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用完餐不久,店小二带人搬了大浴桶上来,还用温水装了大半桶。
严靖泽差人拿了几套换洗的衣服,遣着游少卿去屏风后沐浴,随后走到游廷尹身边蹲下,伸出双手就要抱游廷尹。
游少卿坐着没动,他便停下,笑着道,“去罢,这孩子我来看着。”
游少卿看着他,双目极显冷淡,没有半分情谊可言,“严公子怕游某逃走吗?”
严靖泽温柔一笑,抬眼看他,“你会吗?”
游少卿不答他,只对游廷尹道:“尹儿,哥哥先去洗个澡,你先坐在这里,好吗?”
游廷尹乖巧地点点头,“好,尹儿和严哥哥就在这里等哥哥。”
游少卿轻轻抚了一下游廷尹的头,笑着松开握住游廷尹的双手,“好。”
游少卿起身走到放着衣服的桌子旁,拿了中间一套,回头看一眼游廷尹,见游廷尹笑坐在严靖泽腿上嘻嘻地笑,随即走到屏风后。
隔壁的赵洵此刻也坐在浴桶中,只不过他的周围不只有屏风,还有将双目锁定在他身上的何喻究。
赵洵被看得别扭,十分不爽地出口道:“看什么看!没见过男人啊!我有的你没有啊!?神经病……”
何喻究面无表情,依旧盯着他。
赵洵强颜欢笑,转身背对着他,拿起水瓢舀了水就往身上浇,“切,什么人!”
只是幸苦了店小二和几个壮士来来回回地跑了好几趟,终于万事俱备,自个儿也梳洗完毕躺榻上了。
然则客栈里的床到底不比家里的床,被褥也不比家里的,游廷尹闭眼许久也未睡着,就转身抱着游少卿的手,小声地道:“哥哥,你睡了吗?”
他这么一动一说,另外两个装睡的人也睁开了眼睛。
游少卿侧身,用另一只手抚了抚他的背,“睡不着吗?”
严靖泽:“小家伙认床啊?”
游廷尹哼唧一声,“嗯。”
严靖泽微微一笑,没等游少卿说话,他就轻轻地拍了一下游少卿挡在游廷尹后背的手,“尹儿,哥哥给你讲故事,你要不要听?”
游廷尹登时松了抱着游少卿的双手,“要听要听!尹儿要听!”他转身朝严靖泽身旁移动,像先前抱住游少卿一样抱住严靖泽的手臂,顶着天真无邪的脸满心期待地看着严靖泽。
严靖泽被逗笑,得意地看了游少卿一眼,随后刮了一下游廷尹的小鼻子,“你这小家伙,还挺会享受,一说讲故事巴不得立马窜到我身上来。”
游廷尹嘻嘻一笑,又回头对游少卿说,“哥哥你要不要也凑近一些听听?”
