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希尔维亚捎来了消息，那是新的排班表。
塞西莉翻完了排班表以后问道：“希尔维亚大人，您不需要睡觉吗？”
希尔维亚微笑道：“这是你的排班表。”
排班表上密密麻麻地写着各项事务，连检查女仆浇花、卫生清扫这种事项每天都需要两次，更别说还有别的工作了。
这是赤/裸裸的压榨。
希尔维亚好整以暇地等着她的反应。
“您对我委以重任我很感激，可惜我的身体无法承担。”塞西莉说道，她揉了揉额角，脸色苍白，“我现在还不太舒服。”
希尔维亚的表情高深莫测，她似乎已经洞悉所有事情，她盯着塞西莉，抽回排班表，毫无诚意地说道：“哦，我拿错了，不是这份。”
说着，她手指甩动着，纸张随之改变，她递给塞西莉：“是这份。”
塞西莉翻看了一下，上面的作息明显正常了许多。
这个女人可真是不要脸。
塞西莉放下纸张，恭敬地说道：“好的，希尔维亚大人，我明白了。”
希尔维亚满脸遗憾地离开了。
等她离开以后，塞西莉又翻阅了一下手中的排班表，仔细看了起来。
这应该是完全按着希尔维亚的作息来的，她需要比女仆们早起一个小时，晚上也要等玛门休息了以后她才能去休息。
女仆长还真是辛苦。
第二日一早，塞西莉就按着脑海里的地图指示走到了希尔维亚的房门前，希尔维亚的房间只在她上面一层，两人的距离出乎意料的近。
她站在门口，轻叩了两声，又重叩了两声，希尔维亚打开了门。
“这是什么，精灵之间的敲门礼节吗？”希尔维亚穿着那日所见到的正式女仆长服装，嘴里调笑道。
塞西莉稍稍侧身，等希尔维亚走出来，她说道：“恶魔们不是这样吗？”
“恶魔们？”希尔维亚说道，“你指的是哪种恶魔？我们这里有两种恶魔，城堡里的恶魔和城堡以外的恶魔。”
她轻笑一声：“在城堡以外，恶魔们从不讲究礼节。”
“您的意思是说恶魔平民们吧。”
希尔维亚不置可否：“或许吧。”
早晨的城堡分外安静，随着希尔维亚的走动，那一扇扇关闭的窗户闻声升起：“你对城堡还不是很熟悉，但这些事情你必须要清楚。城堡的窗户会在魔王陛下醒前打开，在女仆们起床前关闭，这是每日必须的，请你务必要记住。”
听着一扇扇窗户开启的声音，塞西莉问道：“您的意思是我可以使用魔法了吗？”
希尔维亚稍稍停住了脚步，她扭头道：“小部分。”
“晚上女仆们入睡后，同样要打开窗户，接着在你睡觉的时候关闭所有窗户。”
真是奇怪的做法，塞西莉以为这些窗户是永远不会打开的。
“我能理解为是我起床后和女仆们入睡后打开窗户，女仆们起床前和我睡觉前关闭窗户吗？”
希尔维亚颔首。
“我可以问问为什么吗？”
希尔维亚笑道：“规矩。这里是魔王陛下的寝宫，能活下来的人一定是知道的最少的人。”
塞西莉不再言语，她微微蹙眉。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周围的空气变得湿重，希尔维亚的身影像蒙了层纱。
“陛下的房间在中层，最中间的位置，能来到这里的只有我和伊泽瑞尔，通往最中层的路上都有混淆魔法，以及。”
雾气开始浓重。
希尔维亚的声音中透露出明显的愉悦：“迷雾。”
“要作为女仆长的助理，你这点能耐还是有的吧，来找我吧，塞西莉。”
希尔维亚的身影逐渐消失，迷雾像是听到了命令一般，迅速包裹住了塞西莉。
“只有十分钟，十分钟内你走不出来，很遗憾，我会告诉陛下你还没有做好准备，我们从长再议。”
如雾气般，她的声音也逐渐消散，迷雾之中只剩下塞西莉一个人。
“……”
塞西莉的心情难以言喻。
四周都是白茫茫的雾气，她丧失了方向。
