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云霄,林子里的鸟又被惊起一大片,宋志德抱着腿在地上翻滚,口中不断哀嚎:“我的腿、我的腿……”
李好莲连滚带爬地跑到宋志德身边,哭喊着:“老头子、老头子啊……”
她张嘴,想在村里那般咒骂起来,可转眼看见周荃阴狠的神情,一下子便哑了口。
周荃居高临下地看着李好莲,道:“我不知道宋玉章怎么跟你们说我的,可你们若是再上来一次,我保管叫你们有来无回!”
李好莲被他语气中的阴森给吓到了,她也不敢大喊大叫,只能畏畏缩缩地点头。
“还有,先前我心善,给了宋玉章三个月的时间,补齐这五百两银子,现在,三日后,叫他给我送上来,不然,南风馆里的人是什么模样,他便是什么下场。”
李好莲身子一抖,肠子都毁青了,南风馆是什么地界,那可是有特殊癖好的汉子常去的地方。
早知便不上来闹了,好歹,还多几个月凑银子呢。
她扶着宋志德站起来,刚想转身离开,忽然想起什么,害怕地看周荃一眼,问道:“我那哥儿……”
周荃皱起眉头,冷笑一声:“入了青竹寨,自然是我的人。”
得了肯定回答,李好莲脸上不由得露出一抹喜色,她眼珠子一转,干瘦的脸上满是算计。
周荃一直看着她,心想她若再废话一句,他今日就下死手了,可未曾想她没说话,而是扶着宋志德慢慢往回走了。
周荃没多想,往回走时,跟胡正交代道:“下回再来,将他两条腿都给打断,我就不信了,他还有精力往上跑。”
胡正应了一声,也给李好莲夫妇俩烦得不行。
*
时值七月,烈日当空,但许是青竹寨地处山中,又有小河穿过,反倒是没有山下热。
夕阳斜照,倒映在山谷的小河上,照得河水波光粼粼的。
这会子不热,不少人都端着一盆子衣裳出来洗,也同关系好的人说些话。
宋雁雁也在河边浆洗衣服,她旁边还有跟她玩得好的姑娘哥儿。
听起旁边的妇人说起宋颂,有个哥儿便说起了话头:“我听月姐姐说,那个哥儿长得特别好看,真的假的?”
青竹寨大约百来户人,一直生活在一起,早已熟悉得不得了,这会儿来个外人,自然好奇。
宋雁雁放下衣裳,仔细想了一下宋颂的模样,便一脸认真地点头:“却是好看。”
闻言,一个姑娘来了兴趣,问道:“同姜昕姐比起来呢?”
姜昕是他们寨子里顶好看的美人,那柳叶眉大眼睛圆脸蛋,他们就没见过那样好看的。
可惜眼光不怎么好,高大威猛的大当家看不上,偏喜欢一个身形瘦弱的汉子。
宋雁雁挠了挠脸,皱眉苦苦思索一会,摇摇头:“比不出来,两个人都好看。”
其余几个姑娘哥儿不满意这个答案,非要宋雁雁说出个高低来,宋雁雁有些被吓住,她端起衣裳,道:“我得去给颂哥儿送药了。”
说完,不等其他人说什么,忙不迭端着衣裳跑路了。
走远了,宋雁雁才松了口气,往宋颂的住处走去。
方才那借口虽是为了脱身,但也不是谎话,李尧月交代过她,有味药宋颂须得饭前喝,这会酉时刚过,再等会儿便该吃饭了。
她去厨房熬了药,端到宋颂房门前,可敲了半晌的门也不见里面应声,她只得推门进去,一进门,就看见宋颂倒在床上,昏迷不醒。
宋雁雁把药放在桌上,三两步跑过去,才摸上宋颂的手,就被烫得缩了一下手。
她神色紧张地摸上宋颂的额头,果真烧了起来,比之前烧得还厉害。
这会儿李尧月正带着人在山上挖草药,胡正今天上午就同周荃下山卖羊了,寨子里的大夫都不在。
她不过十一岁,见此情景被吓得方寸大乱,慌慌张张地跑出去,刚巧遇上洗完衣服回来的卫大娘。
见她神色慌张,卫大娘问道:“雁雁啊,怎么了这是?”
