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再听下去了,孙念掉头就跑,她脑袋晕乎乎的,沉闷得就像溺水了一样。
蒙着一股气,郁结在心口不上不下,她疯了似的往前冲。
树林里的叶子被她跑过的劲风吹弯了腰,呼哧呼哧就像在斥责这人的鲁莽。
不过孙念才不管这些,她一直跑,直到这段路的再没地方可去。
身上的衣服被汗浸湿,黏糊糊的粘在后背上,她恶狠狠地踹了一脚脚底下的小石子。
滚落的小石子飞扑了几圈,最后扑通一声委屈地栽进了水里。
“喝咖啡?”孙念都快气疯了,她又踹了一脚石子,“你配吗?”
喉头滚动,夜晚的树林吹来一阵凉风,直叫人打个冷战。孙念没有在里面多呆,又一口气跑回了家。
今晚家里没人,素日里幽静的小镇难得有活动,大家都跑出去凑个热闹。
进了房间,孙念甩开脚上的鞋,怒气冲冲地进了浴室,像和身上衣服打架似的脱下扔进脏衣篓,她喘着粗气。
两只手臂撑在盥洗台边,与镜子中的自己对视。
这时她才恍然发觉,自己的表情中除了愤怒之外,还有一些无法言喻的微妙情绪。
——是嫉妒。
她在嫉妒安东尼。
意识到这点,她嗤笑一声,“开玩笑,怎么可能……”过后,孙念眉头紧锁地抿着唇,脸色逐渐变得阴沉。
明明是自己先认识的蒋司忆,她比任何人都更早喜欢上她。
难道是安东尼比自己更有优势?亦或者是他比自己更加了解蒋司忆的所思所想?
别开玩笑了,他连自己的一个手指头都比不上。
男人太好懂,心里想些什么,只要不用费劲的看看他那张脸,基本上就是一览无余。
对于一个初次见面的女人,他们能有什么追求?想要的不过是身体,并且只有身体。
那又是因为什么?
孙念像是支撑不住手臂似的弯下了腰,语气变得脆弱了起来,喃喃道:“如果我不是个胆小鬼就好了。”
那这样自己就可以毫不掩饰的向对方表达爱意。
纵使会被厌恶,那也好过站在离你最近的地方,却又像个哑巴一样,什么话都不能说得好。
蒋司忆,我不想和你只是朋友。
本来她想一口气将热水全部冲完。
这样等对方回来洗漱的时候剩下的,只有冰凉的洗澡水。
可只要脑袋里想到蒋司忆的脸,她的心就像融化了的碎冰,变得脆弱不堪。
于是她只洗了十分钟就穿好衣服出来了。
她依偎着身体躺在床上,蜷缩起来,没有打开吊扇,缓缓闭上双眼。
晚些时候,家门口由远及近的传来脚尖磨蹭砾石的声响,有人回来了。
也可能是她搞错,也许只是有人从这路过。
直到这阵声响愈发靠近,孙念平躺在床上,双手安详地放在腹部。
她紧闭双眼,耳朵却变得异常灵敏,就像濒死之人平静地等待属于自己的归期。
脚步声从她的窗户底下穿过后就消失了踪迹,过后又缓缓地绕过长廊前的楼梯一步步靠近孙念的房间。
没过多久,她的房门被人叩响。
“孙念,你睡了吗?”
她纹丝未动,外面的人也没有再敲。
再过几分钟,门被打开了。
这让她感到恍惚,刚才进来的时候,难道自己忘记锁门了?
枕头被她还未擦干的发濡湿一大片,随后又被体温给蒸腾,后脖颈又闷又热。
紧接着便又传来一阵脚步声,越靠越近,越靠越近,仿佛孙念已经可以感受到脚尖触碰地板而发出的轻微震动。
鼻息在静谧的空间显得格外明显,她不敢睁开眼,因为她感受到床边散发出一阵浓郁而又直观的防晒霜的气味。
这人离自己好近,只要孙念愿意,或许稍微抬抬手臂就能触碰到对方的脸。
太过于紧张,以至于她的呼吸乱得一塌糊涂,甚至到了后面,她都快忘记正常呼吸该是什么模样。
为什么不叫醒自己?
难不成是感到难为情,不知道该如何与自己解释?
