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夜的第十七天，尸群在冰封的都市废墟间缓慢游荡。
程墨的战术靴碾过冰层下的LED广告残片，"新纪元购物中心"的字样在夜视镜里泛着蓝光，他驻足聆听，变异植物在建筑缝隙间发出潮汐般的呼吸声，从植物叶片上滑落的露水顺着破碎的橱窗流淌，在落地前挥发在空中，三两头小鼠从墙缝间撞见雾气，接连倒在了地上。
“沙沙...沙沙。”植物们舒展开纸条，叶片边缘迅速晶化，露出叶脉间跳动的动物电流。
程墨按下战术眼镜的边缘，附件埋藏好的定位器将清晰的三维定位图传来，地图还没完全显示，便开始了粒子化的抖动，他察觉到植物们是在害怕，屈指打开腰包内的试管架，淡青色液体在玻璃管中上下晃荡，将刚抽取完液体的试管插好。
“奇怪，是什么东西让植物们变得这么躁动。”
程墨说这话的时候，天突然亮了。
西北天际炸开的火球将云层烧成溃烂的紫红色，程墨脸色铁青，快速冲向最近的建筑物内，很快冲击波裹挟着金属残片到达他所在的街道。
狂风挤进商场，一瞬间，玻璃全部崩开，所有的东西都摔在了墙上。
程墨抱头蹲伏，耳膜被震得嗡嗡响，直到周围回归了宁静许久才缓过神从石柱后面走出，不过一分钟，整条街道都被破坏的不成样子，看着一块锯齿状合金插进脚前三寸的冻土，残片上"新伊甸-07"的蚀刻字样还带有植物的荧绿色黏液。
一看到这熟悉的字眼，程墨便从心口产生了忍耐不住的怒气，抬脚将铁片踩断。
而这时，外面又再次吵闹了起来。
战术目镜发出自动调焦的嗡鸣声，程墨通过夜视锁定了雪原上的轨迹。
一大一小的身影踉跄走在雪地上，穿着极地作战服的男人不断扭头回看，手中的突击步枪扫射着身后追捕二人的尸群，当镜头捕捉到那人肩章上残存的金色雄鹰纹，程墨的呼吸骤然停滞，是伊甸的军团徽章。
三百米外，变异狼犬突然调转方向，它们的眼球凸出颅骨，浑身的烂肉里钻出碧绿藤蔓，獠牙间垂落的毒素将雪地蚀出蜂窝状孔洞。
“救救...有没有人...救救我们。”
孩子的呜咽在夜空中飘散，大的那个已经支撑不住倒在雪地中，而小的在这种环境下必然也活不下去，程墨静静站在原地，等待变异追捕者们将他们带走。
但孩子的生命力顽强超乎了程墨的预料，拿起掉落在地上的手榴弹，用力丢向尸群，却又因为紧张忘记拉开保险，让着手榴弹只能扔出石块的作用。
“爸爸，快起来，爸爸。”
孩子的呼喊让士兵苏醒，支撑着最后一点意志，拉着孩子朝远处奔去，尽管他心里清楚，自己跑不了多远。
士兵的肋骨可能断了三根。他能感觉到温热的血顺着防弹夹克内衬流淌，在零下的严寒中凝结成冰碴，跟在身边的孩子是他目前还没有倒下的唯一动力。
孩子心疼地看着高大的背影在前方牵着他走，尽管他自己幼小的身体上也是伤痕累累。
士兵腰间的无线电此时只有单调的沙沙杂音，两小时前那场蓄意制造的大爆炸吞没了半个基地，如果不是队友们拼命的护送，他们两个也早就死在那场爆炸里了。
狼嚎声骤然逼近，士兵旋身扫射，子弹穿透领头巨狼的眼窝，却在下一刻又被体内长出的植物填补，手中的枪也只剩下最后十几发子弹，明白是该做个取舍了。
“明天，跑。”
“爸爸。”
“还记得出基地前，爸爸是怎么跟你说的吗？”
小男孩含着眼泪点点头：“记得。”
“快走。”
士兵将口袋里最后一个手榴弹丢出，先将那群行动迟缓的尸群拖住，又打出几发子弹继续拖延着变异狼犬的行动，内心计算着自己能撑到陆明天到达最远的时间。
程墨看着这一切的发生，没想到男人竟然能撑到这一时刻，即便是敌对士兵，也值得他敬佩。
漆黑的寒夜，小男孩不知道自己该走向哪里，只能跌倒爬起，再跌倒再爬起，心里始终记得一定一定不能停下。
“来人啊，有没有人啊，求求你们了，救救我爸爸吧。”
“拜托..不要我这边走啊...”程墨叹气。
“呜呜呜。”
哭声像一把利刃，扎在程墨的心头，程墨皱着眉，开始犹豫要不要出手，这孩子最多就六七岁，不救会不会太没人性了。
可是，另外一个是伊甸的士兵，救了，可能又会惹上麻烦。
