剩余价值了。方总,您这资本家当的未免也太合格了。”
方北会意,扬手招呼:“我开车,你找地方,边吃边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