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格洛瑞亚。”玛莉安娜从母亲身后探出来，尽力克制着不躲闪格洛瑞亚的目光，“我是玛莉安娜。我和妈妈来这里，是希望能和利威先生换来治好爸爸的……一些方法。我们知道这会是很难得的……一些能力，我的意思是，我们……我们会支付你们要的报酬的！”

玛莉安娜断断续续地复述从母亲那里听来的话，最后一句时仿佛终于鼓足了勇气一般喊出来。格洛瑞亚看着玛莉安娜因为激动和紧张红起来的脸，似乎觉得很有意思，想过去却被德里纳夫人牢牢抓在身边。

“这是我带来的所有钱，我只是想换一个治好我丈夫的机会。”乌忒娜拿出装着所有钱币的袋子，递给格洛瑞亚。

“如果你一定要留下一个人。”

乌忒娜蹲下身，平视这个和自己女儿一般高，却能让人事事如愿，拥有着她们都理解不了的力量的女孩。

“我可以留下来。”

“无论你是需要一个朋友，一个帮助者，还是一个仆人。”

“我只希望我的丈夫能健康、清醒地活下去。我同样也希望我的女儿能健康、自由地成长下去。”

“为什么？”格洛瑞亚很不理解眼前的女人，乌忒娜此刻的坚持让她觉得很没有必要。

“我当然可以选择不救你的丈夫，你们的生活不会和现在有任何差别。你的丈夫会永远无法醒来，玛莉安娜也依然会在未来遇见我。在所有的未来中，你都会选择把玛莉安娜送到更远的城镇去学习。而我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玛莉安娜在成长的过程中，在心里无数次祈求她的父亲能重新健康起来的结果。”

格洛瑞亚抬手指向女人的眉心，她能清楚地看见女人颤抖的睫毛。

“玛莉安娜之所以祈求，是因为她想让你开心起来。”

“我不理解你有多爱你的丈夫。我不理解玛莉安娜对你的爱。我更不理解你们为什么会决定在兵团的时候就收养玛莉安娜。”

“我只知道，玛莉安娜在祈求。你也在祈求。于是我回应了你们。我来到了这里。”

“来吧。许愿吧。只要一句话，你的丈夫今天就会完好如初的站在你们家的门口迎接你。”

格洛瑞亚似乎想起了什么，于是微笑着面向乌忒娜。

“玛莉安娜也会成为我的朋友。我永远的朋友。”

乌忒娜没动，或者说整个屋子里的其他三个人都没动。动起来的人是玛莉安娜。

“如果……如果我现在就说，我愿意和你做朋友。那个……你是不是，你是不是就会治好爸爸？对吗？”

玛莉安娜从母亲身后跑出来，一把抓住格洛瑞亚指着乌忒娜眉心的手拉进怀里。

“向雪山保证，我绝不会对你说谎。”

格洛瑞亚任由玛莉安娜把自己拉近，无比认真地回应玛莉安娜。她甚至在更真诚地对玛莉安娜微笑，“我们会是一辈子的朋友。雪山见证我的真诚。”

.

打断她们两个“交朋友”的过程的人是一直站在旁边的德里纳夫人，这位已经被利威家雇佣了大半辈子、现在被指派来教导“利威小姐”的婆婆已经不年轻了，她和善又不容拒绝地分开两个女孩，把玛莉安娜交还给一旁无奈却真的没再上前阻拦的乌忒娜。

“格洛瑞亚，小格林。”德里纳夫人仿佛永远都会那样的慈祥温和，几乎是欣慰地看着格洛瑞亚，“你现在要做的是说清楚你为什么这样做，别再吓着塔里夫人了。”

乌忒娜看着德里纳夫人如此耐心，心里终于放松了一些。她知道老利威去世后，利威家一向见钱眼开，不然不会让老克林那样嚷了半个多月“神迹降临”，多半是想宣称“神迹”，为了钱财或者名声。当然，两者都要的可能性更大些。

不过……看起来利威家根本不能掌握住这份“奇迹”。

乌忒娜几乎要冷笑出声，不然格洛瑞亚可不会是这样随心所欲的态度。

德里纳夫人特意在能看见雪山的窗边摆好了桌子，又单独给玛莉安娜端上了一小份精致的蛋糕。玛莉安娜跟着母亲落座，努力克制着自己的视线不往蛋糕上面落。

格洛瑞亚看着玛莉安娜努力克制的样子，伸手将蛋糕几乎推到了玛莉安娜嘴边。她似乎觉得很有趣，那种假模假样的微笑终于变成了更真实的温和。

乌忒娜看着格洛瑞亚动作自然地坐下倒茶，又看着德里纳夫人帮玛莉安娜仔细围好了餐巾，终于忍受不了这诡异的温馨气氛，向格洛瑞亚开口质问。

“我还是想知道，为什么你一定要玛莉安娜做朋友？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这很简单啊。”格洛瑞亚的声音很轻，很符合她脆弱如精灵的外表，乌忒娜却不敢轻视，屏息看着她漫不经心的搅拌茶水，“我帮你治好你的丈夫，这是你的祈求。玛莉安娜希望你快乐起来，这是她的祈求。利威一家想要花不完的钱财，这是他们的祈求。”

