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疏的回复生硬如铁:“不必,你顾好他吧。”
任玄这下看清楚秦疏的态度了,秦疏还是在提防这探花郎呀。
只要是个人,就去防三分,狗皇帝现在,虽说看着嫩了点,这底子是一点没变。
武禁已复,武禁之地内,所谓的宗师,根本不是专攻禁武之地的禁卫的对手。
三名四品大能,最后也只逃出了一个。
还是全靠挟持了当今的二皇子,才得以从重围之中脱身。
皇帝爷雷霆大怒,勒令三司限期破案。
至于秦疏,这回虽然违了例、破了禁,但念在护驾有功,只是禁足了事。
至于逆尘,直接没收,再造处斩。
开玩笑,这玩意儿要是连皇宫的武禁也能破,那以后皇帝连觉都睡不好了。
秦疏禁了足,当然是好事。
这样秦疏就到不了晋王府,也就确认不了‘晋王殿下并无大碍。’不过是任玄的一句屁话。
如果说一个人的良心有十石的话,秦疏的良心有三石在晋王秦淮璋这,这三石,晋王死后又正好叫陆溪云补上。
至于剩下七石,早就让狗吃了。
现在,他最好趁狗皇帝解禁前,给自己找个捅了人的由头来。
不过眼下,任将军没得时间。
皇家猎场出了如此刺架大案,天子受惊,皇子被掳。
皇帝爷大发雷霆,汉王府上更是乱做一团。
当今的二皇子秦宣,老秦家一群肉食者里,冒出来的食草动物。
这个食草不是修饰词,二皇子秦宣笃行佛教,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府上顿顿不沾荤腥。
大乾西境,边患不断,一个满口的仁义和平的仁德皇子,博尽朝中主和派的好感。
为了救回深孚众望的汉王殿下,满朝文武纷纷为解君忧,主动请缨。
禁足中的襄王殿下同样不甘示弱,秦疏手中的是一份公函。
秦疏循着上首的太师椅坐下,看上去漫不经心:“任玄,刺驾的案子我上了本,你就跟着大理寺协理监察吧。”
身后一摊子的事没解决,侍立在侧的任玄无不为难:“殿下,我一个武夫,办案还是算了吧?”
秦疏语气沉静:“让你监察,没让你办案。”
秦疏将公函推向任玄:“这个案子,二皇兄的人推了卢节的侄子去办,我不放心,你去盯着。”
任玄一惊,一时竟没能掩下过份外显的情绪:“殿下说谁?!”
秦疏觑一眼明显激动过头的人,仍是有条不紊的继续着:“户部尚书卢节的侄子,大理寺少卿卢士安。”
秦疏语气平静,却透着深意:“很熟?”
任玄不去避讳:“多有耳闻,可惜只数面之缘,卑职对此人有兴趣。”
秦疏颔首,并不以为忤:“那正好,你正好探探他的底。对了,顺便让挤在大理寺的那帮没脑子的回来,丢人。”
他的底,我可太清楚了,任玄凛然抱拳:“此人,殿下放心交我。”
秦疏抬眸,意味深长:“本王只要幕后主使的身份。至于二皇兄,救不了就算了。”
啧,你这就是想算了吧……任性心下腹诽。
这老秦家几代人,除了皇帝爷和晋王爷,就没出过像样的兄弟,什么棠棣之宜兄友弟恭,全跟闹着玩一样。
秦疏在暗示他顺手搞死秦宣,这就是个烫手山芋了,他任玄小小的一届参将,怎么敢暗自对着皇子下手。
自己看着办,那不办问题也不大,任玄依旧不动声色:“卑职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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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寺官衙,肃杀如霜。
今日的大理寺,气氛如刀,无形中逼仄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惊王刺驾,皇子失踪,如此滔天之案,牵动朝堂风云,各方势力心机如织,彼此盘算,暗潮涌动。
二皇子的嫡系,步步紧逼,已经急成热锅上的蚂蚁:“二皇子已经被贼人掳去一日一夜了,你们大理寺,怎么办的案?!”
话音方落,堂下有人嗤笑一声:“大人这话说得轻巧。大理寺的诸位大人,也已一日一夜未曾阖眼。”
只一言,已然点明了秦疏手下这帮官员的态度——就让二皇子死在外面。
二皇子嫡系的那位官员神色骤寒,厉声道:“堂堂皇子,在九五皇城下不知所踪,若寻不得踪迹,朝堂威严何在?!”
“大人言重了。大理寺九成的人马,皆已倾入此案,若再抽调,京中其他未决之案,岂非成了孤魂野鬼,无人问津?”
顿时有人勃然变色,拍案而起:“放肆!秦疏就这么般盼着他皇兄死在外头?若真出了事,谁来担这个罪责?!”
“大人慎言。”有人冷冷打断:“皇家天威,岂容妄议?”
堂前,硝烟横生,党争暗流激烈交锋。
堂上的大理寺的主官,心乱如麻,甚至想找根绳子,自己吊死在梁上。
这种涉及党争的大案,怎么就落在了他的头上……
堂上争执不休之际。堂下,一道清冷身影缓缓起身,竞是打算离席。
大理寺主官一愣:“卢少卿,你做什么?”