或许她不该这么不讲情面,应该给对方一个机会,假装自己刚刚苏醒,并且大度的原谅蒋司忆的不请自来。
可正当她的眼皮转动之时,一阵酥麻的触感,轻轻摩挲过她的脸颊。
那是她的手吗?感觉不像。
不然就只能是光滑的衣料。可夏天的衣服又哪来这么长的袖子。
她进来的时候貌似没有关上门。
这让她心中惊诧,忙不迭地睁开双眼。强制开机的脑子微微运转,孙念茫然地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哪有什么不请自来。
那只是一阵调皮的晚风,吹开了没有关紧实的百叶窗,窗帘承受不住这阵风,便呼呼地扫过自己的脸。
擡头向门外望去,紧闭的大门完好无损的上着锁。
没有解释,没有拂过脸颊的手,也没有蒋司忆。
一切只是一场梦。
若有所失地叹了一口气,孙念赤着脚走向窗边,准备把大敞着的窗户关上。
黑夜中隐隐透露出星点白光,她顺势倚靠在木框边,眯着眼睛朝光源处望去。
在看清那是什么之后,她一惊,迅速蹲下身去。
她将脸埋进两腿之间,捂着自己砰砰直跳的心,伸手掐了自己手臂一下,直到疼得龇起牙来,才确信这次真的没有在做梦。
两只手攀着窗户框,孙念小心翼翼地探出两只眼睛向下望,隐隐约约见到安东尼远去的背影。
耳朵尖动了动,来不及关窗户了,她三步并作两步地爬上床去,两只眼睛骨碌碌地转动。
她在等着对方经过自己的房门。
不过,令人失望。
什么都没发生,蒋司忆没有停留。
她没有丝毫犹豫,于是真正留给孙念的只有隔壁房门打开又关上的声响。
“骗子。”她失去了所有力气。
明明答应好了的,为什么要食言。
用手背遮住眼眸,她用力抿住微微颤抖的唇瓣,缄默地感受着温热的液体缓缓淌过眼眶的温度。
她竭力抑制着喉管中涌上来的啜泣,只是一遍遍地重复道。
“骗子。”
……
早餐前,孙念用遮瑕勉强遮住自己眼下的黑眼圈,无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
或许她真的睡迟了,餐桌上除了她都已经到齐。
撩了一把头发,孙念假装没有注意到坐在那用餐的蒋司忆,拉了个离这人最远的位置坐下,埋头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
“昨晚玩得开心吗?”
孙秉围不明所以地抛出一个话题,她手上的动作没停,自顾自认为这不是在和自己说话。
眼见着气氛逐渐凝固,蒋司忆放下手里的果酱,答道:“舞会很热闹。大家玩得都很开心。”
“年轻人多沟通,多交流是好事。”他将手中摊开的文献放在桌上整理好,递给了对方,“就当交朋友了。”
“教授说的是。”蒋司忆笑着微微点头,礼貌地站起身,两只手接过那一大叠东西。
过了会儿,孙秉围将孙念漏拿的画报杂志放在桌面上,眼睛盯着她的这个方向:“我早上出去的时候,顺便帮你拿的。”
脸色略微松动,她道了声谢。
碰巧这时弗兰西斯卡送来了切好的火腿片,她见蒋司忆指了指那盘油腌小番茄,对厨娘竖起了大拇指。
这人应该是真喜欢,她刚才抬头的时候看到她的盘子里夹了许多。
弗兰西斯卡棕色的眼眸中盛满笑意,忙不迭说厨房还有,如果不够吃,还可以再端上来一些。
她连连摆手,说道:“够了够了,不能吃太多……”
“蒋小姐在减肥?”孙秉围喝了口咖啡,擡头好奇地问。
“也不是。”蒋司忆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方格桌布,“只是……我经常控制不住自己。如果吃了就会一直想吃。”
磨磨蹭蹭地将手里的面包咽了下去,孙念听到这句话,手上的动作一顿。
孙秉围点点头,回道:“暴饮暴食确实不好。”
蒋司忆没再多说,只是笑了一下。
本来这顿饭吃到这,还算相安无事,偏偏有人要过来搅局。
安东尼抬着一个大铁笼子从她家经过,还隔着十几米远便开始喊道:“司忆,一起去散步吧!”
他说完将笼子抬到举过头顶,“我带了杰瑞!”
“杰瑞?”蒋司忆疑惑地转头望向孙念,她躲避开了视线。
“是戴维养的猎鹰。”孙秉围帮忙解释,“不过这小子不是一直都很怕杰瑞吗?怎么还会主动帮忙了?”
还能因为什么。
背靠在椅子上,好不容易平复的心情再起波澜。孙念低敛下眼睫,说了声,“我吃好了。”便站起身,拿上一壶橙汁就准备往房间里躲。
就在她拐到楼梯口的时候,放在扶手上的手腕蓦地被人抓住。
蒋司忆追了上来,孙念小幅度的挣扎了下那只被抓住的手。
没甩开,所以她干脆就靠在墙边,脸色很差地问道:“你不是要和安东尼去散步吗?”
她擡头看着她,表情很忐忑,“你不开心。”
“我没有。”她很快反驳。
望着对方那张脸,孙念实在冷不下脸,说话声变得柔和了许多,“去吧。别让人久等了。”
“你不开心。”她重复地说,“我想知道为什么。”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孙念没好气地回答。
说完,转过脑袋,眼睛盯着走廊上挂着的画。
过了会儿,蒋司忆松开握住对方的手,犹豫片刻,说道:“你是不是不想我和安东尼接触。”
孙念说话语调硬邦邦的,“你想和谁接触是你的自由,想要和谁交朋友也是你的自由,我哪管得了那么多。”
话是这么说,不过……
望着对方冷峻的侧脸,蒋司忆不知所措地眨眨眼。
像是想到一种可能,她由于震惊而捂住嘴唇,吞吞吐吐地说出自己的猜想。
“难不成……你喜欢安东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