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游府被烧毁,季贞想了许多,决定追封游少卿为廉诚公,为他罢朝三日,还差人将丧用物品买了都送到游府去,等到出殡那日,还要亲自到现场为游少卿吊唁。
这日他在寝殿同周盛谈话,一众朝臣听说他要罢朝三日等消息,纷纷在殿外请求相见,个个言说礼不应如此,吏部侍郎享受不起这么大的待遇。
季贞一刻不召见他们,他们就再在殿外待上一刻,直到季贞召见他们为止。
“胡搅蛮缠、不可理喻!爱待着就待着罢,看谁耗得起!”季贞吩咐周盛派十几个人即刻自京城出发,追上严靖泽,仔细查看游少卿到底有没有被他绑架走了。他还写了张纸条,让周盛传书定王府,监视定王府状况。
哪知周盛开了门却出不去,一群大臣将他堵在寝殿门口,一个两个都扯着他衣裙,一边说着:
“周大人,您劝劝陛下吧,这简直太过荒唐,于礼不合啊!”
“周大人,求您让陛下召见我等,此事事关重要啊!”
“周大人……”
周盛前行不得,刚对眼前诸位大臣说一句“抱歉”,正要越过他们飞到外头去,季贞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你们不要太过放肆!”
一众朝臣纷纷跪地,周盛这才逃脱。季贞就跨过门槛,负着双手站在群臣面前,“是想造反吗!?”
众人一齐开口,“陛下恕罪!”
过会儿李以维抬起头,“陛下,游大人已逝,“廉诚公”这一谥号倒是说得过去,然则这罢朝三日、送丧货物及亲临吊唁,未免太过……”
“规矩都是祖宗定下的,而今人不在了,朕就是你们当今唯一需要服从的君王!”
此时礼部尚书也在底下反对,“陛下,无规矩而不成方圆,祖宗的规矩就是规矩。”
“那你们杀了朕罢!朕看你们才是这天下的主!什么都得顺从你们的意思,那朕要当着一国之主有何用!?”
季贞恶狠狠地看着他们,高声道:“国舅恪尽职守,为官清正廉洁,这些都是他应得的,任何人说朕都不会改变!”
众臣在底下面面相觑,大部分都认为季贞大抵是憋出病来了,抑或是被谁人迷了心窍,胡言乱语。
季贞打发他们,要他们赶快各回家中,不要再来碍他的眼,否则就撤去他们职位,回家种田去。至于为游少卿罢朝等事,就按照他的要求来做,一样都不可以少。
然后他们就吃了闭门羹。
众人商量着让太医院的人来替季贞诊脉,看看是否真的出了问题,随即便起身候在殿门外。过了几刻钟,几个太医提着药箱到来时,他们又围了上去。
为首的太医在门外道:“陛下,臣请为您诊脉。
殿内无声,静得像是不存在一般。
那太医又道:“陛下,臣请为您诊脉。”
依旧寂静无声。
那太医回头,望见一群直勾勾地盯着他的大臣,又鼓起勇气,“陛下……”
哪知殿内传来一声“滚”,紧接着就是季贞大声的呵斥和瓷器摔在地上裂开的声音——“朕没病都快被你们逼出病来了!都给朕滚!!”
那太医急忙后退几步,转身双手相握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没办法。
众人这么一瞧,确认了季贞没病,反倒是真心喜欢逝去的吏部侍郎了。
众人转身纷纷离开时,有大臣低声自语,“堂堂一国之君竟然有龙阳之好?!难怪至今只有二妃一子,原是心里惦记着别人!”
“小声些罢,难道你不要命了?!”
