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城。
夜色寂寥,夏日焦躁蝉鸣,夜里总不安宁。
昂贵的沙发上侧躺着一位深v礼服,眉骨高调的女人,脸上化了浓稠张扬的烟熏妆,栗色微卷的长发披散,衬得肌肤雪白,女人指尖微颤,有苏醒痕迹。
不过片刻,修长的手指支撑住沙发,小臂上青颈明显,坐起来,女人朦胧间张开眸子。
这是……
瞳孔微缩,混沌的脑子瞬间清醒。
她回来了,客厅,沙发,墙上熟悉的挂画,她真的回来了。
久违的笑意浮在脸上,难掩激动,眼眸盯着凹陷的桌角,熟悉的记忆涌上,竟生生挤出泪花。
女人身体上难掩疼痛,像是力竭过后的肌肉酸涩,吃力起身,注意到自己这身过于成熟的衣裳,与她来说有些窘迫,彻底恢复五感后,才细细打量房内的一切。
她叫唐澄,是A市名门唐家二女儿,十七岁觉醒成为顶尖Alpha,与青梅竹马陆芯雪联姻订婚。
但她却在二十岁订婚宴上失去意识,醒来时便被困在一个茫茫的思维世界之中,她像是思维的囚徒,被围困压抑,无止境的行走,无声无感,不饥不困,直到现如今醒来。
唐澄按照记忆里的方向找到卫生间,被镜子里浓艳的自己吓退一步,很快稳住身形。
捧起水洗脸,夏日温良的水搭载到手上,她才终于有活着的概念,那段时间实在孤寂,她感知不到世界,过去二十年的经历好似是失去五感时凭空想象出来。
在这个机械先进,芯片都能入脑的时代,唐澄是绝对的唯物主义,这个事情她需要一个答案。
清理好自己脸上糟糕的妆容,有换上浴室里的浴袍,将长发挽起在脑后,唐澄细细打量着自己。
现在距离自己离开过去多久,不过眉骨清晰,身姿修长,往下少女意味减少,覆上来更多的是成熟女人的韵味。
她对自己很满意。
她不知道自己能停留多久,她得去找她最信任的人交代清楚这些。
刚往外走一步,鼻尖轻嗅间一股淡淡的百里香,她就在这里。
唐澄回头对着镜子左右检查没有遗漏的碎发,抬脚往楼上寻去。
陆芯雪嘛,和她青梅竹马,两人年少时便是对门一个班的关系,上学下课,补习回家,不过那时候是陆芯雪被寄予顶级Alpha的期望,反观自己,所有人都希望自己分化成温婉贤良的Omega,去搭配陆芯雪,连她自己也这么想。
自小家族就是如此培养,陆芯雪总是事事争第一,走在所有同龄人前面,而自己也习惯性地与她一起,是名副其实陆芯雪的跟屁虫。
她们心意相通,自己遇事不决,躲在家里,陆芯雪第一时间靠近安慰,那张常年冷淡的脸上对着她总是带着和煦的笑意。
可十七岁分化那天,结果让所有人都失望,她成了Alpha,而陆芯雪分化为Omega。
家族联姻不会更改,婚书上AO位置更替,她这个假冒的Alpha赶鸭子上架,进入学院,修习机械。而陆芯雪服从家族安排,修行金融。
她们偶尔联系,是为了家族利益往来,十七岁前那些幼稚的山盟海誓,心动情谊,随着时间渐渐消缺。
但不得不承认,她唯一能够信任的人,只有陆芯雪。
她的信息素是从楼上传来,唐澄经过客厅时,也注意到周围变化,她不在的这些时日,好像错过很多。
陆芯雪家不再有她的痕迹,尽管构造家具都没变,却总觉得少了什么,空荡荡的客厅,干净整洁的书角柜,楼上紧闭的房门让她原本雀跃的心思有些不安。
陆芯雪不爱说话,自小就闷沉,每每到这边时,唐澄总会把所有门窗打开,买上鲜花,增加点缀,她不在的这些时间里她又经历了什么?
最内里的卧室传来低沉的喘息声,声音不大却努力克制。
空气里百里香的味道愈发浓郁,她到发情期!
