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张菊红离开,刘远桥才埋头冲进屋里,钟李二人对视一眼,也回了各自的位置。
刘远桥坐在床上,他腹中空空,脑子里回响着张菊红的句句恶言。
谁给他的自信?恰恰是李盼给她的。
李盼这段时间对他忽冷忽热,她说她已经不是完璧之身,所以她觉得就算自己再好,也比不上张菊红,张菊红因为自己对她恶语相向,对她殴打谩骂,张菊红喜欢他,所以她没有安全感。
这并不值得他多想,让他沉思的是张菊红离开前最后那句话,‘李盼只是因为粮食吊着他’,怎么可能呢?李盼不是那种人。
她虽然好胜心重,可她…
刘远桥瘫软在床上,心里却涌起浓浓的陌生感。当初良善,温和,聪敏,勤劳那些优点,李盼到底还剩下多少?
而他,当初他虽然比不上钟建国的智慧,宽和,却也不逊李忠良。可如今张菊红却说她比不上钟李优秀。
他又想起那天跟沈明微的交易,脸上起了一层燥热,刘远桥捂住脸,饥饿和无力一起涌上,让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渴望的未来难以触及。
*
明微这天照例上工,在短暂的休息时间,赵小萍拉着张菊红过来,对她说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陈家丢失的那些东西,很有可能还在李盼手里,我刚才回知青点上厕所,看见她鬼鬼祟祟出村了。”
被她带来的张菊红还不知道这事,忙问:“她是朝哪个方向去的?”
“向北!”赵小萍道:“不是后山不是村里,也不是去镇上的方向。我猜测她要么是去县城换粮食,要么就是转移赃物!”
明微垂眸思索,“前几天刘远桥来帮她换粮食,我没有同意,我想她大概是去换粮食了。”
赵小萍看看周围:“好歹是咱们知青点的人,你说,咱们是先帮她遮掩一点,私下审她,还是直接告诉村长和大队长他们?”
张菊红看了眼‘优柔寡断、胆小怕事’的明微,生怕她拖后腿。
率先吵赵小萍道:“你脑袋有泡啊!当初这事闹得革委会来追查,东西明明在她手里,但是搜查咱们,冤枉咱们的时候,她连个屁都没放!你还把她当自己人,她把你当自己人了吗!”
明微疯狂点头,崇拜的目光看向张菊红。
张菊红不知不觉间挺起胸膛:“再说了!你还想审她?你有证据吗?你就不怕她来个恶人先告状,把你举报到革委会,反咬你一口?”
明微点头,伸出拇指,“张知青,你太明智了!”
张菊红忍着激动,道:“我跟你们说,我早就怀疑她了!革委会上次来就审问了她几句,只翻了她一部分行李,但是其他知青的东西,吃的用的穿的,连棉衣都抖擞出来了,你说这能没鬼?谁信啊!”
一旁呆呆听着的赵小萍人都傻了,她一直觉得自己比张菊红聪明,比沈明微胆大,比所有人都看得清楚。但是好像,张菊红和沈明微两个人只是深藏不露?
是这样吗?
下一刻,明微的话彻底打翻了她一直以来的认知:“张知青!你太厉害了!你比我表哥还厉害!”
“…”明微的表哥,那个大队长和村长都尊重有加的军官!
恍惚到无以复加的赵小萍哪知道,眼前两个女人都是李盼的宿敌,她是被这俩人套了麻袋,扔进坑里了。
一起掉进坑里,还觉得自己智慧可以媲美大军官的张菊红,她大手一挥道:“这事儿沈知青你别管了,我和小萍去跟支书说!”
明微以为这件事一出,李盼就再也没机会来找她了,她正想着等危机彻底解除,外公把药粉给她寄来之后,她就去问一问司珩,婚事能不能解除。
可是中午刚吃过饭,不速之客就来了。
李盼穿着一件七分新的长袖,脸上依然是温和得体的笑。明微正在做小衣,见她进来,她有些讶然,“李知青,你怎么来了?”
如果张菊红动作够快,这人应该已经被村里控制起来了吧?
李盼微笑了一下,“我去了一趟城里,买了些东西,又顺路去了趟邮局。”
明微心尖一抖,强自微笑,“是吗?”
“嗯。”李盼笑得得意,她走到明微面前,道:“我去邮局…是给司珩寄信的。”
她拿到了司珩给自己的信!
明微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她不知道自己此时该说什么。
如果李盼孤注一掷闹到军区,司珩会怎么样?
她觉得自己牙齿都在打颤,她只能寄希望于李盼还没有把信寄走,“是吗?李知青之前不是说表哥给你的信丢失了吗?”
“是啊,沈知青记性真好,可是,谁规定丢了的信,就不能再找回来啊?”
李盼面上的得意更甚,她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一封信来,“我寄信的时候,顺便问了一句,有没有咱们村里的信,谁知道那么巧,刚刚好就遇见了你的。”
明微看着那封信,她握了握拳,压住惶恐,伸手去接李盼手里的信。
接过信时,明微看向李盼,她目光中隐匿着汹涌的杀意。如果李盼非要闹大,那就只有一条路可走。
林家村女知青嫁人后,携赃款回村。在被革委会搜查时,不惜陷害同院知青。
之后她挪用赃款时被同院沈知青发现。后者追问她赃款在哪里,为什么要诬陷他人。李某恼羞成怒想杀人灭口,却被反杀!
明微扯唇,冷颜抽去她手里的信,“就是不知道,李知青帮我取信是为窃取,还是真的好心作怪?”
她低头看向信封,目光一滞。
‘济南军区26军,司珈’几个字稳稳落在寄信人栏里,她脑袋有些懵。抬眸看了眼得意洋洋,志得意满的李盼。
她随即去开信封,却发现信封已经开了。
她又看李盼,对方果然心虚避开。
明微从信封里拿出信来,上面洋洋洒洒一大篇毛选,只有诸如‘你最近可有读《毛选》?’
‘最近过得怎么样?’
‘我很担心你。’
‘家里人很惦念你。’这几句问候。
明微看得云里雾里,仔细又翻了一遍信纸,才看出端倪。
她走到桌边拿起煤油灯,点着了去熏发暗的那处纸面,上面果然显现出字迹来:“仟元,百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