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精浓度没到位,方北一夜失眠到天亮,脑子里翻来覆去想的不是为什么抗拒简云的陪伴,而是怎么绝地翻盘。他想了几百种折磨简云的方式,刚心满意足地合上眼,就被刺耳的电话铃声吵醒。拿起手机的一刻,他本想按掉,却在看到“方正”两个字时瞬间清醒。
方北按下接通,规规矩矩地叫了声“爸”。
电话那头的方正声音里明显沉着怒气:“简云为什么病了?”
方北一愣:“简云病了?”
“你不知道?”
“哦……我昨晚在朋友家睡的,没在一块儿……不是鬼混,爸……行行行我知道了,我这就去公司。”
方北一面应着方正的训斥,一面翻身起来,迅速洗澡换上正装,打领带的时候才想起来去“问候”一下某位病号。
方北颈间挂着领带,推开主卧房门,重重敲了两下门板,似笑非笑地看着简云:“可以啊,简云,告状告到老爷子那儿去了?”
后半夜,简云的低烧转成高烧,脑袋和身体一样钝痛,下床找药的时候还磕到了膝盖,这一折腾就到了黎明。方正最近将方氏集团在B市总部公司的日常运营工作都交给了他,所以他第一时间就给方正打了电话道歉。随后他又打电话给秘书交代了今日工作安排,正要昏睡过去,方北就推开了门。
简云拉高被子遮住脸,不想去看方北刺人的表情,难得任性地捂住耳朵不想听他说了什么糟心话。
方北倒也没工夫难为他,低头给家庭医生发了信息,又给白敛转了一笔钱和地址,发了一句“你简哥病了,给你个机会表现表现”,转身开车出门。
方北刚进公司大楼,就把前台吓了一跳——他在这里挂了个什么副总名,却从来没真上过一天班,更别提有什么工牌门禁卡。前台小妹战战兢兢地给他刷卡送上电梯,电梯再到顶层开门时方北也吓了一跳——面前齐刷刷站着一排人,不等他开口就簇拥着他来到了副总办公室。
“方总,这是这个季度的财报,请您过目……”
“方总,这是我们营销部的促销计划,您看看……”
“方总,这个项目已经正式开始实施了,有几个地方想问问您的意见……”
方北用力捏了捏眉心,不耐烦到极点,身边的秘书察言观色,赶忙说:“你们这么多人,方总一下子看的过来吗?都把文件放下,然后和我约时间。”
众人如蒙大赦,连忙放下文件走人。方北望着眼前几重山的文件夹,深深叹一口气,从最矮的那一摞拿了一个文件夹下来,翻看了几页问:“这个场地的渲染图出了吗?我要看看。”
秘书连忙凑近,随即犹豫着说:“这个项目……之前好像是简总在负责,咱们这边也不是很清楚……”
方北瞥他一眼,撂下文件夹又翻开另一个,没想到接连问了几个问题,秘书都是一样的回答,随即“啪”的一声把文件夹往桌上一摔,吓得小秘书哆嗦着后退了几步。
方北心烦气躁,冷笑道:“公司改姓简了是吗?你们离开简云就活不了了?”
方北声音有些大,外面的大办公区也瞬间鸦雀无声。
方北忍下脾气,问:“这些事情,都是简云过手的是吧?”
小秘书连忙点头如捣蒜。
方北思索片刻,指指文件夹,起身就走:“把这些搬上,跟我走。”
方北一路疾驰,到家门口还没开进停车位就看到庭院里坐着一个熟悉的声影。他下车,还没吩咐保姆把资料搬进去,白敛就扑了上来,眼圈通红。
“怎么了?”方北拍了拍白敛后背。
白敛低着头,声音里还带着哭腔:“我今天早上刚收工,看到你短信马上就过来了。但是简哥不让我进门,让我滚远点。他生了好大的气……我也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他生病了心情不好,你别和他一般见识。”方北哄得敷衍,揽着白敛进到客厅,没想到迎头就碰上了一位穿着白大褂的白发老人。方北赶紧扯开身上的牛皮糖,规规矩矩地欠了欠身,叫了声“吴爷爷”。
“小北,长大了,出息了。”吴佑平冷笑一声,“家里顾得好,外面也不冷落,简云高烧你还知道派这么个小东西来照顾,生怕小云太自在了,是吧?”
一席话噎得方北无话可说,他嘴上否认着没有,还是跟在吴佑平身后上了楼。进了主卧,方北远远往书桌前一坐,示意白敛把手里的温水递给简云,一边点了根烟:“好点了?”
方北前脚刚走,吴老爷子后脚就来了。看到简云身体状况差到如此地步,自然是要数落一番——毕竟他是看简云和方北两人从小长大,二十几年没少操心。热粥暖语刚让简云的心活过来,谁知道白敛又到了。他自然没让白敛进门,随便找个由头让保姆赶走了。没想到他居然一直赖在门口,还等到了方北回来。
“简哥,喝点水吧。你看,北哥都让我进来了,你也别生气了。”白敛递过水杯,眨了眨眼。他背对方北,所以方北自然看不到白敛此刻脸上的得意和虚伪。
可简云却看得一清二楚,清楚到胃里翻滚恶心。他脸色铁青,狠狠推开白敛肩膀,踉跄着冲进浴室把刚进胃里的一点粥吐了个干净。
方北才抽了两口烟,就看到简云冲进卫生间。他皱眉欠身,没等他犹豫后脑勺就挨了一巴掌。方北瞪眼,回头却对上吴老爷子的横眉立目,瞬间没了脾气。
“把烟掐了,进去看看!”吴老爷子的语气和脸色都很差。
方北不情不愿地把刚抽了半截的烟灭在烟灰缸里,不紧不慢地踱步到卫生间门口靠着,等简云抬起头,递过一张湿巾:“不是感冒?怎么还吐了?”