Omega的发情期很难熬,她和陆芯雪早早订婚,这几年,是自己硬熬过去,又是谁为她疏解。
一股酸涩涌上鼻腔,唐澄鼻尖微红,无论是那个选项她都不想。
犹豫片刻,唐澄轻叩门,门内轻喘得声音停滞,可那股辛辣强烈的百里香从门缝渗出,入鼻腔清新香甜,后颈躁动,却停滞不前。
唐澄:“阿芯,你还好吗?”
再喊出这个名字,唐澄不知道自己还有几分能够打动她的心。
连她自己都不能接受时间快进,过去没有记忆,未来也没有方向,骤然降落到这个不确定的时间线上,她真正能掌控的还有几分。
心中不由升起一股不安,发情期的Omega压抑克制,无论是对腺体还是精神都是折磨。
唐澄:“阿芯,你还好吗?”
唐澄声音放缓,不让慌张搅乱她吐字,让门内人听不清。
没有回应,唐澄伸手试图推开房门,手刚搭上冰冷的把手,只听见一声坚定绝然:“滚!”
是陆芯雪,指尖微颤。
确定是她后反倒少了顾虑。
唐澄母亲死得早,家里试图用她攀上陆家关系,很小她就和陆芯雪一起生活,小时候穿一条裤子,长大了睡一张床,未分化前还能一起洗澡,只不过进入学院之后就分开了。
她不怕陆芯雪,哪怕她再冷脸,再凶,唐澄也有耐心哄她开心。
希望,这次还有机会。
唐澄定下心神,仰头眨眨眼,吸收掉眼眶中多余的泪水,骨节分明的手按下门锁,推门而入。
涌上来的还是辛辣的百里香,强烈的信息素又将眼睛熏红,但后调清新,入喉还弥漫着淡淡香甜。
入门床边上,躺着一个修身白色礼服的女人,女人长发微卷,眉眼紧皱,脸上淡到看不见妆容,暖黄的灯光下皮肤紧致细腻,脖颈上系了一条浅蓝色的丝带,有些旧。
修身礼服被蹂躏起了褶皱,原本到脚踝的长裙也卷到大腿侧,脚上精致的高跟即将掉落。
唐澄想起自己刚刚换下的深v礼服,她们大概刚参加过晚宴。
上前将高跟卸下,将陆芯雪的小腿并拢小心地放在床上。
抑制剂大概在另外一个房间,分化后她很少来这边,有些东西她很难接触,位置也记不太清。
上前在柜角翻找时,身后传来一声:“滚!”
她听得清晰,也知道现在的陆芯雪不能对她做什么,手上动作没停,抑制剂,抑制剂?整个房间都没有这种东西,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试图寻求帮助。
却在手伸出去那一刻被床上人奋起推倒在地。
尽管有手臂支撑,屁股也摔的生疼。
陆芯雪眼圈通红,发情期折磨她到这副模样,竟然还有力气推她。
唐澄起身,半跪在地,试探性询问:“阿芯,家里还有抑制剂吗?”
试图搀扶她的手在空中颤抖片刻,被唐澄收回,她微微侧转着头,试图对视上陆芯雪的眸子,获取信任。
不动声色间,唐澄悄悄释放自己的信息素,她的信息素是甜罗勒,带着丁香混柠檬的清甜味,最适合安抚人心,舒缓陆芯雪彼时的困境。
但陆芯雪似乎感受到什么,沁红的眸子紧紧盯住唐澄,是她从未见过的厌恶。
陆芯雪:“不许这么叫我,也不许释放信息素!滚出去!”
字字珠玑,唐澄张口却完全不知道说什么。
这几句话让她手足无措,上次陆芯雪对她说出这么绝情的话,还是小时候自己将她送的礼物弄丢。印象中的陆芯雪哪怕再忙,也愿意抽出时间与她聊天。
她不记得这些时间自己经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二十年情谊能让陆芯雪说出这些话,骤然升起一丝委屈,六年的折磨,日日思念化作心头挥之不去的苦楚,像是她的百里香。
唐澄用舌尖狠狠抵住上,不让眼泪再扩散。
“不准用她的脸哭!”