“而我要和玛莉安娜成为朋友。这是我的祈求。一换一，公平的交易。”

“那么……那么老克林家的孩子究竟是怎么回事？”乌忒娜几乎被格洛瑞亚这种理所当然的态度气个倒仰，她一口喝掉了大半杯茶水，突然抓住了什么一样发问。

“老克林……”格洛瑞亚似乎不记得这个人，她看向给玛莉安娜系好餐巾就站在身后一言不发的德里纳夫人，而德里纳夫人也不负她的询问，很快就在她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哦……是那个人啊……”格洛瑞亚说着轻轻敲了敲桌子，乌忒娜看着一道细细的光芒从她指尖飞快闪过，击中了恰巧低头咬下蛋糕一角的玛莉安娜。

“你做什么！”乌忒娜猛然站起身想要阻拦，未果后抓起一旁的茶匙掷向格洛瑞亚。

“防止玛莉安娜听见些不能听的事情。”格洛瑞亚平静地接住急速飞来的茶匙放好，示意乌忒娜看向一脸不解的玛莉安娜。

“……”乌忒娜全身用力地呼吸，勉强扯出一抹微笑示意玛莉安娜没事，看着女儿被德里纳夫人引走注意力，僵硬地坐回座位。

“那是个死掉的孩子。”格洛瑞亚似乎在思考，又或者说只是装作思考的样子，她似乎觉得很无趣，“或者说几乎死掉的孩子。那个孩子不是正常的、人类和人类的孩子，他身上应该有一部分血脉从他出生起就种下了诅咒。他是个不被期待出生、但是又确实存在的生命。”

“但是你帮了他。”乌忒娜目光坚定地看着格洛瑞亚，终于对视上了那双浅紫色的眼睛，这份不常见的剔透的浅紫色在阳光下近乎透明。

“我没有帮他。我只是回应了利威的祈求。老克林请求利威找到让孩子活下去的方法，他和利威的是金钱交易，那和我无关。更何况，那份诅咒也是一份祈求。”

“所以那个孩子还是会死？”乌忒娜知道玛莉安娜听不见她们的对话，却还是忍不住放低了声音。

“这个小镇很快会被远处的侵略者践踏，这里的人会十不存一。大概三个月左右？”格洛瑞亚面无表情地将视线转向窗外，没再看乌忒娜猛然难看的脸色。“那个孩子的命运是注定的，这个小镇的命运也是注定的，哪怕有了一个拐点，也仍然会固执的回到原点。我不会阻止这份命运，所以建议你趁早带着家人离开。”

“我会的，格洛瑞亚。”德里纳夫人顺畅的接上格洛瑞亚的警告，语气温和，完全不像是第一次听见这些消息，“真开心你在担心我。但是我还是要再坚持几天，我希望能帮塔里夫人接受这件事，关于你一定要和玛莉安娜小姐交朋友。”

“……劳驾，我不会让这样一个奇怪的孩子进入我的家。”乌忒娜看着格洛瑞亚，却是和德里纳夫人说，“利威家既然掌控不了这个孩子，你带走她不好吗？她看起来很听你的话啊？”

“格洛瑞亚不会想跟我走。利威家也不会允许我离开的时候带走格洛瑞亚。我能和格洛瑞亚认识已经是幸运了。”

德里纳夫人听着乌忒娜暗含尖刺的话语，仍然保持着那份温和。或许时光流逝带给她的就是这份沉淀下的波澜不惊。

“我不会和德里纳夫人走的，德里纳夫人的命运中没有、也不应该再有我的参与。”格洛瑞亚又敲了敲桌子，和刚刚击中玛莉安娜一样的光芒从她指尖亮起，一道击中玛莉安娜，另一道光芒飞出窗外，“到此为止。你的丈夫很快就会好起来，利威家也会得到他们想要的财富。”

乌忒娜叹息着接受了这毫无逻辑、也不容许她拒绝的“帮助”，再三犹豫后还是站起身，伸出了手。

“我最近会再来拜访的。如果可以，我的丈夫也会一起来拜访，当面向您致谢。我们也……期待您来做客。”

乌忒娜看着格洛瑞亚再次看向窗外，仿佛毫不在意的姿态，还是发出了邀请。

“我会的。离开利威家要不了多久。我很期待未来和玛莉安娜一起生活。”

玛莉安娜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起，终于敢光明正大地看向格洛瑞亚，得到了一个不太熟练的微笑。

“玛莉安娜，再见。”

格洛瑞亚还是那样平静的样子，看着玛莉安娜又一次红着脸，扭头紧紧抓住母亲的衣袖。

乌忒娜蹲下身来，作为一个温柔的母亲安抚着自己现在略显无措的女儿。

“我们会再来拜访格洛瑞亚，你也可以邀请格洛瑞亚到家里做客。玛莉安娜，和你的新朋友说再见吧。”

玛莉安娜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始终站在格洛瑞亚身后的德里纳夫人，终于再次看向格洛瑞亚。

“再见，格洛瑞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