汇云茶楼是天行堂在江南的分堂,也是江南最热闹的茶楼。
六层高的五角楼,层层宾客满堂,热闹非凡。
白随穿过人群,心中回忆着他得到的情报,汇云茶楼原本是穆掌事所统管,医仙谷埋伏刺杀一事,穆掌事牵扯最深,未免后患,此人早已被白随处理掉。
因此,天行堂势力重新洗牌,明焕掌握大权后,汇云茶楼的联络和管理未能顺利过渡到他们手中。
此番前来,便是要将这块势力完整吃下。
白随步履轻快地跃上二楼,在高谈阔论的人群中飞快穿梭,他也不忘观察,这里只有茶客,没有天行堂的人。
这很不对劲。
白随拉住路过的跑堂,直言要见掌柜。
听到“掌柜”二字,跑堂面露难色,指向东侧里间,让他去那边问问。
东侧里间内,摆着一张案台,四周都是红木架,上面堆满账册,屋内2八九个,像是硬生生将人压紧棺木里。
案台前坐着一位中年男人,面上沟壑异常多,尤其是眉心处,像被人拧了一把。这人正对着算盘劈里啪啦,飞快书写着什么。
“你是账房?”白随问道,“掌柜呢?”
听到白随的声音,那人将埋下去的脑袋抬起来一点,很自然地换上讨好的笑容。
“我是账房,请问您是?”
“天行堂白随,你们应该早就接到消息,穆掌事死了。”白随直接亮身份。
“啊白公子,有失远迎,早知道您来我该出城相迎,我这就去开间天字号茶室招待您。”
即便身处江南,他们也听说过白随的名字,连忙恭敬起身,连连俯首作揖。
白随一把拉住他。
“不必,我问你,掌柜在哪里?”
账房嘴角抽搐两下,伸长脖颈,凑近问道:“您是来查帐吗?查账找我就行,您放心所有的账目我都会核算三次,江南数年来的盈利都送至天行堂了,绝对没有疏漏!”
“我不是来查账!”
那账房眼珠子一转,连忙改口:
“当然,这种小事不会劳烦您的,您是来,是来……”
他慌乱地跑回案台前,取出一枚储物戒,恭恭敬敬呈给白随。
白随冷眼一瞥,里面是金山银山。
“这是本年的收入,都上贡给您。”
“我不是来收钱的。”
“那,那您是来……哦还有这个!”他又递来一沓厚册子,“这是人员调动的记录,您可是要这个?”
白随耐心到极限,他要找掌柜,此人却疯疯癫癫顾左右而言他,实在是忍无可忍。
“我不是来……嗯?给我开口。”
人员调动的记录?白随飞快翻阅,可这仅仅是茶楼的人员调动,并非天行堂的人员记录。
给他看这个干嘛?
白随正要合上,又停在一页纸上。
去年招来三位跑堂的身份家世登记,下角签着一个名字——穆扬。
这是掌柜的名字?
白随面色阴冷,此人大概和穆掌事出自一脉,看来搞定江南势力后,这人不能用了。
“你姓什么?”
账房赔着笑脸。
“在下姓孙。”
白随指着册子上的名字问道:“这人去哪了?”
孙账房笑容挂不住,面部肌肉痉挛得不受控制,他卡顿着摇摇头,脸色难看至极。
“我不清楚,我不清楚。”
白随出手如丛中游蛇,径直掐住孙账房的脖子,琥珀眼眸中,瞳孔收缩,变得细长可怖。
“何谓不清楚?”
“我,我真的不清楚。”孙账房颤抖着,努力想要扒开白随的手,却纹丝不动,绝望的窒息感冲上大脑。
几近窒息,白随松开手,并拉开他的衣领,孙账房的胸膛上,赫然有块复杂的法印。
契约法印。
这是主仆印,江南暗市买卖的人口,大多会烙上契约法印,烙上法印的奴隶能极大程度顺从契主的命令,无法背叛。
看来,他是被下了死令不能透露。
但是,他有拐弯抹角地将人员记录册给白随,提醒白随掌柜名字。
这契约法印只有契主能解开,白随将人敲晕,然后又将茶楼上上下下搜了个遍,一无所获。
他神情难看至极,天行堂在江南势力少说百余人,如今只有这个开不了口的账房。
…
灵猫客栈的客房里。
明煜将昏迷的萧乾抬进客房,安放在床榻上,若不是还有呼吸,他都怀疑萧乾死了,完全失去意识,搬来抬去一点反应都没用。
或许,他应该试试?
明煜目光移向萧乾的佩剑,念头刚一产生,他就感觉到脑袋里出现刺痛感,越来越剧烈,直到他移除念头,才消失。
他深呼吸,努力平缓痛感。
这具魔躯连伤害萧乾都做不到,他对魔物的掌控力远比明煜想得还可怕。
杀不了他,看着还心烦。
明煜满脸厌倦,将茶杯在桌上滚来滚去玩。
茶杯发出咕噜咕噜滚动声,掩盖掉难以觉察的悉悉索索。
此时是魔躯的明煜睁大眼,寒毛全竖起来,脊骨从脖颈到尾椎一溜,都是冰冷的感觉。
床榻上的萧乾变得很诡异,他的身体没有东京,像是一个薄薄的、被掏空的躯壳,内在的东西以不可视的模样,流淌扩散出来,缓慢地攀上墙壁、床榻、地砖缝隙。
明煜看不见是何物,却能感觉到身体的恐惧和臣服。
茶杯咕噜咕噜摔下桌子,落在地上,没有清脆的破碎声,反而是闷声。
明煜垂眼,看到茶杯以距离地面一寸的位置浮空停滞,指尖立刻攥紧房牌。
客栈的灵猫结界很强大,形成了没有房牌,谁也打不开客房的空间。
你这个怪物,自己待着吧!
明煜动作利索地开门出去,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在门缝合上的一瞬间,将房牌扔进屋内。
没人帮你啦,你就睡三天自己开门吧。
…
天色渐晚。
白随架着那孙账房穿过街市。
孙账房虽然无法开口透露,白随可以通过他的表情判断所见之人的身份,寻寻觅觅许久,他们找到了八九个天行堂的人。
这几人身上能获得的信息不多。
白随仅得知,穆掌柜的最后一条命令是:候命。
这条命令发布给江南所有的下属,显然,他们所等候的命令并不简单。
白随也问了他们,知道如何联络其他人吗?得到的答案是,不知道。
少年指尖一下下轻叩桌面,局势扑朔迷离,他试图在烟幕中抓住那只流窜的蛾子。
摸不清藏在其下的组织脉络,或许,穆氏的人始终在谎报江南的消息。
账册是无误的,钱财是摊开看的,唯独人!
不知数量、身份、能力的人。
白随回望这长街,人头攒动,这人海中是否藏着庞然大物,正在看着他、警惕他。
舌尖抵上尖锐的犬齿,或许这趟任务本就是一场狩猎。
他飞快复盘局势。
目前,汇云茶楼已经在他掌控之中,寻得的数名天行堂成员也建立联系,可以供他调遣。
穆掌柜说:待命。
那么,极有可能他是主动躲藏,并且有所布局谋划。
他要抢在穆掌柜的命令发出前,获得尽可能多的人,用孙账房一个个鉴定身份效率太低。
当务之急,解开孙账房身上的契约法印,让他能自己开口。
契约法印乃翼族术法。
白随要去找翼族。
说起来,翼族还有一位老朋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