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到了深冬腊月,但今儿的天却是格外的蓝,时不时有风吹过,风是凉的,又有太阳照着的缘故,并没有如何的冷。
天气是难得的一个好天气,风吹过的感觉也有那么几分在云州城时的模样了。
卫玖笑吟吟的翻身上马,她今日穿的是一身红色骑装,头发做男子般高高的梳起,骑在马上目视前方,眼里满是笑意。
也有几分对云州城的怀念。
卫言昙如何看不懂卫玖的想法。
那里的日子虽然难过,可却极为真实,活下去便是百姓最大的期望。
所以人与人之间额外的真诚,而上京城里,不说上层的世家,就是连街上普通的百姓,他们的日子在难过,也不像云州城那边一样,要时时刻刻担忧着会不会外族过来烧杀抢掠。
云州的官员世家……哪里有大世家,大世家可不会去云州。
那里的人们从上到下,都是极为质朴的,没有京城里的尔虞我诈,只有战场上的刀光剑影。
上京城里安稳呀,所以人们的心思都用来争斗了,卫言昙摇了摇头,嗤笑一声也跨步上马,朝着卫玖道:“阿玖,跑一场?规矩就像在云州时那样吧。”
卫玖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随后爽朗一笑:“阿兄,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完这话,两人同时压低身子,挥动手中的马鞭,两匹马长啸一声,同时朝前冲去,马蹄落在地上,发出闷重的“哒”声。
卫玖紧紧握住缰绳,感受着风在耳边呼啸而过的快感,心中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自由与畅快。
兄妹俩尽情驰骋,享受着回上京这么几个月里来,好不容易拥有的一份肆意。
“我知道阿兄和阿娘担心我,这段时间,上京城里传我是乡下来的,说我没有世家女的教养,这些话我都是晓得的。”卫玖开口说道,“可阿兄,嘴长在别人身上,她们不敢在咱们面前说就够了,难道还能因着私下里几句话就将她们打杀了吗。”
“更何况,我是安阳郡主,我的母亲是平乐长公主,父亲是武安侯,哥哥是武安侯世子,十八岁的嫖姚校尉,又有几个人比我尊贵,阿兄,你说我能受什么委屈啊,不过是有些人羡慕,说几句酸话罢了,由着她们去吧。”
卫言昙皱眉道:“阿玖,女子向来比男子更不易,名声对男子都何等重要,更何况你呢。”
卫玖反而劝慰道:“可是阿兄,我人已经在这儿了,若是有的人家因着几句谣言便觉得我如何不堪,那这样的人家,本就不是能如何长久下去的家族。”
“你说的也却是有几分道理。”卫言昙轻笑一声。
卫玖道:“反而是你与父亲,如今回了上京,却不像是在云州边境那时一样了,京城人心难防啊。”
卫言昙纵马加快了速度,畅快道:“阿玖,大丈夫生于天地,有所为有所不为,我想要的是边境稳定,我想要北金人再不敢寇我边境,我要边境的百姓也能同上京城一般活的安稳。”
“上京只是我往前走的过程,我的战场一直在西北。”这一刻,卫言昙回头看向卫玖,目光炯炯,“所以阿玖也不用为我们担心。”
“阿兄,我相信你。”
卫言昙看着前方,坚定道:“我也相信自己。”
兄妹二人相视一笑,朝着前方而行。
当夕阳开始缓缓西沉,两人才勒紧了手中的缰绳,慢慢返回城中。
走到平康坊时,正遇上太子车架,见过礼后,几人顺路走了一段,霍闻好奇道:“你们兄妹俩这是做什么去了。”
卫言昙道:“回太子殿下,我们出城去跑了跑马,正要回府呢。”
“正好孤才从承恩公府出来,碰上你们也是巧了,也叫我去姑母那里蹭个饭可否。”
卫玖撇了霍闻一眼,“谁能拦得住您啊。”
“小丫头又耍什么性子呢。”霍闻好笑道,“我才给你去承恩公府讨了礼,现在去蹭个饭不是应该的嘛。”
“哼。”卫玖道:“若是她们好好管管周鸿娇,又何至于去讨礼。”
“阿玖,怎么和太子说话呢。”卫言昙不轻不重的说了一句。
霍闻却是曲指敲了敲卫玖,道:“我同她也算是打小的交情了,又怎么不知道她心里想啥呢,不怪乎就是不喜欢承恩公府罢了,所以现在连带着看我也不顺眼了。”
“从小就是这个臭德性,我记得那天你对周鸿雨倒是还不错,我又不是承恩公府的人,却为何连累上了我。”霍闻好奇道。
卫玖啧了一声,“周鸿雨虽然是承恩公府的,可日子过的如何明眼人都知道,可承恩公府之所以敢如此明目张胆,不就是借了太子殿下您的势么。”