严靖泽也调戏般地道:“少卿,凑近一点,这故事有趣。”
游少卿看一眼严靖泽有些猖狂的笑,嘴角勉强微微上扬,“尹儿爱听就听吧,哥哥要睡觉了。”
游廷尹顿时少了些乐趣,“哥哥不和尹儿一起听吗?那样可没趣……尹儿也不想听了……”他说着就松开双手。
严靖泽反手抱住他,又抢先一步替游少卿回答,“要的,哥哥要听的。”他说着用手轻轻地拍了一下游少卿,还眨了一下眼睛。
游少卿会意,果真靠近一些,对游廷尹道:“好,哥哥和你一起听。”
游廷尹笑逐颜开,躺平了一左一右地拉着严靖泽和游少卿的手,闭上双眼,“尹儿准备好了。”
翌日,柔软的阳光照射在地板上,刺中季贞哭得红肿的双眼。他抬手挡在眼前,另一手撑着地板坐起,转头看了一下一旁黑似炭的尸体,伸手捏住白布将露出来的头颅盖上。
昨夜他想了许久,总觉得游府走水在于人为,游少卿不可能就这么离开人世,连衣服都快要烧没了,偏又赶上严靖泽回广州府。
这事蹊跷,绝不简单。
他起了身,打开房门,见殿外一众大臣看见他紧皱的眉头都松了许多。
众人向他行礼,说游府走水已定,让他不要过度悲哀。还说兵部接到消息,西南一带又遭交趾侵犯,要和他商讨对策。
季贞一手叉腰,另一手的拇指和食指捏着眉心揉搓,“都给朕闭嘴……回去书了奏章呈上来就好,朕今日身体不适,你们都回去罢。”
众人互看几眼,碍于昨日听说季贞有龙阳之好,有意于吏部侍郎,而今吏部侍郎葬身火海,众人都不敢多言,生怕自己官位或是小命不保,便都退了下去,各自回府了。
等人都走光了,不远处李元希提着小箱子兴高采烈地向他走近,“陛下,臣妾给您煮了您最爱吃的鲜虾粥,您尝尝吧。”
季贞看见,敷衍道:“朕过会儿再吃,爱妃回去吧。”说着微扬一下下巴,示意下人接过小箱子。
等到人走了,季贞放话,“备马车,去游府。”
周盛还以为季贞要去被烧了个干净的游府,劝道:“陛下,游府已是一处废墟,您去……”
季贞非常不耐烦地打断他,“去国丈家中。”
周盛点头,“是。”
“还有,把殿里那具尸首也一同载到游府去,再命人把宫殿从里到外好好地清洗清洗。”
周盛:“是。”
季贞言罢从怀里掏出一枚玉佩,盯着自语,“忱彦,等着朕。”他转身走进殿,喊道:“来人,为朕更衣!”
“是。”
如今游府的消失只作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人惋惜有人妒。季贞在去游府的路上就听见有人八卦这事,他左耳进右耳出,只当他们是闲来无趣说着新鲜。
在到达游府时,他下了马车,见大白绸缎挂满了整座府邸,很是气愤,但他终是握紧了拳头,叫人抬了尸首便进府去。
府内众人哀嚎,守着空着的一大一小之棺椁泣不成声。
游少卿的生母颜氏跪坐在地上掉着眼泪,“儿啊,是谁害你!?母亲去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给你陪葬!!”
一旁的婢女哭着抱住颜氏,一边劝道:“夫人,您冷静一些,公子在天有灵定然不愿看到您这般模样……”
颜氏悲痛万分,一边捶着地板一边趴上去,也不顾当家主母的形象了。
她身后游廷尹的生母林氏也双目无神,红肿的眼睛盯着地板发不出一点声音。
而游府园已然病倒,如今就躺在卧房的榻上,嘴里念叨着,“两个儿子都死了,都抛下我死了,尹儿连尸首都没找到,我这个父亲到底是怎么当的!?”
仆人在一旁擦着眼泪宽慰许久,游浮园还一直说自己是废物。
直到季贞被人引着来到他卧房,他定眼一瞧,翻身下榻,一不小心跌倒,被季贞和仆人扶起,两人一同坐到了椅子上。
季贞首先开口,“国丈确定那具尸身就是国舅的吗?”
游浮园吸一口气,声音有些沙哑地开口,“陛下此言何意?”
季贞:“说是走水,朕不信,定是有人故意而为之。国舅身手不凡,怎可能逃不出来?小国舅年纪也尚小,个子不高,虽如此,又有多大可能才能成了灰烬?”
游浮园一愣,擦了眼泪,说道:“陛下,您的意思……”
季贞只道:“国丈这几日且在府中修养,要缟素全府,假装国舅已经西去,让那些人放松警惕,以为我们真的相信国舅丧命于走水。就算抓不到设计这一出戏的人,也定然要将国舅他们找回来。”
游府园虽不甚明白,但听说人很可能没死,即刻起身行礼,“且听陛下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