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客来猛地打开门,一把就抓过男人衣领,他把全身的重量都压了上去,对面一时不察,几乎要被他拽到地上,咒骂一声,直接把孟客来推开。
但孟客来不依不饶,他抓死了对方的衣服,硬是憋得脸都红了也不松。
“昨天给苏齐打电话的是不是你!”
“?”男人一愣:“昨天?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不是你接的吗?”
不是他。
对方眼中的疑惑不是假的。
孟客来松开手,一旁的王刚赶紧上前,把他搀扶到床上坐着,青年的状态也不好,双目赤红,衣服凌乱,一向要求自己仪表形象的小少爷像是刚从野外回来的落魄流浪汉。
他低低地垂着头,脸上是令人心碎的无力。
“苏齐呢?”男人一脸莫名,他打量一番,发现屋里只有两个病床,其中一个还是铺好的,上面没有人。
孟客来神色莫名。
他看着眼前的男人,一身黑衣,料子剪裁无不是高级的私人订制,那张混不吝的脸着实桀骜,有种难掩的利落帅气,对方单单是站在这里,就和这间朴素的病房割裂开,显得格格不入。
这样的形象,这样的性格,对方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我不是告诉过你了吗。”孟客来从喉咙中溢出一声惨笑:“他死了。”
青年疲倦的目光看着江久。
他不敢想象,就是这样的男人让苏齐牵肠挂肚、沦落至此,而对方甚至在他死后才打来电话。
江久皱了皱眉,显然也把孟客来的声音和他本人对上了号。
“啧。”
他不耐烦地抱着臂膀,一幅不想和孟客来多说的样子:“我能找到这里,自然就能找到苏齐的位置,我找到他也不过是时间问题,我劝你现在就快点告诉我。”
怎么现在他还在说这种话?
那副傲慢的样子,简直让人看了就来气!
“……”孟客来闭上眼,深深呼出一口气。
半晌,他起身,对着江久比了一个中指:“傻逼!”
江久和王刚都愣在原地。
青年笑容狂傲,高昂着头:“用我再重复一遍吗?”
“我说你江久就他妈是个大傻逼!”
再三被挑衅,原本就按耐自己脾气的江久也忍不住,他抡起拳头向着孟客来砸去,常年健身又接触各种极限运动,江久的力气在同龄人中也算得上大,但青年不偏不躲,就这么站着接下这一拳。
他本来就瘦弱,这么一接,更是险些歪倒在地上,踉踉跄跄地站稳,抬头时候脸都红了半边儿,他侧过脸,朝着一旁的垃圾桶吐出一口血水。
王刚拉不住江久,只能去拽孟客来,但孟客来身体都摇晃了,手却依然没放下。
还比着那根中指,被打了也不恼怒,笑得反而更加开怀。
“傻逼。”
他又骂了一声,王刚心惊胆战地看了一眼江久,上前一步,把嘴上不消停的青年挡在身后。
“哎呀,他脾气就这样,你别跟他这么个小孩儿一般见识。”
“小孩儿?”江久恢复几分理智,倒也没像王刚想的那样继续出手,他嘴角扯起一点儿弧度,皮笑肉不笑地散漫道:“这么大还不懂人话的不是小孩儿,是大龄弱智。”
“大龄弱智?”孟客来细细品味着这一句话,脸上又笑起来:“你还挺博学的,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
王刚眉心拧起,心脏跳得突突的,他扯了扯孟客来的袖子,示意对方别再继续说了,然后又满脸堆着笑,看向一边没什么表情的江久。
“这位小兄弟,你是来找人的吗?”
比起见到人就是发疯乱咬的孟客来,眼前的中年男人显然是更加值得沟通的对象,
江久收回手,自然的垂落身侧,脸上的笑意礼貌了些:“是啊,我找苏齐。”
孟客来又从喉咙里溢出一声轻笑。
“……”看到孟客来对待眼前这人不加修饰的嘲讽,王刚心里泛起了嘀咕,他看了看江久,语气不自觉地冷了些:“你怎么找苏齐?”
孟客来这人就是嘴巴坏,但这段日子,哪天不是他帮着苏齐忙前忙后,反观眼前这新出现的人,连苏齐现在什么状况都不知道。
江久面上不耐烦的神色一晃而过。
“我是他男朋友。”
“男朋友?”王刚脸上的神色更加怀疑:“你怎么现在才来?”
等了这么久也没问出答案,江久为数不多的耐心更是消耗了个干净。
“行了,你俩是一伙儿的吧?快点告诉我苏齐在哪。”
王刚垂下头:“没什么一伙儿不一伙儿的,小兄弟,苏齐他昨天就死了。”
“走的时候是半夜,他没按铃。”
真死了?