正堂高悬的明鉴下,青年目光带着几分疏离,淡然扫过一室纷争,冷声道:“万戎村,举村失踪,悬案未破。南卫官衙,二十多人在光天化日之下为人所杀,未有下文。等诸位大人争论出结果了,再通知我吧。”
言落,如投石入水,瞬间掀起波澜。
马上有二皇子一派的官员涨红了脸:“放肆!区区琐案,岂能与二殿下之事相提并论?!你这是在挑战谁的权威?!”
一旁有官员附耳低语:“慎言,那是卢尚书的侄子。”
那叫骂的官员霎时噤声,不说话了。
堂上的大理寺主官额角直跳,笑着打起圆场:“士安话虽直了些,但说的也不无道理。大理寺乃断案之地,诸位不如暂且回府静候,亦容我等查案。”
然此言未落,骤闻一阵步履声、自堂外传来。
堂门之外,甲胄森然,锋锐寒意铺展而来。
一人缓步而入,黑袍轻曳,目光懒散,沉沉眸色,掩去杀伐之意。
任玄扫视一圈,似乎并不意外此刻堂中的剑拔弩张,语调闲散,慢悠悠道:“诸位大人,怎么把朝会开到这儿来了?”
堂下,约有半数官员齐齐起身,恭敬施礼:“任将军。”
任玄倒也客气:“襄王殿下口谕,请列位尽快离开大理寺。”
——莫要丢人。
此言一出,襄王府的官员神色顿变,面面相觑。
都察院的蔡丰凑了上来,低声道:“任将军,二皇子下落不明……这是天赐良机。若让大理寺真查了案,救回人来,反倒坏事了。”
任玄垂眸,神色讳莫如深,缓缓道:“蔡大人,你一向最会揣测殿下的心思。那你以为,殿下为何差我前来?”
蔡丰目光一凛,神色微变。秦疏派任玄来,那就是秦疏也想查此案,可秦疏为何要查此案?
任玄像是看透了他的心思,幽幽一叹:“蔡大人,那刺客不止掳走了二皇子。陆世子,至今未醒呢。”
蔡丰恍然、大彻大悟。
蔡丰道了声谢,微一拱手,转身,就带走了半数官员。
唯有汉王府一派仍不肯让步,未曾退却的官员冷笑出声:“二殿下被掳,关秦疏何事?任玄,你少掺和!”
任玄低笑了一声,眸光冷冽,却无半分笑意。
他缓缓从怀中取出一封公函,指尖拂过封蜡,语气平静:“奉皇命监察此案,不相干之人,再要干扰办案——”
任玄抬眼,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堂中,语调极缓,轻描淡写间,偏偏让人遍体生寒:“大理寺的牢房,还有不少空的。”
堂中瞬息沉默如死水,众人面色阴晴不定。
片刻后,原本嚷嚷着不肯退去的‘闲杂人等’,竟无一人再敢发声,鱼贯而出,行色匆匆。
大理寺主官如蒙大赦,热情迎了上来:“任将军,您这可真是及时雨啊!”
任玄微微一笑,将公函递出,语气淡然:“魏大人,刺驾一案,任某奉命监察。皇后娘娘钦点你大理寺一人负责此案。”
大理寺主官接过公函,目光一扫,顿时笑意满面,忙不迭地转身,引荐道:“卢大人,刺驾一案,皇后娘娘已特命你主办,还不快来见过任将军?”
堂下,青年身影孤冷如夜,一道清冷目光,就这么越过大堂投了过来。
任玄微微一顿,静静对上那道目光,眼底情绪晦暗不明。
他主动冲着近在咫尺的青年笑了笑,似落雪无声,掩去经年风霜。
任玄温和而沉静地开口。
只像故友再逢,不知生离,未有死别。
“好久不见,士安。”
···
所谓监察————就是不干活,还要管着人家干活。
挨白眼是妥妥的。
大理寺。
任玄站得笔直,尽可能的让自己显得不是那么废物:“那日刺客使的道云心诀,四品高手,按理说,应有记录在案。”
练道云心诀,就是为了武举,这三人的水平,高低得是哪一届的状元吧?!
然而,翻阅卷宗的卢士安,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语气淡淡:“过去二十年的武举卷宗,有劳将军差人核查。”
话语平稳无波,甚至称得上客气。然而落在任玄耳中,却只觉满满的敷衍。
他皱眉。
——啧,这态度,太生分了。
他当年辛辛苦苦刷满的好感度,重开一回直接清零——妈的,都怪狗皇帝。
说曹操曹操到,就见一名府兵急匆匆进来,凑到他的耳边:“将军,晋王殿下不肯喝药,闹的厉害。”
见任玄苦着张脸、没有动作,卢士安倒也不甚在意:“将军若有他事,我派人去查便是。案情再有进展,我会差人通知将军。”
任玄自认也算个八面玲珑的人,面对上司一百个心眼,面对对手千百种提防,左右逢源,滴水不漏。
可这满肚子的算计一到卢士安面前,通通不争气的消极怠工。
连活都能抢着干了。
任玄勾起一抹浅笑,语气温和得让人警惕:“怎会?在下有空得很呢。卢兄不必客气,有什么尽管吩咐便是。”
说完,他侧头,冲着府兵冷声吩咐:“绑了,灌,别什么事都来烦我。”
朝堂纷争,事在人为。
哪有逗自家对象高兴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