霍闻陈思了一会儿,点头道:“你说的是,孤受教了。”
“所以我亲自去了趟承恩公府,父皇下旨训斥承恩公,归还了承恩公夫人的管家权,周氏本是贵妾,现在降为贱妾,罚承恩公将自己手里五成钱财给承恩公夫人,府里日后有大事,承恩公夫人这一脉可领两份,这样阿玖觉得如何。”
“我觉得如何又能怎么样,总归是承恩公夫人觉得好才是好的。”卫玖感慨道。
卫言昙笑笑:“承恩公夫人自然会是满意的。”
“阿兄怎么知道。”卫玖好奇道。
“若是降了承恩公的爵位,承恩公夫人才是不满意呢,承恩公夫人更不会和离,她之所以忍耐,不过是为着日后,她的儿子承袭了承恩公的爵位,她毕竟是正妻,儿子是长子也是嫡子。”
“承恩公如何宠妾灭妻都无所谓,可听说承恩公要抬平妻,这便犯了承恩公夫人的利益了,所以周鸿娇那日冒犯你,这其中焉无承恩公夫人的算计,谁又知道呢。”
“那我是被利用了?”卫玖皱眉道。
“利用谈不上,周鸿娇本就是那种人,被宠的不知天高地厚的,承恩公夫人不过是顺着她这性格罢了,又没有伤天害理,无可厚非。”霍闻也开口道。
卫玖赞同的点点头,“阿哥,你倒是对承恩公夫人印象挺好。”
霍闻听到卫玖叫他“阿哥”后,没先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打趣道:“这会儿子又知道我是你阿哥了啊。”
卫玖恼羞成怒:“再说就不让你蹭饭了。”
“好好好,是孤的不是,孤给你赔罪好吧。”
“我可用不着你赔罪,谁敢让你赔罪啊。”卫玖道:“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承恩公夫人是当初我母后亲自给承恩公挑的,母后说他糊涂,偌大的家业若是给了他,怕是说败光就败光了,我母后想着,有她在能压制住他,承恩公夫人也好上手去做。”
顿了顿,霍闻道:“只是没想到母后她……承恩公一时间没了上头压着的姐姐,承恩公夫人还未能完全掌控了府里,倒是叫他抖起来了,所以才有了后面这些事,母后她临走前却也说过对不起承恩公夫人。”
卫玖见状,道:“我觉得承恩公夫人不会觉得有怨的,听说她不过是七品小官家的姑娘,当时元后娘娘替承恩公求娶时,想来也是说清楚的,有得就有失。”
“更何况她并没有输什么,因为出了个公府夫人,所以她娘家也不只是七品小官了,她又有嫡子嫡女,承恩公府已然是她的了,只不过早晚罢了,她得到的已经很多了,这次又借着机会,一举掌控了承恩公府,我倒是觉得她并不会在乎什么委屈不委屈的,但确实令人佩服。”
“好了,不说别家的事了,刚才我让小厮去府里给阿爹阿娘传话,咱们回府吃饭了。”卫言昙笑道。
几人乐呵呵的朝着平乐长公主府走去。
而承恩公府。
自太子走后,花厅便一直无人说话,周鸿雨扶着母亲的手,看着一脸暗色的周氏和满脸不可置信的周鸿娇,心里嗤笑一声。
周氏当初是伺候老夫人的,老夫人走后便伺候承恩公,被赐了周姓。
一家人都姓周,反而衬得承恩公夫人是个外人一样,但她却从来不在乎这些。
看了一眼抱着周氏安慰的承恩公,承恩公夫人声音冷淡道:“既然是贱妾,便搬出春华园吧,北边那个冬至园叫人收拾收拾,叫她过去住便是。”
承恩公怒道:“我看谁敢,贱人,谁准你在这发号施令的,我还在呢。”
承恩公夫人撇了一眼他,不急不缓道:“不搬也无妨,大不了明日在叫太子殿下带着圣旨过来说咱们藐视皇权,一并在菜市口斩了就是。”
“陛下叫我掌家,老爷不忿自可以上一道折子。”
承恩公听着不敢做声,承恩公夫人扯了扯嘴角,最终连嘲笑都不屑于做了,挥挥手叫下人道:“还不快去。”
“周鸿娇是府里的大姑娘,公府小姐哪里有养在奴婢手里的,太子殿下从宫里带来的两个嬷嬷来府里,一个给鸿娇,一个给鸿雨,府里的姑娘是该好好学学规矩了。”
“周氏是贱妾,住不得春华园,但鸿娇是府里的大小姐,既然一直住着春华园,便还是继续住着吧,将小姐的物件搬去正屋,从前府里没规矩,倒是叫个奴婢占着主的位置,大小姐却住在偏房,真是不像话。”
“府里的两位小姐吃穿用度一样,若是以后再有不合规矩的,别怪本夫人没提前说。”
一众下人诺诺的跪下听着承恩公夫人训话,有圣旨在,就算周氏与周鸿娇心里不愿,承恩公如何生气,此刻却同样不敢反驳。
周鸿雨却是挺直了腰板,看着母亲三言两语便安排好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