原以为被孟客来诓骗,没想到另一个人也这么说。
江久原本自信的神色僵在脸上,他看了看王刚的床铺,上面有着男人的病历单,而他旁边这张床一个人也没有,平整的仿佛没人来居住过——但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孟客来就不会来了。
“哈哈。”孟客来看他神色变化,眼底满是快意:“我说过好几遍了。”
“苏齐死了!”
“你他妈还在那里一个劲儿强调自己能多快多好查到对方,怎么不查查苏齐的病和苏齐的遗体捐献记录啊?”
“我不信!”江久神色终于开始慌乱,他上前抓住孟客来的手腕,眼神凌厉:“你们到底在搞什么把戏,苏齐到底在哪里?!”
“傻逼。”孟客来理都不理他,只是掀眉又骂了一句。
在没见到江久的时候,他想过很久,能让苏齐心甘情愿放弃音乐会,放弃和戴维会面的男人到底长什么样,是个什么性子的人。
他原以为江久是个世间无一的天才,再不济也要和苏齐互为知己,像伯牙子期一般互通灵魂。
结果,在苏齐死后两人才第一次见面。
江久只是个傲慢、自大的疯子,唯一称得上优点的也不过是那张脸。
就是这样的人,仅仅只是这样的人而已。
孟客来看着江久,心中嫉妒的情绪再度倾泻而出,他想起一件事,语气难得变得温和起来。
“江久。”青年把自己的声音放得很低,像即将打开的潘多拉魔盒:“你知道吗?苏齐给你留下了一件东西。”
江久皱眉:“什么?”
他费劲拼凑起的碎片,不仅仅只是他的那句谢谢,还有苏齐每一次的荣誉,以及那首零散的,却已经有了名字的五线谱。
《月色长久》。
苏齐曾在这首乐曲的最后一页,轻轻写下一行字,那字迹中似乎都染着温柔的味道。
他写“献给我的爱人,我的食指,我肋骨左数的第二根。”
能让苏齐用这么温柔的语气称呼的,似乎只有一个人。
孟客来看到这张谱子的结语时,恨不得把这张纸再次撕碎,但他没有。
这是苏齐唯一留下的曲子了,他不舍得。
但是,凭什么要让江久知道呢?
孟客来语气温和,面对江久的诘问,他笑容绽开,满是恶意。
“但我永远不会告诉你。”
你这个令人恶心的小偷,只配一辈子得不到他的真心。
江久又想伸手殴打孟客来,但青年无所畏惧,又抛下一句话。
“还是说,比起前者,你觉得找出谁害了苏齐不重要?”
江久的动作慢了下来,那双如鹰隼般的眼眸眯起,注视着眼前的孟客来,孟客来倒无所谓,他破罐子破摔,继续道:“就像你刚进来时我问的一样。”
“有人在前天给苏齐打了个电话,并且,我怀疑这电话的内容和苏齐的家庭有关——至少和他妈妈有关。”
孟客来握紧拳头,浑身透出一股难言的阴狠:“这个人一定对苏齐很熟悉……”
“等等。”江久叫住他:“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孟客来歪头:“自然是因为我一直和苏齐在一起。”
江久的脸色黑了。
他舔了舔后牙槽,攥拳攥的手咯嘣直响
“你们交往了?用不用我提醒你一句,我们还没分手。”
孟客来几乎要被眼前男人的厚脸皮气得发笑,他掏出口袋中放的青蛙玩具,又从大衣夹层拿出那本钢琴大全,上面苏齐的名字还在。
他在江久面前晃了晃,一字一顿。
“这是苏齐给我的定情信物,看清楚了吗?前、夫、哥。”
江久的神色更阴沉,他认得出苏齐的字迹。
孟客来摸了摸口袋的玩具,他掌心有汗,湿热的,濡湿了玩具的背部。
他说完那番话才觉心虚。
比起江久,他才更像是那个小偷。
带走了苏齐仅剩的东西,又自私地宣判为二人之间的定情信物。
但是,江久又好的到哪里去呢?
孟客来悲哀地想。
明明他已经死了,他们两人却还站在这里因为一个名头吵架。
而故事的主角,那个被争来争去的对象不在这里,也无法对他们两人的行为做出回答。
苏齐已经死了。
没有人能够拥有他。
江久神色闪烁,他捏着太阳穴,看向孟客来的目光依然算不上友善,但说话的语调稍稍缓和些。
“我现在去查。”他神色冷冰冰的,抬起手,看了眼上面的时间:“如果我发现你骗我,后果不是你能承受得了的。”
男人推门而出,步履匆匆,连招呼都没打一声。
孟客来坐到床上,神色消沉。
他像是对王刚说,又像是喃喃自语。
“我什么时候才能明白,对喜欢的人应该嘴甜一点儿…”
王刚没听清,问了句,但孟客来也已经起身,像江久一样转身就走,如同他以往的坏脾气。
病号服男人一摸脑门,大叹一口气。
哎哟!这都是个什么事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