见着个大人,宋雁雁如同有了主心骨,她三言两语将宋颂的情况说清楚,卫大娘也不急着回家了,连忙跟着宋雁雁回了屋。
“哎呦,这烫的。”卫大娘摸了一下宋颂的额头,交代宋雁雁:“你找个人同你去寻尧月,我打盆水来给他敷上一敷。”
宋雁雁用力地点点头,转身跑了出去。
她不知道李尧月去哪挖药了,但寨子里的汉子们是知道的,就防着他们挖药时出了什么意外,找不到他们。
李尧月听说宋颂又烧了起来,神情错愕,宋颂得的又不是大病,上一次退烧之后就应该好了啊。
来不及想更多,李尧月交代同行的人把东西拿回来,自己就跟着宋雁雁跑了回去。
她是大夫,哪能不知一个人烧久了严重点救都救不回来呢。
她回去时,卫大娘在给宋颂换额上的帕子,见她回来也松了口气,连忙道:“我方才一直用凉水给他敷额头,还是烧得很。”
李尧月点点头,她洗净手后在床边坐下,先探了探宋颂的额头,又扒开他的眼皮子瞧,神色镇定:“雁雁将我的银针拿来,再端烛台过来。”
宋雁雁应了一声,连忙转身去拿银针。
卫大娘无事,便帮着把烛台端了过来。
李尧月在宋颂脸上手上还有胸膛施针,长长的银针没入宋颂的身体,只留下外头短短一截。
见她收拾银针,宋雁雁问道:“他好了吗?”
李尧月看着宋颂,对方紧闭双眼,额上冷汗浸出,像是梦见了什么恐怖的场景,她叹了口气,道:“哪有那么容易,看今晚他的烧退不退得下,退不下便凶多吉少了。”
卫大娘刚洗完衣服,衣服全团在盆子里,若是再不晾晒,只怕会变臭,这会见需不上她了,便说自己要走了。
宋雁雁把她送出去,回来时就见李尧月手指搭在宋颂的手腕上,她没打扰诊脉,将放在桌上的药端走了。
李尧月没注意到她,她摸着宋颂的脉搏,觉得有些奇怪。
这分明是思虑过重的脉搏,可宋颂在她家住了几天,平日里说话打招呼也不见烦心,怎会思虑过重呢。
她不知道的是,白日里有她有沈雁雁,时不时进来说两句话,宋颂就想不起什么,可一到晚上,他的那些所听之事,似乎就自己变成了一幅幅画面,在脑海中展现。
青竹寨抢劫、杀人……每一个被害者,都被他代入了自己的脸,长此下来,便觉得自己的下场也定如那些人一样,心中难免会忧虑。
宋颂半夜就退烧了,第二日醒来时,只觉浑身疲软无力,他撑着身子,去拿放在床边的水。
一杯温水下肚,宋颂觉着舒坦了些,便坐了起来。
肚里咕咕直叫,他昨天难受直接睡了,晚上没吃东西,这会饿得前胸贴后背。
外头隐隐传来说话声,宋颂听不清说的什么,下一刻李尧月推门而入,见他醒了,脸上露出喜色。
她三两步过来,搭上宋颂手腕,又摸摸额头,登时松了口气。
宋颂觉出不对,他以为自己昨天是睡着了,但看李尧月神情,应该不是这样。
果然,下一刻他就听见李尧月喜滋滋地道:“你总算醒了,昨天反复烧,我都以为你……”
话还没说话,李尧月就呸了几声,人家才退烧,说这些话不吉利。
宋颂脸上露出歉意的笑容,道:“给你添麻烦了。”
李尧月道:“你好好休息,我让雁雁给你端饭过来。”
宋颂点点头。
不多时,宋雁雁就端着一碗粥过来,她把粥和勺子递给宋颂,道:“月姐姐说你不能吃油腻的。”
宋颂接过碗,看见碗中有几个鲜红的弯曲的东西,便问道:“这是什么?”
宋雁雁正在开窗散气,闻言偏过头看了一眼,笑着道:“说是虾,很是补身体呢!”
宋颂闻言,放下手里的碗,这东西他都没见过,可见平日里是他这般人吃不上的。
“怎么了?”注意到宋颂搁下了碗,宋雁雁好奇地问道。
“雁雁。”宋颂抿着唇,因着宋雁雁是个年纪小的姑娘,他犹豫片刻也就问了,“你们为何对我这样好?”
以前在家里,虽说父母对他不能苛待,可那也是因着他容貌好看,日后能卖个好价钱,他们对宋玉章才是打心底里疼爱。
他于青竹寨,非亲非故,对方却一反常态地对他这样好,也不怪他平日里胡思乱想。
宋雁雁年纪小,还有点没心没肺,不过有些事她是被千叮咛万嘱咐过的,这会儿宋颂问上,她想了想便道:“你是病人呀,本该就要好好对待。”
宋颂有些不信,若青竹寨当真这样好,那怎会有那样不好听的名声传下去?
宋雁雁不知他心中所想,回答他后,又补充了句她心里的想法:“你长得好看。”
她年纪小,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宋颂在她看来,不但长得好看,连脾气性格都好,就算大当家没另外交代,她也会对宋颂很好的。
宋雁雁很少这样直白的夸过人,说出口后脸蛋微微发红,还有些不好意思,便没注意到宋颂瞬间惨白的脸色。
原是因为他长得好看,才给他吃好喝好,还尽心尽力给医治,那他病好了,这些土匪会如何对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