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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倒影通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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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内院,浣衣局犹如一座被岁月尘封的孤岛,散发着腐朽的气息。浓重的雾气,仿佛一块巨大的灰色幕布,将浣衣局紧紧笼罩。青砖地上,未干的水渍肆意蔓延,倒映着低垂的灰暗天幕,给人一种压抑而沉闷的感觉。堆积如山的绸缎杂乱地摆放着,散发着阵阵酸臭味,混合着潮湿的空气,让人几欲作呕。

崔令仪身着破旧不堪的粗布衣裙,单薄的衣裳根本无法抵御寒冷。她跪在这绸缎堆中,双手浸泡在刺骨的冰水中,机械地搓洗衣物。每一次揉搓,都仿佛有无数细小的冰针刺痛她的双手,可她早已麻木。

突然,左眼如被锋利的钢针狠狠扎入,令仪痛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捂住眼睛。指缝间,一缕幽蓝的光悄然漏出。她好奇地循光望去,那口废弃多年的八角古井里,竟浮着一轮血月。血月的光芒诡异而阴森,如同一团燃烧的鬼火,将古井周围映照得如同阴森的鬼域。井沿上,斑驳的苔痕在血月的映照下,仿佛一张张扭曲的鬼脸,令人毛骨悚然。

“啪!” 浸透冰水的藤鞭如一条狰狞的毒蛇,带着凌厉的风声,狠狠抽在令仪的后背。瞬间,一道红肿的伤痕在她苍白的皮肤上浮现,宛如一条扭曲的蜈蚣。令仪紧紧咬住舌尖,将痛呼声咽回喉咙,咸涩的鲜血在口中蔓延。眼眶中,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与冰冷的汗水、井水混在一起。

张嬷嬷臃肿的身影如一片乌云,沉甸甸地笼罩在令仪头顶。她油腻的发髻间插着一支歪斜的银簪,随着她的动作摇摇欲坠。“偷懒的贱蹄子!这匹蜀锦若是洗不干净,今晚就睡在井边!” 张嬷嬷尖声骂道,嘴角泛起一丝恶毒的冷笑,脸上的肥肉跟着抖动,活像一头凶狠的母夜叉。

令仪垂首盯着井沿斑驳的苔痕,昨夜子时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那时,她蜷缩在井边睡觉,迷迷糊糊间,分明听见井底传来细碎的铃铛声。那声音清脆悦耳,像极了母亲从前系在裙角的银铃。每当母亲抱着她入睡时,银铃便会发出轻柔的声响,伴她进入甜美的梦乡。如今,这熟悉的铃声再次响起,令仪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亲切感。

藤鞭再次落下时,令仪鬼使神差地伸手抓住鞭梢,鼓起勇气说道:“嬷嬷,井里有东西。”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既带着一丝恐惧,又充满了好奇。

“作死的东西!” 张嬷嬷怒目圆睁,一脚踹在令仪肩头。令仪顿时摔倒在地,肩头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这井封了二十年,先帝爷的容贵妃就是在这儿 ——” 张嬷嬷的话音戛然而止。枯井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铃响,声音在寂静的浣衣局中回荡,仿佛一道惊雷,惊得张嬷嬷倒退两步。她脸上露出惊恐的神色,眼睛瞪得滚圆,嘴唇微微颤抖,似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令仪趁机扑到井边,水面倒影里,她的左眼泛起诡异的金纹,如同一团燃烧的火焰;右眼却像蒙着一层银雾,神秘而深邃。当第二声铃响传来时,一股莫名的冲动在令仪心中涌起,仿佛有一个声音在她耳边低语。她毫不犹豫地纵身跃入井中。

令仪本以为会坠入刺骨的冰水中,被冰冷的井水淹没。然而,没有预想中的寒意,她跌进一团棉花似的雾气里。雾气柔软而轻盈,带着一丝淡淡的清香,仿佛春天里盛开的花朵散发的芬芳。待雾气渐渐散去,令仪再睁眼时,已站在一条青石长街上。

两侧楼阁飞檐翘角,雕梁画栋,尽显昔日的繁华。然而,整座世界却像是被人泼了墨汁,天地间只有黑白灰三色,宛如一幅古老的水墨画。楼阁的轮廓在黑白的世界中若隐若现,给人一种虚幻而缥缈的感觉。

令仪低头看自己褪色的粗布衣裙,唯独腕间母亲留下的红绳还带着些许暗红,在这黑白的世界里显得格外醒目。红绳上的结扣,是母亲亲手所系,每一个结都蕴含着母亲深深的爱。

“初次见面就敢擅闯镜界,不愧是契约者。” 清冷的女声自头顶传来。令仪仰头望去,槐树枝头坐着个半透明的少女,发梢缀着细碎的星砂,随着她晃腿的动作簌簌落下。那些星砂触及地面便化作银蝶,绕着令仪翩跹飞舞,银蝶翅膀闪烁着柔和的光芒,如梦似幻。

