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进山砍完柴之后,王英就归还了她的自由,并放言她爱去哪去哪,她才不会管。王月英也确实潇洒了几天,自由管理了自己的时间,不过并没有很清闲就是了。
在遇到王月红,并和她约定好第二天去找她时,王月英确实是想单纯的找她叙旧,找她聊天。
但她晚上躺倒床上想了想,自己现在口袋空空,一文钱都拿不出来。张文清这次的绣活还没结账,她还想进城去看看。没有钱可不行。于是她第二天一大早,编好辫子,吻过睡美人,带着干粮,背上水袋,拿好打猎用的东西,就去找了王月红,把王月红从睡梦中叫起来,和她一起进山打猎了。
虽然王英说昨天那个男子只是王月红路上偶遇的,解释很合理,但她不信。她借着打猎的机会,向王月红问了个清楚。
王月红到也没有隐瞒,她从对木生一见钟情到被她娘阻止,一直都有和王月英说。
不过王月英那时候是个傻子,不理解她的话,只能做一个安静的,也不怎么安静的聆听者。现在人变聪明了,连带着把这件事情也忘了。她昨天遮遮掩掩不肯说,主要是因为干娘在,要是王英回去和她娘说,她和木生还没有断,她真的完了。
“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和二哥一起去和他的喜酒。当时二哥有了第二个孩子,我去帮他照顾第一个孩子芸芸。芸芸皮的狠,趁我不注意,跑进了新人的房间,我进去找芸芸时,看到了他。”
王月红想到了当时的画面,笑容爬上她的脸庞。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在看到他的那一刻,我想娶他回家。”
王月英在心里给她竖了个拇指,真厉害,一见钟情别人的新郎。但脑子里理智让她问出了声:“但他已经成亲了,是别人的夫郎,昨天为什么会和你在一起?”
“是,他成亲了,他的妻主还和我二哥的妻主是表姐妹。”
王月红的声音里充满了失落。
“可是从那天之后,我就忘不了他,我不是一个能藏住事的人,可这件事情我只和你说过,我也知道这样不好,所以我一直没有去打扰他。”
不去打扰他,为什么昨天会在一起,王月英把话憋在心里,静静的等她从悲伤缓过劲来。
“不过从去年夏天,他妻主死后,事情就变的不一样了,我常常借着去二哥家,去偷偷见他。他刚成亲两年就成了寡夫,还带着一个刚满月的孩子。我想这是老天给我的机会,我向他提亲了。”
“你和他提亲?”王月英震惊“你真的没有被红姨打?”
想起她娘,王月红语气里的高兴就全都没有了。
“我娘当然不同意,她找来干娘还有溪姨,轮番劝我,还把我几个哥哥都叫了回来,见劝不动我,我娘就对我动了手。”
“不过哪怕被我娘打断了棍子,我还要说我喜欢他。”
“月红姐,昨天那事我会帮你保密的。”
王月英拍了拍她的肩膀,她没想到看起来大大咧咧的王月红,心里会藏着这样的秘密。她见过王月红传播消息的速度,太快了,就像是个喇叭,叭叭叭什么都往外说。这也是她不让王月红去她家的原因,但凡她听到了张文清说话,不等她把解释的词想好,村里的人就都知道了。
没想到她自己的事倒是瞒的挺久,竟然能等到男人的妻主死去,才上门提亲。
接下来几天,王月英进山打猎,进镇售卖,进城打探,一直忙的没停脚。直到下了一场雪,进山,进镇和进城都不方便,她才慢了下来。
下完雪的第二天早上,一大早王英就被人请了去,家里留下她和张文清还有小白。简单的吃过早饭,她在堂屋门前堆好柴,点燃,坐下来接受张文清知识的教导,而小白在雪地里欢快的跑着,时不时跑到张文清脚边,被他摸两下,继续去雪地里玩了。
“妻主,不要看我,要看书。”
张文清把书拿的离她近一些,希望她把目光放到书上。
被他这么一提醒,王月英才发现自己盯他太长时间,被他发现了。可发现了又怎样,王月英看着他一开一合的红唇,好像果冻,真想亲上去尝尝什么味。
“文清,天太冷了,今天就学到这吧。”
王月英把书从他手里拿走,人却离他越来越近,眼看着要亲上去,小白汪汪几声,打断了两人。
“小白,你又在乱叫什么?”
