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总，我……Elsa……”
从段雪遥的视角看来，谢明霏的神情变换实在有趣。
短短一瞬间，惊喜、呆萌、尴尬、害羞，轮番上演，最终在身体下意识朝自己移动时，融合为明晃晃的软糯。
“我不是故意逃掉收尾工作的……！”
“我也逃了呀，当然不会怪你。”
段雪遥多少有些啼笑皆非，但确实刚才看完妮娜那封邮件后的烦闷抛到脑后。
原本真的只想在状态不好时躲避与那对大佬姨甥之间的多余社交，没想到闲逛都能有这样好的意外收获。
她绷紧的心弦软化下来，快速给自己找到一个能让对方放下不适的理由：“没事的，大项目结束了都应该放松。我难得穿成不容易被区别对待的样子，就随便享受点清闲时光。”
谢明霏停顿了一拍，微微歪过头，似乎在消化这句话，随即低头莞尔。
她习惯性地抬手掩嘴，白皙手指上的异常红痕又一次被段雪遥看见。
“手怎么了？”
“嗯？……哪里？针扎的吧，见笑了……”
谢明霏赶紧放下手，还小心朝她的手瞄了眼，确定没有打开双肩运动包去拿创可贴的动作，才放心地补充：“平常针线还是碰得不够多，以后我会勤加练习，拿出更专业的表现。”
又在给自己施压。
段雪遥原本的愉悦迅速收敛了一半。
她当然想立刻拉起她的手，将之间放在唇边细细抚慰。
可真要较真起来，她的这些小伤，还是自己下达的工作任务导致的呢……而且太过亲昵的事，眼下完全不能做。
为了甩开马上就要笼罩她们的焦躁，段雪遥主动转移话题：“对了，你刚刚站着发呆，原本是想去做什么？”
她做好了又要引导一番才能得到真实答案的准备，但谢明霏回答得比想象中快很多。
“我有点重要的事，需要去九龙街。但现在天气刚转好，交通还是繁忙，无论是专车或者出租车，都不容易排上队。正好遇到你了，可以让你的司机把我送到最近的地铁站吗？我感觉还是公共交通更能保障出行……”
“直接送你过去就行了，为什么只到地铁站呢。”惊奇之下，段雪遥答应得也很快。
她看到对方露出欣喜期待的目光，刚才的那份愉悦又回归了不少。
大堂里馥郁的香氛弥漫。
而她依然觉得她身上令自己安心的清甜果香，萦绕鼻尖。
“如果不会给你造成麻烦的话，当然最好不过。”
谢明霏不仅透明竖起了兔子耳朵，说不定绕到背后一看，兔子尾巴也若隐若现了。
段雪遥拿起手机，一边打字一边道：“没什么麻烦的，反正我也想散心闲逛。”
她声音并不大，恰巧周围路过一批正在畅聊的外国宾客，谢明霏无法将这些话听清，更没有顺着去想具体的含义。
所以，跟随她一路从电梯下到地下车库后，终于忍不住发出疑问。
“Elsa，停车位是哪个？直接告诉我就行，你不用一直送我了……或者把我交给司机就行。”甜兔子走着走着就开始不好意思。
段雪遥这才意识到自己在和司机交流过后，回复了妮娜几句，表情又开始紧绷，脚步也随之加快。
输入完毕最后几个字，她将手机放回背包拉链内。
“已经到了，上车吧。”
两人面前的黑色SUV车灯闪动，谢明霏看到盾牌黑马的logo不由怔忪。
“……你不会是又要亲自开车送我吧，那还是算了。”
她双手握紧包带，开始打退堂鼓。
段雪遥倒也没有直接否定她的想法，而是上前一步，替她拉开了车门。
“来都来了，就上车吧。我又不吃人。”
话音落下，她才感觉到自己像是哄骗小孩的反派，逐渐绽开笑意，转向另一边上车。
而谢明霏在叹了口气后，当然听她的话，乖乖坐到了副驾驶位上。
“第二次麻烦你了……”
段雪遥听到身边人满怀歉意地呢喃，赶紧阻止了她接下去肯定会说的套路。
“所以你可以放松点，不用比上一次在海城还要不自在。”
魔女调整着驾驶位的各种细节。
这辆车她几乎没有亲自开过，但看谢明霏的行程安排颇为紧急，自己又不愿意放她一个人坐车离开，临时上手在所难免。
“但是你今天比上次更忙更累，还要送我去那么远的地方……”
“好了。”段雪遥准备完毕，恰巧打断谢明霏的话。
她想了想，忽然觉得自己不用逞强地隐藏自己现状不太好的事实。
有些话讲出来，应该也能让边上的仍在拘谨的甜薄荷踏实不少。
“知道我累，就好好陪我聊会儿天。项目现场的工作和应酬，还有董事会放出来的刀光剑影，应对久了后，深刻让我意识到自己并没有飞升成机器。”
段雪遥凝视谢明霏的双眸，强调：“没有遇上你，我在酒店闲逛完也会开车去兜风……现在正好有了明确的目的地，也有了陪我转换思路聊天的人。”
“那我一定不辜负你的信任！”
听到这样的表态，她放心下来。
可发现对方还抱着工作包傻坐着，于是倾身探过去，手臂伸远，指尖在动作中都蹭到了她靠近车窗的那侧肩膀。
两人的呼吸相互触碰，谢明霏在暖柔空气的包裹中，红着脸轻颤。
段雪遥也真的闻到了那股清新果韵。
舒缓，安宁。