“你是人是鬼?” 令仪后退半步,后背抵上冰冷的砖墙,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仿佛要跳出嗓子眼。她眼神中充满警惕,紧紧盯着眼前这个神秘的少女。

少女轻盈落地,足尖点过的青砖泛起涟漪,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一颗石子。“吾名素商,在此等候契约者三百二十七年。” 她忽然逼近,冰凉的手指抚过令仪左眼,令仪只觉一股寒意从眼部蔓延至全身,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以重瞳为契,以银眸为约,你既来此,当知镜界铁律 ——”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张嬷嬷尖利的叫骂声。令仪惊觉周遭景物开始扭曲,楼阁的轮廓变得模糊不清,地面也开始摇晃。素商的身影如烟消散,唯有最后半句话飘进耳中:“...... 不可带走镜界之物。” 令仪心中一阵失落,刚想开口询问,却发现自己已回到了现实世界。

“装神弄鬼的小贱人!” 张嬷嬷揪着令仪的头发将她拖出井口,令仪头皮一阵剧痛,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这井里除了青苔就是蛛网,哪来的......” 张嬷嬷突然噤声,铜铃似的眼睛死死盯着令仪掌心。

三粒星砂正在莹莹发亮,星砂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在这昏暗的浣衣局中显得格外耀眼。星砂的光芒,如同一盏明灯,照亮了周围的黑暗。

“妖、妖物!” 张嬷嬷踉跄着后退,脸上的肥肉不停地颤抖,像一块晃动的面团。她扬手就要甩鞭子,藤鞭裹着风声劈下时,令仪下意识抬手遮挡。星砂突然爆出刺目银光,如同一道闪电,划破了黑暗。鞭梢触及光芒的刹那竟燃起幽蓝火焰,顺着藤条窜上张嬷嬷的手腕。

“啊啊啊!” 杀猪般的惨叫惊飞檐下麻雀。张嬷嬷疯狂甩动手臂,那火焰却如附骨之疽,在她掌心烙出个星芒状的焦痕。令仪怔怔看着星砂渗入自己皮肤,在腕间凝成个小小的月牙印记,心中充满了震惊与疑惑。这星砂究竟是什么?为什么会有如此神奇的力量?

深夜,令仪蜷缩在柴草堆里摩挲腕间印记,印记微微发烫,仿佛在诉说着什么。更漏指向子时三刻时,井底又传来银铃声。这次她学乖了,先将半截红绳系在井栏上,这才纵身跃下。红绳在夜风中轻轻飘动,仿佛一条红色的丝带,连接着两个世界。

素商正在长街尽头等她,发梢的星砂闪烁着柔和的光芒,宛如夜空中的繁星。星砂铺就的地面上,漂浮着无数半透明的书简,书简散发着淡淡的光晕,仿佛在召唤着令仪。“这些是往生笺,记载着阳世未偿之债。” 素商指尖轻点,一卷书简飘到令仪面前,“你的债主不少呢。”

令仪伸手接过书简,泛黄的纸页上浮现血字:

【承安三年七月初七,南虞王宫,未护住巫女青蘅性命】

【承安五年腊月廿三,北疆战场,未阻止三万将士赴死】

【永昌元年......】

令仪猛地合上书简,指甲掐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这些...... 都是我的罪?” 她声音颤抖,眼中满是痛苦与迷茫。为什么自己会背负这些罪孽?这些事情和自己究竟有什么关系?

“是因果。” 素商发梢的星砂突然急促闪烁,仿佛在预警着什么。“有人来了。” 令仪心中一紧,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警惕地望向四周。

张嬷嬷举着火把冲进后院时,正看见令仪半个身子探在井外。她狰狞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宛如一只恶狼。抡起井边的捣衣杵砸向令仪后背:“去井里陪你那妖女娘亲吧!”

千钧一发之际,井水突然倒卷成漩涡,发出巨大的轰鸣声,仿佛一头愤怒的巨兽在咆哮。令仪腕间月牙印记滚烫,素商的声音在她脑中炸响:“抓住捣衣杵!”

“咔嚓!” 木杵击碎井沿的瞬间,令仪借力翻身跃上地面。张嬷嬷收势不及,一头栽进井中。凄厉的惨叫持续了足足半盏茶时间,当侍卫们赶来时,井底只剩下件空荡荡的粗布衣裳,和满地闪烁的星砂。

“镜界之物不可久留现世。” 素商的声音随夜风飘散。令仪低头看向掌心,最后两粒星砂正缓缓消逝,而系在井栏的红绳不知何时变成了雪白色。

五更天时,令仪在柴房角落发现张嬷嬷的藤鞭。焦黑的鞭身上粘着几粒星砂,轻轻一碰就化作齑粉。她忽然想起昨夜在往生笺上看到的最后一行小字:【永昌二年三月初三,浣衣局,未提防人心贪念】

窗外传来晨钟,第一缕天光刺破云层时,令仪将红绳缠回手腕。素商发梢星砂的闪烁频率,恰好与天际残月的轮廓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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