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溯这边正忙着端菜呢,忽而见消失许久的俩父女又出现在房间转角,他刚转身欲跨出厨房门那道坎,温玉芳上前过来,娴熟地接过他手里的那两盘菜。
“我来吧,你坐着就行。”温玉芳一开始是低垂着头,又觉察到这样做不对,是不礼貌的行为,于是猛地一抬头,不曾想,这一抬头便撞上了祁溯笑着的视线。
“小妹妹很勤快啊。”
温玉芳听完这话,霎时脸红一片,她转过身去,尽量不让祁溯看到自己脸红的窘迫模样。
实际上祁溯已经全部看到了,他身高偏高,视线开阔得很。
“诶,小祁总。等会吃完要不要出去村里逛逛?下午就要回去了,这地还有蛮多地方没有带你过去,可惜。”
“这没什么可惜的,如果温书记肯,我以后肯定是有空多回来看看。”祁溯笑眯了眼,温平就爱听这句,祁溯这一句话便是拉近了关系,特别是“回来”二字,听的温平他笑的合不拢嘴。
“来,我敬你一杯。”温平虽是长辈,但却是主动起身敬酒。
“温书记客气,我待会还要开车,就不喝酒了。”说完,祁溯拿起手边的茶杯,以茶代酒,爽快地一饮而尽。
温平越看越满意,继续喋喋不休地说着,多是表达对祁溯要离开的不舍。
温平发表了很多自己的见解,不难看出,温平是个老实的人,老老实实本本分分,就这样才让人觉得奇怪。
“不过话说回来,温书记你以前是否干过投资,或者金融行业?”
祁溯随口一问。
“没,我脑子比较笨,没这灵活的头脑,倒是小祁总你,我觉得你就是这方面的人才。”
那边很奇怪了,既然陈式斌给的线索指向了温平一人,但这两天相处下来,发现温平不具备一定的资金、人脉,也并非是圈内的人,甚至对此有关的事多表现不感兴趣。
这消息就是现在流传在圈子里的,有些手段和地位的人,基本都知道些,感兴趣的人会进一步打听进而面谈,像是黎宿便是这种。
但陈式斌要出售的这块地,自从有消息开始一直就是炙手可热的香饽饽,买下这块地,所创造的利益可得翻上几番。圈内人因此都互相隐瞒封锁消息,以此来争取利益最大化。
其实这也是奇怪的一点,祁溯曾去查过,陈式斌这地有潜在的开发价值,这信息真伪还得存疑,是否空穴来风已经难以查证,他也查过政府的一些公开文件,没有记录。不过祁溯曾向叶斯年问过,对方暗示的是政府内部人员泄露机密信息,这点可以证实确有其事也确有其人。
那如果,这是有心人做的局呢?就连陈式斌这个卖主都不晓得的买家,暗地里炒到红透那地皮,如果消息是真的,最终的受益人现在还难定夺,但如果真的拿下,那边可以赚得不小的数目,可如果是假的,那为何需要这么做。祁溯后者只是做假想,却发现以现在的条件,是假的话反而是不太可能。
祁溯在脑子思索了一番,回到和温平的对话上,他继续顺着这个思路问道。
“你有亲戚干这行的吗?”