看来让她跟着希尔维亚这件事，确实是魔王的手笔，否则希尔维亚不会给她出什么考验。
塞西莉试着朝着希尔维亚的方面走了一步，周围的雾气波动了起来，跟着涌了上来，它们就像黏在她身边的一样。
这里的迷雾和之前多罗丝带她去的迷雾不一样，这里的迷雾没有危险性，她感觉不到里面有什么东西。
她挥了挥手，雾气仍然贴近在她身周，连一丝波动都没有，这不像是单纯的雾气。
塞西莉闭上眼睛。
清脆的笑声由远及近地传来，无数笑声重叠在一起，它们咯咯笑着，好奇地来到塞西莉的旁边，拥挤着不肯走开。
细微的语言密密麻麻的在周围响起，塞西莉听得懂它们在说什么。
“是精灵，好漂亮的精灵，我想蹭蹭她。”
“傻子，这是堕落精灵，我也要蹭蹭，她身上的气息好舒服。”
“让让我，我也要。”
这不是迷雾，这是黑暗魔法元素精灵。元素精灵们笑闹着，在塞西莉周围挤成一团。
这样更好办了。塞西莉睁开眼，她轻轻呼出一口气，整个人沉浸在了雾气中，她的体温开始升高。
“好温暖好温暖。”元素精灵们拼了命地往塞西莉身边挤着，它们眷恋地蹭着堕落精灵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
整个城堡都有元素精灵，没办法判断出口在哪里，希尔维亚只是让这里的元素精灵化成了迷雾。
艰难晦涩的语言从塞西莉口中说出：“你们知道可以从哪里出去吗？”
元素精灵们不回答，它们只是一味地飘荡着，争先恐后地挤作一团。
塞西莉再次吐出一口气，她的眼神虚幻了起来，身上的气息全然改变：“出口在哪里？”
她利用精灵种族的特性将自己的气息和元素精灵们融为了一体。
“堕落精灵不见了。”
元素精灵们失望地散开，有元素精灵没精打采地替这个没见过的同类指了个路。
“在那边。”
塞西莉往那边走去，元素精灵们不再跟着她，她轻轻一挥手，它们就如同泡沫般分开。
雾气开始稀薄了起来，她顺着方向走着，一道人影隐绰地站在那里。
熟悉的场景，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头开始疼了起来，雾气显露出了那人的身影，纯黑的长发，高挑的身材。
熟悉感戛然而止，塞西莉站在原地，茫然地感受着内心的失落感。
这是怎么回事？
前面那人明显是希尔维亚，她正百般无赖地绕着自己的头发，她身前的角落里，有个小小的人影。
塞西莉抑制住自己的失落感，她向前走去，试图看清那个人影是什么东西。
还有什么别的人在这里吗？
塞西莉试图想看清，希尔维亚却敏锐地回过头，她的脸上很明显地出现了错愕的表情。
如果她没猜错，希尔维亚看见的她应该是人型的迷雾。
塞西莉慢慢地让自己的身形恢复，她看的越发清楚，希尔维亚的面前空无一物，刚刚的人影仿佛是她的错觉。
不，她不会看错，刚刚这里肯定有什么。
塞西莉行礼道：“希尔维亚大人。”头脑的昏沉感，胸口的闷胀感捱得她喘不过气。
果然还是太勉强了，这种让自己和环境融为一体的特性是精灵独有，但每使用一次都特别会消耗精力。
虽然昨天有月露酒和魔法药剂替塞西莉恢复了点精气，但她的身体并不是一次的外物滋养就能好起来的。
希尔维亚愣愣地看着显出样貌的塞西莉，她张了张嘴，忽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
希尔维亚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片刻后，她才控制住表情，她无趣地擦着眼泪说道：“对啊，你是一个精灵，不管是不是堕落精灵，你总归是一个精灵。真是无聊，倒显得我傻了。”
她往前走去：“走吧，陛下快醒了。”