王月英不满,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她就亲上了。小白真是太乱来了,怎么能在这个关头打断她。训完小白,她还想继续,张文清用手轻轻盖住她的唇,示意她往外看。
这时门被打开,王月红略带慌张的对她说:“月英妹妹,七奶奶死了,干娘让我来,喊你过去帮忙。”
王月英没有停留,让张文清好好待在家里,就连忙跟着她去了七奶奶家。这个七奶奶名叫王天微,在她的姐妹里排行老七,所以也就顺着叫了下来。她们都住在村西头,是邻居也是沾亲带故的亲戚。
王月英对这个七奶奶印象还是挺好的。虽然她和七奶奶的孙女王喜并没有很熟悉,日常也不在一起玩。但她对七奶奶还是挺熟悉的,她每次出门都会经过她家门口,这位老人就坐在门前,倚着一段很粗的树干,像看孙女一样看着她,慈眉善目的看着她一趟又一趟的挑水,夸赞着她的能干和勤劳。
七奶奶家里王月英家并不远,她没有想太长时间,就到了七奶奶家。未曾进门就听到七奶奶亲眷们的哭声。门口是像她一样的年轻人,王月红拉着她往里走,院里面是像她娘王英一样的中年人,王英拉着她进堂屋看了七奶奶一眼,就把她交给王月溪,让王月溪带着她干活。
她虽然只是在堂屋的门口往里看了一眼,她就已经把屋里看了一遍。屋子正中央有一张床,准确的说不是一张床,是由几把长凳子做支撑,卸了西屋的门做躺板。在这样简陋的床上,躺着那位慈眉善目的老人,她静静的冰冷的躺在那里,没有了生气。
她的身体两边跪着她的亲眷,不过主要是男人和小孩。她的女儿们正在院里商量她的后事该怎么办。她成年的孙女们,在学着大人的样子,迎接每一位被请来的人。
院里的哭喊,吵闹都与王月英无关,她被王月溪拉着出了门,到了屋外的墙边,才发现七奶奶往常倚靠的那棵树木,正在被王溪量来量去。
“溪姨,你这是?”
王月英不解的问王溪。王溪没有说话,王月溪给她解答。
“这是在给七奶奶做棺材,我娘在确定长短。等我娘量完,就该我们上场了。”
“棺材?”王月英惊讶。王月红在王月溪讲话之前,抢先开了口。
“这种树我们叫它棺材树,就是上次帮王素真砍树去的地方,它们都长在山里,平时不是家里有丧事,没人会去砍这种树。”
王月英听了她的话,想到了什么,对王月溪说:“月溪姐,你这些天和溪姨早出晚归,就是在忙这个?”
“是,咱们附近几个村里只有三家是木匠,这些天我和娘都在别的村给人做棺材。”
“本来想着今年秋天收成好,秋猎家家户户又分了些肉,村里人今年都能把冬天熬过去,没想到一场雪下来,死了三个人。”
“三个人,除了七奶奶,还有谁家?”
“村东头的经常去大王镇卖草鞋的王齐椿,还有一个人你应该不大认识,她们家早早的就备好了棺材,不过,等会我娘还要去王齐椿家,她们家树都没有来得及砍,走的太匆忙了。”
王溪正好量完了,把她们三个叫到跟前,对她们三个细细讲了一番。最后走之前对她们说:“我差不多画好了,你们三个就按照我说的锯,月溪你带着两个妹妹在这,我去村东头看看。”
她们花费了两天时间,才把棺材做出来。看着那棵树,在她们的手下一步步变成可以躺人的棺材,她时常在想。当初七奶奶倚在这棵树木时,知不知道这是装她的棺材呢?她想七奶奶是知道的,这就像村里一些墨守的规矩,她们都知道,只要她这个半路来的不知道。
七奶奶既然知道这是她的棺材,她靠在这棵树上时,又会想什么呢?在这棵树被砍回来时,她又是怎么面对呢?
想到这,王月英突然想到了王素真前不久砍的那棵树,那棵比这棵还要大很多的树。这棵树做出来的棺材刚好盛下七奶奶,是一个单人棺。
那棵树大那么多,做出来的棺材也会大一些,再联想到,她们把树运到王素真家时,王素真的母亲是那么的激动,还有王素真的父亲,步履蹒跚的走出来,也要摸一摸那棵树。她们又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去坦然的接受自己的死亡。
这些她都不知道,就像她不知道王素真那天为什么看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