身后的白敛也赶了过来,拉住方北的手,还不忘关心简云:“简哥你还好吧?你想吃点什么,我去做点给你吃。我厨艺还不错呢,北哥你说是不是?”
“滚!”
简云狠狠吐出一个字,只觉得更加恶心。他气得脸色发白,可眼圈却红了。
简云生气是意料之中,可他流泪却是方北没想到的。方北沉默片刻,转头说:“我还没吃早饭,你看着做点二,在楼下等我。”
白敛原本泫然欲泣的表情立刻收起,乖乖应了一声转头走了。
方北回身,扶着简云躺回床上。这样亲昵而温柔的□□接触让他浑身毛孔都散发着不适。见简云躺好,方北松了口气,转身拿了一摞文件拽了把椅子往床边一坐,刚翻开一个文件夹要提问,就听到吴老爷子的声音冷冷地在身后响起:“小北,你可真会疼老婆啊。”
方北闻言,一脸尴尬捧着文件夹愣在那里,一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不知如何回答。
简云叹了口气——替方北解围已经成为刻在基因里的本能,他勉强笑道:“吴爷爷,我好多了,就是想喝您做的药膳粥。您受累给我做一碗,等我好了一定去看您。”
吴老爷子重重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转身下楼。
卧室一片静寂,方北手里捏着文件夹,不知道还要不要问。
“说吧,哪个项目?”简云开口,声音低而疲惫。
方北见状,索性也不再犹豫,打开文件夹一条条问了过去。
简云声音不大,讲得却条理分明,三言两语就说得明白。趁着方北此刻不反感,简云也详细介绍了一些公司的现状和需要注意的几个董事。
方北是金融专业本硕,就算留学时找了无数代写代考,好歹也留了点儿底子。虽然这些日子以来方北对简云恨不得扒皮抽筋,但到底还是有十多年的默契。方北抽出钢笔来依简云所言一一批示签字,再回过神来已有一半文件过了手。
敲门声突兀响起打断二人讨论,听到方北说“进来”后,保姆开门,白敛则端着两碗粥来到床前。
白敛将餐盘放下,端起其中一碗,舀了一勺喂到方北嘴边,满脸心疼:“北哥最近好辛苦啊,人都熬瘦了。”
方北一心扑在文件上没多理会,张嘴就着白敛的手喝了一口粥,抬头正要问简云时注意到他难看得可以贴在门上辟邪的脸色,清咳一声问:“用不用我喂你?”
要不是没什么力气,简云大概要气得笑出声来。这两个人旁若无人地当着自己面秀恩爱,还顾得上讲礼貌。他闭上了眼,翻过身去:“我累了,你们要做什么就出去做。”
简云的疲惫从骨髓渗到四肢百骸,方北不愿去看。他转头,对上白敛眼底的骄傲——那是属于胜者对败者的不屑和亲密。
似乎自己身边的所有情人对简云都是这样的姿态——象征性的礼貌和敷衍,习惯性的无视和看低,还有炫耀性的好奇和嘲讽。
方北没由来地烦躁,抬手掐了掐眉心:“你先走吧,我还要忙。”
白敛立刻不乐意,没应声。
方北拿出手机又转了一笔钱过去,耐着性子放柔声音:“你累一早上了,让司机带你去逛逛街,买身新衣服,明天我带你去和郑导吃饭。”
白敛这才眉开眼笑,和简云连招呼都没打,匆匆离开了。
真是报应。
简云本想眼不见心不烦,可不远处一人撒娇一人哄的戏码仍旧在他耳朵里上演。方北对待情人从不缺乏耐心,出手阔绰的富二代又能在生活中体贴周全,自然有成群结队的花蝴蝶上来贴。
他已经懒得去分辨这两人到底是不是故意,只觉得自己机关算尽也就只配这样的因果报应。
“吃点儿东西。”方北的声音有些生硬,在身后响起。
简云翻身,看到方北端起粥来舀了一勺吹凉,正往自己嘴边递。他愣了片刻,有些木然地含住瓷勺。刚煮好的粥带着药材的香气,入口软糯。简云想要开口说点什么,却发现一个字也道不出。他眼泪滚烫,大颗大颗掉进粥里。
方北不知该做何反应。他沉默着喂粥,只觉得胳膊不是胳膊手不是手。简云吃了半碗就推开了他的手,于是方北就着他剩的半碗吃完。
从小就这样——简云胃口不好,自己运动量又大,所以每次都是简云吃不完的都会交给他消灭。
方北从裤兜里摸出香烟,磕出一根来刚要点上,忽然看到躺在床上的简云。他端了烟灰缸走到阳台上,反手关上门。
郊区白日寂静,楼下街道有穿着精致的女人在遛毛茸茸的雪白贵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