浓密的雾气霎时间消失，一条空荡荡的走廊显现了出来。
“前面那里就是陛下的房间了。”
塞西莉看着希尔维亚的背影，内心的怅然若失挥之不去，刚刚那场景，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而且就是最近。
希尔维亚不会给她整理心情的时间，塞西莉追赶了上去。
前方只有一道纯黑的巨大的门，门上泛着阴冷的光芒，塞西莉粗略看了看，上面下了起码五道魔法禁制。
魔法禁制，一般多用于封印，没有人会用禁制来保护谁。一道禁制就足以让人头疼了，而这道门上甚至有五道禁制。
希尔维亚走上前，她轻叩了两声，又重叩了两声，门应声打开了。
塞西莉看了一眼希尔维亚。
“怎么，我们恶魔也有属于我们的礼节啊。”希尔维亚挑挑眉，笑容灿烂道，“恶魔的礼节不可以和精灵一样吗？你现在可是堕落精灵。”
“跟我进来吧，你看着我就行了，有什么需要你做的我会告诉你的。”
塞西莉轻轻握住了手，她有些紧张，如果她看到魔王再次失控，希尔维亚还会相信她拙劣的谎言吗？
那明显与幻梦症无关，上次幻梦症病发也只是个巧合。
一股浓烈的黑暗气息从魔王的房间里飘了出来，塞西莉跟在希尔维亚身后，看见了熟睡着的魔王。
他还没有醒过来，他的眉头轻微皱起，像是做了什么不美妙的梦。
塞西莉屏息等了一会儿，她的心里一片安宁，之前那股莫名的杀意并没有出现。
她稍微放松了下来，开始端详熟睡的魔王。
魔王的脸上被厚重的床幔打下一片阴影，他嘴唇紧紧抿着，流露出细微的痛苦。
魔王也会做噩梦吗？
希尔维亚上前轻声唤道：“陛下，该起了。”
塞西莉忽地觉得尴尬，上次她晕倒前的画面适时地出现在她脑海里，她不自在地转过头开始观察起魔王的房间。
这个房间真是冷清的过分了，除去一张床什么也没有，甚至比女仆的房间还要简陋。
“陛下。”
玛门听不见希尔维亚的呼唤，他的眉头紧紧皱起，呼吸急促了起来。
希尔维亚拍了拍玛门的肩膀，声音温柔：“陛下，您该起床了。”
玛门睁开了眼睛。
他红色的恶魔眼直直地盯着希尔维亚，目光毫无神采，他看希尔维亚像在看一个死物。
慢慢地，那双眼睛充满着恶意，冷漠，以及无限的负面情绪，他张了张嘴，沙哑地说道：“滚。”
希尔维亚丝毫不受影响，她温柔地说道：“您昨日吩咐我，一定要准时叫您起床，今天的行程很重要。”
玛门没说话，他的眼睛滚动着，看向了站在后面的堕落精灵。
“谁让你进来的？”
塞西莉反应过来他是在说自己，她看了看希尔维亚，决定听从魔王的话，后退着准备出去。
希尔维亚抬手阻止了她的动作。
“陛下，您忘记了，您说过让塞西莉跟着我，这是她应该要做的。”
玛门一直盯着塞西莉，那双恶魔眼更像死人的眼睛。
“让她扶您起来吧。”
这下玛门没有再说什么，他转动着眼珠，直直地看向天花板。
希尔维亚示意塞西莉上前，塞西莉走上来双手轻微地环起玛门的肩膀，薄薄的衣服传来玛门的体温，他的身体冷的如同一块冰块，让人怀疑他是否还活着。
塞西莉轻轻地让玛门靠在柔软的床头，她轻声说道：“陛下，失礼了。”
玛门像没听见她讲话，他仍旧直直地看着前方，双眼眨也不眨。
他身上的黑暗气息蓦地变得更加猛烈，威压直奔两人而来，塞西莉离他更近一些，那黑暗气息如同龙卷风一般把她卷入其中。
冷漠，痛苦，暴虐，失望，无数情绪协着黑暗气息四处发散，让塞西莉有种错觉，不需要有任何动作，这位魔王就会这样死去。
塞西莉本就闷胀的胸口更加沉闷，她感觉肺部的空气一点点被挤出，浓烈的情绪压得她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