温平一听,先是一愣,面露不解,但是出于对祁溯的信任,他还是说了下去。
“有是有,但是也不太亲,没什么血缘关系。”
“那你需要抓紧了,温书记,干这行可是暴利。”祁溯睁眼说瞎话。
“怎么?”温书记虽心生疑问,但也接着问下去。“我确实有个亲戚能在这个,但到底是做什么的,我还真不清楚,改天我去她们家上门看看——诶,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这个亲戚你可能认识,和你一样都在江北。”
“温玉茹你听说过吗?玉茹,前几年还嫁个外商来着,听说那个外商还是个R国人,做的生意可大了。”
祁溯勾唇一笑,“我还真见过,上次去拜访她老公的时候,也见过她。”
祁溯说道含糊,并未在话里透露具体的信息,却是一下子说到了温平的心坎里去。
这一听不是巧了嘛,温书记顿时是笑开了花。
“原来我们家和小祁总你还有这样一层缘分,哈哈哈。”
等问到了这层信息后,祁溯便浅尝辄止,开始给温平分析这个行业现状,很多都是这个行业公认的信息,祁溯变换了种说法,讲得天花乱坠,给温平乐的,几杯酒下肚都直呼不过瘾。
等餐后,温平书记提议去村子里散散步,还没出家门口呢,又以酒喝多了头晕,把自家小女推了出去,让她替自己带祁溯到处逛逛,试着给他们创造独处的机会。
祁溯本来对此兴致就不是很高,所以真到了去逛村子的时候,反而话少起来。
其实温平书记做到了这个份上,祁溯也不是什么都不懂。
到底是想撮合俩青年,可祁溯的心思压根就不在这上面。
过独木桥时,那桥却是用两块较宽的木板搭建而成的,下边的河水已经结成一层薄冰,河底依旧清澈见底,却鲜少见到有鱼儿的身影。温玉芳经常走这条路,看起来比较熟练些,她脚步轻盈,站在桥上看似没有什么重量。
走到一半的时候,温玉芳忽而转过身来问他。
“可以过来吗?”
祁溯一只脚是踩在了木板上,他低头往下一望,下边是已经结冰的冰层,可冰面很薄,晶莹透亮,要是真的站不稳摔下去的话,肯定会全身湿透。
“可以。”祁溯沉着地应了声,他跟随着温玉芳的脚步,不过片刻,也行至到桥中央。
温玉芳的话很少,但是该给祁溯介绍的,可一个都不落。
等行进到一棵果树下的时候,温玉芳提议去摘果子吃。起初,祁溯是拒绝的,他认为没必要把事情弄的那么麻烦。
直到温玉芳在那垫脚摘着果子,费力伸长手臂去够的时候,祁溯还是轻叹了一声,伸手去帮忙摘下。
祁溯占足了身高优势,他身高本来就高过温玉芳的头顶,轻而易举就够到,净挑熟透了的往温玉芳手里塞。
“这些够了吗?”
“够了够了。”眼看温玉芳手里实在塞不下了,一直未敢出声的温玉芳在拼命点头。祁溯拍了拍手,又将她手上的果子接过一大半,温玉芳才得空腾出手来。
“想吃的话,可以和我说,我先拿着,这样方便些。”
温玉芳顿时红了脸蛋,轻声细语“嗯”了一声。
走到一半累了,便停在半路休息,祁溯抬腕看了一下手表,时候不早了,是时候该回去。
这四下无人,或许是天冷,人都到屋子里头避寒去。也或许是这地太偏,三两间散落在枯树间的房屋,万物凋敝,人烟稀少,让本就寂寥的冬季更为萧条。
一阵寒风刮过,刮得人脸上如针刺般疼痛,祁溯冻得裹紧了身上的皮夹克。
“祁溯...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吗?”早些时候祁溯就已经自我介绍过了,真的喊出口的时候,温玉芳又带有些许犹豫。
祁溯侧头过去,他先是带着满脸笑意,轻声说了句。
“嗯,可以。”
“谢谢你今天能陪我。”
“怎么说,不应该是我劳烦你。”
“不,这不太一样,我知道你在迁就我——我爸就是这样的人,但是他心眼还是好的,希望你不要怪罪他。”
“不会,相反这个几天我还得多谢你们的照顾,麻烦了你家里人。”祁溯的话说的客气,却是给足了人距离感。
“——其实我知道的,你对我表姐的兴趣似乎比我还多。”
其实话也不能这么说,这话无论怎么听都不对味。
“如果我能像我表姐一样优秀就好了,最起码的,我也能和你有共同的话题。”
“我表姐她很优秀,高中和大学都是保送上去的,而我连大学都没考上。”温玉芳越说越没气势,她知道的,这小小的打击就能让她一蹶不振。
祁溯凝眉望着她,眉眼间满是认真神情,他逐字逐句地说道:“你不需要去羡慕任何人,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温玉芳愣住了,思考过后却又摇头道:“这不一样,真是得不一样。”