陆芯雪似乎在克制什么,那双眸子看得人心头绞痛,唐澄伸手想去搀扶,却被她躲开,眼里是忌惮。
现在没有商量的余地,唐澄还是想等她明日清醒再去聊这件事情。
她不敢再靠近,怕触碰到陆芯雪的敏感,她自己也需要时间好好冷静。
“我就在楼下,你有需要找我。”
唐澄揉揉酸涩的眼角,靠近为陆芯雪扯上被子,蓝色旧丝巾包裹的脖子里,似乎还有几块红痕。
唐澄别过头,不敢再看。
临走,再问:“需要我释放……”
“不需要,滚出去。”
不带任何犹豫,她将唐澄驱逐。
坐在床上的女人间唐澄离开紧绷的身体终于得到放松,发情期的Omega情绪脆弱,陆芯雪蜷缩在床上,食指紧紧扣住喉间的旧丝巾,红唇微颤,眼角滑过一颗泪珠,流进侧脸接触床单的边缘,湿润一圈。
合拢房门后,唐澄才不听她的,甜罗勒的味道很快弥漫在整个别墅,信息素能够缓解她的痛楚,真正度过发情期还需要Alpha的标记。
她不知道自己不在时,身体是如何正常存活,甚至给陆芯雪造成如此厌恶。
二楼原来的书房和她的客房都被锁紧,一时半会唐澄能够活动的地方只有客厅。
她在陆芯雪门口坐了一会,待里面没有异样,她才安心下楼,找到她自己的手机时,已经凌晨三点。
2138年,距离她订婚已经过去六年!
唐澄一时间呆住,六年会改变很多,只有她停滞不前,留在订婚夜那个举杯畅饮的时间,所有人都在往前走,陆芯雪也不得不往前走,只有她被圈留在原地。
陆芯雪经历过唐澄没经历过的一切,那她们之间,还有余地吗?
解锁手机,科学技术日新月异,但万变不离其宗。
她率先找到购物软件,给陆芯雪选购这几天用的抑制剂,其他的抑制贴,Alpha的抑制剂,一并下单,大概晨间四点就能送到。
唐澄试图研究这六年间的自己,微信联系人全是她不熟悉的名字,试图找到陆芯雪,无论她输入“阿芯”还是“陆芯雪”都找不到疑似陆芯雪的账号。
利用手机号查找时,却发现,陆芯雪把她拉入黑名单!
自己给她的备注是:ATM。
最后那句:“姓陆的,我#*%……”不堪入目,红色感叹号有些刺眼。
她什么时候会说这种话?这六年到底是什么东西在替她活着?
想起床上陆芯雪那双脆弱倔强的眸子,让人心中莫名得惆怅。
唐澄瘫坐在沙发上,快速翻完和陆芯雪一年内的聊天,除开要钱便是胁迫,偶尔开一些恶俗的玩笑,怨不得陆芯雪对她防备有加,果真该死。
朋友圈相册里都是一些五彩斑斓的酒会,派对,偶尔一两张浓妆艳抹的自己与美女Omega的合影,这些东西是唐澄从未接触过的。
唐澄将这些锁掉,扶额休息,变成这副模样,昼夜不分有些错乱,她试图说服自己去接受这个烂摊子。
被附身这个答案实在是有些让人难以接受,那她是如何上身,又如何让自己回来,浑身上下的疼痛不能忽视,所以是昨夜自己和陆芯雪参加酒会?
陆芯雪不喜欢这些乱七八糟的酒会,她也连带着拒绝邀请,以至于二十岁之前,唐澄只在点头之交的朋友那里见过这些。
所以不对,陆芯雪和她不是一路,她那般厌恶自己,定然不会让自己搀扶她回来,甚至没有准备抑制剂,而且这里没有她居住的痕迹,所以只有一种可能,今夜是她估算好发情期,特地来寻陆芯雪,或者说是刻意诱导陆芯雪发情,成年人自然知道这样做的目的。
推断出这些,她心中一凉,眉眼间失去柔和,若是今夜自己未醒,之后又会发生什么。
一些其他的软件,唐澄没心情再研究。
至于这她六年间发生的事情,唐澄还有一条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