“你也是很累了吧，安全带都忘了系。”
魔女重新坐好，给身边人留出了足够的安全距离，才说：“我先导航到九龙街地铁站附近的商场，你稍后再把具体地址给我也行。”
“嗯……”
谢明霏的双手从握紧包带，变成了握紧段雪遥给她系上的安全带。
黑色SUV缓缓驶离丽晶酒店。
一路往半岛南端行去，墨绿的树林渐变成紧密的高楼。
万家灯火依次点亮，天色全然暗了下来。
段雪遥已经适应了右舵驾驶，伴着上世纪的情歌精选集，她不疾不徐开口找唯一的乘客“散心聊天”。
“这两天的直播，无论台前幕后，你都做得很好。你自己说接触针线不多，但我能感觉到你下手前已经很有把握呢。是因为兴趣爱好，所以理论知识丰富？”
其实这也是她本就想过要和谢明霏聊的内容。
今生需要将前世就知道的内容合理化，也需要通过这个有目的的接触，更快地拉进彼此的关系，好让她们熟悉得很自然。
有她提供的参考理由，谢明霏回答得很容易。
“从进了Xross以后，理论和实践的结合就一直在做呢。看着很有把握吗？那太好了，昨天还行，今天面对Man姐我其实紧张得不行，不想给你拖后腿，才尽量装作淡定有经验。”
段雪遥看到她又欣慰地拍了拍心口，想到了最后阶段前，自己恰巧能帮她排除的隐患。
“孰能生巧，积少成多，以后一定越来越顺。或者试试看在重要事项开始前，再次核对交接过的注意事项，提前想象一遍完整操作流程，也能真的淡定许多。”
“嗯！其实我今天也是想这样做的，就是岑太太突然来探班，打乱了我的节奏。幸好没有什么意外发生，顺顺利利到了直播全部结束～”
谢明霏显然也回忆起那枚蝶戏牡丹的古董胸针，比划道：“当时同事本来以为有一件贵重饰品交接出了问题，还好心提醒我。结果我上手去操作的时候发现是好的，没有问题，大松了一口气呢。”
能够当面听到她的反馈，段雪遥的嘴角险些压不住上扬的弧度。
兜底得很巧，很到位，于是她完全没有为此提心吊胆过，真好。
当然没有这样的小意外发生就更好了。
“说到岑太太，她跟我说，你在酒会那次就帮她处理了礼服上的小问题？她还感叹可惜你也是富家千金，否则一定从我手里把你挖走，替她做事。”
段雪遥从玻璃的反光中瞥见谢明霏也神色轻松，于是开了个意有所指的玩笑：
“我就跟她说，不行的，如果你哪天辞职，我肯定先推荐你参加时装设计选秀。等再给Xross续完一波热度，才会放你走。”
话音落下，正好到了红灯时刻。
段雪遥几乎是凝神盯着谢明霏在玻璃中的反光，想要看清她的所有表情。
“……嗯，都不好。我很喜欢我现在的工作，不想辞职，更不会被挖走。”
未曾想，她竟是眼睛都不眨地思考了片刻，才认真回答出来。
重新踩下油门时，段雪遥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被狠狠甜到。
又听谢明霏继续道：“虽然前两天和方想接触的时候，我也有别的‘如果’‘也许’……可过完今天，还是觉得现在很好，都可以在私人时间让大老板当司机呢～”
她点点头，也顺势说起玩笑话来。
段雪遥同她一起勾起唇，自然不会追着问她那些设想过但又被放弃的念头。
不过假设她真的有上帝视角，会发现谢明霏正在珍惜当下，也在释然过往——想要得到方想那样被肯定的感觉，展望未来，当然也可以。
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不需要真的辞职应该也能参与时装设计选秀吧？
就这样说说聊聊，穿过数个路口，九龙街已经在眼前。
拥堵情况越发明显。
段雪遥直接选择了路边可以临时停车的位置，领着谢明霏一起下车。
刚才并没有出现的司机，此刻拿着备用钥匙利索将这辆SUV开走。
只剩她们拿着工作时专用的包，并肩站在人行道上。
“那我就送到这里了？”
“能不能陪我一起过去，稍后我请你吃饭？”
两人同时扭头，同时开口，同时被这样的巧合逗笑了。
谢明霏多少还是有些羞赧。
可她在刚在车上和女神聊得放肆，连“对时装的启蒙理解来自家中很久未见的长辈，而不是所谓的大牌广告、杂志”这样充满真实私心的话都直说了。
现在就这么把人撇下，连饭都不请一顿，怎么都说不过去。
“我要拜访的人经营一间摄影行。看你把相机也带下车了，说不定也会对那里感兴趣。”
她眨眨眼，希望自己的邀请能更对段雪遥的胃口。
又是雨后潮湿的夜晚，又是旧街区倒退时光般的似水年华。
谢明霏难得抓住可以主动争取的机会，期待着对方肯定的回答。
“可以，不过夜宵我想破戒吃甜的。”
话音落下，她看见她的女神逆着光，整个人都被镀上毛茸茸的金边。
……哎呀，这算不算临时得到一场不正式的约会呢？
谢明霏在心底悄悄问小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