“她比我聪明,比我自由。”
温玉芳这话,让祁溯不由得想起了那天发生的事情,婚后温玉茹的生活并不是如她所言那般,相反一个精明能干的女人在不断被丈夫打压的过程中磨平了棱角和尖刺,甚至对丈夫出轨已经到了熟视无睹的地步,实际生活并不是这样。
如果他们夫妻俩的矛盾真是这样的话,那到底是他们夫妻俩在自导自演,还是妻子出于报复匿名买下丈夫抛售的土地。
俩种猜想,祁溯更倾向于后者。毕竟陈式斌都能透露出线索给祁溯,并且祁溯还能真的查到一些蛛丝马迹,陈式斌不可能不为所动,所以陈式斌很大概率是知道温平名义买下土地的事情。
“其实,事情并非你所想的那么简单。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活法,你只看到了一个方面,却想揣摩别人的全部,这是不可能的。”
“过好自己的生活就行——或许你最近遇到了什么困难,如果你愿意说,我可以帮你。”
祁溯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接着,他向温玉芳这边伸过来手,想要拉她一把。
温玉芳听后苦笑,无奈地摇了摇头,拒绝了祁溯,她眼里满是落寞。
“我愿意说,可你愿意吗?和我爸说娶了我。”
祁溯没有回答,可沉默已经很好地给出了答案。也是,没有任何感情基础,没有门当户对的家室,甚至连对彼此最基本的了解都没有,都是一见钟情,却是连自己都骗不了。
“你不该对这事那么随便的。”
“你回去前,可以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吗?就当是为了应付我爸。”
“可以的,如果这样能让你好受一点的话。”
祁溯真的把联系方式给了她,只有温玉芳知道,这相处中,自己是动了真感情,但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这一点就足够了,像是给她点燃了一小撮火苗,这撮火苗最终会不会点燃内心的荒原,她不知道,又或许是祁溯的这一举动,又重新给了她希望。
“我好像从来没有问过你,你在那边...是有喜欢的人吗?”
“...有的。”祁溯当下扯了一个谎。
“你已经有另一半了?,可以问一下是谁吗?”
祁溯随口胡掐的,这几年他忙得透不过气了,什么男人女人,在他眼里都是个人,没有时间拿来谈恋爱。
“有,你父亲见过的。”祁溯睁眼瞎说的,他怀疑经上次和黎宿的相处,不自觉沾染上了说胡话的习惯。
一来想着是委婉地拒绝对方,也不伤及对方姑娘的颜面,让她知难而退。二来是以祁溯他对黎宿他本人的了解,这种流言蜚语对他来说简直没什么影响,这莫须有的锅就是黎宿应得的。
温玉芳怔了好一会儿,她先是疑惑,忽而是想到了什么,宛如晴天霹雳一般,愣在了原地。
她父亲和祁溯见面就这俩天,除了他之外,温平还见过谁。
除了他之外,温平还见过谁?
一个难以置信的消息灌输到这位可怜的小姑娘脑子,她声音有些颤抖,不过还是强制让自己镇定了下来。
“那位黎总吗?”
祁溯缄默不言,有些话点到为止,谎言也是一样,适当的留白已经给足了对方遐想空间。
可温玉芳却是当他是默认了。
或许是这生长在山村里的小姑娘第一次见识这情况,男人和男人可以在一起,在祁溯口中说的那么坦然,似乎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
少女控制不住脑中的遐想,恍惚间,她似乎瞧见祁溯吻上了另一个男人的脸,这画面让她难以接受。
“你们是...是真的吗?”
“对。”祁溯背过身去,他言重了些,想要温玉芳断了对他的念想。
温玉芳紧抿双唇,却是强颜欢笑,明明自始至终都是自己一厢情愿,怎么会难过呢。刚燃起的火苗瞬间就给熄灭了。
“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我..已经不太想回去了。”温玉芳顿了顿,她的语气越说越小,直到后面噤了声。没有人知道她此刻到底有多煎熬,她的手指无意识抠进肉里却已经感受不到疼痛。
她有多后悔,想将这一切当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