尸群的手距离小孩的帽子仅有几厘米之远。
等反应过来时，变异植物枝条已托着程墨腾空而起，荧光孢子从他的掌心飘落，士兵抬头看见难忘的景象，翡翠色的植物网络在夜空中舒展，每根枝条都流淌着链状的微光。
那些追击者身上凭空燃起幽蓝色的火焰，四肢在炙烤中僵硬，解决完小孩这里的危机后，程墨披着斗篷快速冲向另一端战场。
狼犬感受到威胁，将口中男人的胳膊丢下，低吼着警告来人，这个食物属于它。
“不自量力。”
程墨动作狠厉，手中的匕首快速扎进狼犬的脑袋割开一个巨大的口子，里面蛰伏的藤蔓像被惊扰的触手顿时炸开，但程墨真正的目标正是原先被藤蔓包裹着的一颗跳动的植物心脏。
狼犬的动作在心脏被捏爆的一刻停止，扑通跪在了地上。
"别动。"
冰刃的寒意渗入喉结，士兵的瞳孔映出来人的身影，男人苍白的皮肤下流动着青金色血管，破碎的斗篷在狂风中猎猎作响，最诡异的是他的双眼——虹膜中浮动着光纹，还带有特殊闪烁频率。
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士兵就因为伤势过重晕倒。
程墨脸色复杂地看着男人，这才意识到自己因为冲动做了什么，赶忙收起匕首转身就要离开，但斗篷却被一双小手拉住。
“谢..谢谢你，大哥哥！”
小男孩见有人出手相救，便赶紧折返回来，红润的小脸上全是脏污，却还能笑出来。
“不客气，你们可以朝那边走。”
扑通。
小男孩还没等程墨说完话，就倒在了雪地里，程墨呆在原地，斗篷上抓着的那只小手不肯松开。
叹了口气，程墨蹲下将小孩抱起，怀中滚烫的温度让程墨意识到这孩子竟然还发着高烧，这下好了，都是因为自己的良心，家里一下就多出了两个等吃等死的病人，出于力都已经出了，总不能不管的考虑，程墨只能把这一大一小带上了回程的车。
刚才大爆炸产生的火焰仍旧再燃烧，巨大的动静让变异植物们倾巢而出，程墨开车在路上不得不小心提防着四处窜出的各种诡异植物，后排的两人被颠得东倒西歪。
好在进入基地的范围后，程墨用了特殊药剂将植物们挡在了外面，这是一片小村大小的领地，道路平整，看不到末世里随地可见的建筑垃圾。
将车停在村子中央，程墨下车打开车门，将一大一小抗在肩上朝着一幢不起眼的小屋走去。
在小屋门前，程墨用腰间的门卡贴在一处伪装的石墙上，滴的一声，大门自动打开，程墨带着两人走进屋子，门在身后自动关闭将风雪阻挡在外面。
把小孩轻轻放在沙发上后，程墨带着另一个已经没多少气的男人先走进治疗室内，将他放在一处空床上。
打开末世里难得的电灯，男人身上的伤势映入程墨的眼睛，果然很糟糕，比他想象的还要糟糕，胳膊被咬烂比起来可以说是轻伤，对男人生命威胁最严重的还是胸口朝天开了个洞。
“这竟然没死。”
程墨高看了男人一眼，按下墙上的按钮，一个保温箱打开，从里面取出一小瓶玻璃管。
“能不能活就看你自己的命了。”
玻璃管被倾斜着打开，里面滚出一团凝胶状的小球，掉在男人的胸口上快速和鲜血融在一起成了白色薄膜，男人在昏迷中浑身抖动了一下，程墨知道这是植物在起作用。
“正好研究一下，【编号0178】的效果。”
外面突然传来痛苦的呻吟，程墨抬头看了眼监视器，那孩子竟然迷糊地爬了起来，程墨担心他乱走，将男人独自丢在治疗室中，快步走了出去。
“别起来，躺着。”程墨将小孩按回沙发。
“好..好冷。”
“好冷？你发高烧了，所以才冷，躺着别动，我给你找药。”
程墨拿来药还有厚实的毛毯，将小孩身上沾满雪水的衣服先脱下，还好虽然有些伤，但也就是只是擦伤，看来男人将他保护的很好。
“来，躺在毯子上裹好了。”
小孩乖乖的躺在沙发上，看着眼前忙碌的身影，虽然迷糊，但总觉得很熟悉且有安全感，乖乖喝下药后，滚烫的小手抓住程墨的食指。
“睡吧，安心睡吧。”
温柔的声音在额顶传来，小孩的脸上露出浅浅的笑容。
“妈妈，晚安。”
程墨僵住....冷漠地将手抽了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