那人赶紧捂住嘴,没再言语。
此后三日,诸位大臣再没来季贞寝宫打扰。又过了两日,正要出殡,季贞携游青吟乘着马车到达游府。
来到游府的非亲人不止他一个,还有和游少卿同年中榜的状元王胥生、榜眼苏宥……等等等等。
厅上,季贞后步赶来,见王胥生跪在游少卿棺椁面前,叹息道:“忱彦,同窗三载,还没来得及好好同你聚一聚,而今你走了,我上哪里去找一个像你这般待人真诚、不嫌弃我家世出身的朋友啊……”
苏宥看王胥生一眼,也跪下,“游兄,一路安好。”
颜氏听此一话,站在旁边和刚到她身边的游青吟相拥而泣,游府园也在一旁一手揽着林氏摇头。
季贞上前几步,理了理衣服而后跪下,任何人不敢吭声,只静静地看着。见他郑重其事地拜了三拜起身,眼里有让人看不懂的意味。
游青吟随后也上前拜了三拜,一边流着泪,一边念着,“……哥哥,苏娘桃花糕没了,妹妹给你做了些桂花糕,给你路上解愁……我们下辈子还做亲人,你来当我的弟弟,我一定好好待你……”
季贞咳嗽一声,游青吟被人扶起,站在了一旁。
等所有人都祭拜完毕,两个棺椁被盖上,扛出了府,放到推车上。一个一百多人的队伍从游府出发。
音乐响起,队伍走动。几十个仆人每走一步就往天上抛冥币,白色的圆形方孔纸接二连三地落地,躺倒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
此时的严靖泽和游少卿等人已然离开了京城。
先前还在京城时,路上他们总能听到百姓在谈论游府走水一事。游少卿起初还有些疑惑,“游府走水”?哪个游府?他看着严靖泽,刚要开口说些什么,严靖泽却指了指自己怀里熟睡的游廷尹,食指抵在唇上,示意他别说话。
鉴于先前他起身穿衣吵醒游廷尹的经验,游少卿立刻收了嘴。
严靖泽还以为是自己竖起的食指起作用了,心里美滋滋的,一个劲儿地夸游廷尹这小孩能处,可以帮助自己促进和游少卿的感情。虽说这感情如今还是他单方面承认的,可他偏不信,诱、哄、骗一道上,游少卿还能坐怀不乱。除非游少卿就像铁树不会开花结果一样,不会对任何人心动。
若真是这样,等他复了仇他就剃了发去当清心寡欲的和尚,一辈子吃斋念佛,不入人间。
游廷尹醒来时,他们行到一城郊外。此时天色已晚,若要到城中客栈,还需要些时辰。何喻究环顾四周,发现如今他们身在树林,右手边不远处隐隐约约还有一处湖泊,便停下马车,下车之后追上去问严靖泽要不要先留宿在这里,毕竟马匹跑了一天了,也累了。
严靖泽应得爽快,迅速地下了马车,两个侍卫便拉着马匹连同马车到达右手边的湖泊,随后将马匹拴在两棵树上,便找湖泊邻近处生起了火。
严靖泽将游廷尹放到地上,蹲下问他,“你想吃鱼吗?”
游廷尹打了个哈欠,看了一眼近处的湖泊,反问严靖泽,“这里有鱼吗?严哥哥捉得到吗?”
严靖泽十分傲气地用拇指擦了一下鼻子,“那是自然!你可别小看我,我少时可是捕鱼小能手,无人能敌的那种!”
“真的吗?”游廷尹睁着天真的双眼又问,“严哥哥能教尹儿捉鱼吗?”
严靖泽脱口而出,“当然!”
下一刹只听坐在一块石头上的游少卿咳嗽一声,一把拉过游廷尹,“尹儿,夜里风凉,你方才睡醒,冷吗?”他说着将游廷尹圈在自己□□,不让他出去。
游廷尹摇头,看了一眼严靖泽,虽不知道为何他突然不说话了,但转头还是很乖地回游少卿一句,“尹儿不冷。”
严靖泽保持着微笑,靠近两人,看着游少卿却牵起游廷尹的小手,“我抱尹儿就不冷啦。”
游少卿双手环在游廷尹腹部,就是不让,生怕严靖泽把游廷尹教坏了。
严靖泽:“我就抱一下,少卿你也不肯吗?尹儿对你来说是有多重要啊,怕我将他掳走卖了吗?”
游廷尹转身见游少卿皱眉,以为他被严靖泽惹生气了,就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哥哥别生气,严哥哥不是这个意思。”
游少卿稍有迟钝,忽而噗呲一笑,“好,哥哥不生气。”
严靖泽强扯着嘴角,扒拉一下游廷尹,侧过头指着侧脸,道:“尹儿,哥哥也要。”
眼见的游廷尹亲了一口严靖泽,不远处的赵洵终于按耐不住,扔下手中的柴火就朝他们走过去,可中途还是被何喻究拉了回去,“捡柴火。”
“姓何的,你放手!别揪我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