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几个人在操场上围坐成了一个圆。
程如箦小心地扶着钟暾坐下，然后坐在她右侧。
钟暾看了看身旁的裙子，还好够长，盘腿坐下时能将她的膝盖遮住，垂至草坪。她松了口气，开始环顾这一圈人。
一个女生站在人群中央，正往操场入口处看去。她穿着纯白的长裙，此时背对着钟暾站着。左手手腕处盘着几圈小小的木质珠子，长发披散，被夜风吹得轻轻摇晃。
远处走来一男一女，双手满满当当地提着袋子。
很快那一男一女和白裙子给大家分发起奶茶。
三人分发完毕，在圈外站成一排。
白裙子:“大家晚上好~首先欢迎各位加入我们文学社，并于百忙之中拨冗参加今晚的活动。我先自我介绍下，我叫常吟风，法学2022级。现任文学社社长。”
她依次介绍了身旁的两位副社长。
戴着无框眼镜的男生叫方涵，站在他身旁微笑的女生是于月。
三人分别散入圆圈，与新社员坐在一起，组成一个更大一点的圈。
常吟风坐在钟暾左侧。钟暾看着她朝自己走来，询问这里能否插入一个人，钟暾无所谓地摇了摇头。
奶茶是标准糖，太甜，钟暾喝了一口就不喝了。
程如箦只是象征性地抿了抿，也不再喝。
惯例是先来一圈自我介绍。
有电子的、计算机的、机械的、经管的、化工的、土木的、文学的……人员五花八门。
三位社长全是法学院的。
“感谢共同的热爱让我们相聚在一起，以后大家就是朋友了，让我们以茶代酒，干杯！”方涵举起了奶茶杯。
“干杯！”
钟暾只好又喝了一小口。
她看身旁的程如箦也并不怎么喝，倾身凑过去小声问她:“你的也是标准糖吗？”
“嗯。怎么了？”
程如箦之前不知道在想什么，突然掏出了手机，快速地在备忘录上记录着，此时不忘偏头看了一眼钟暾。
“你怎么不喝，是因为太甜了吗？”
“不是，晚上喝奶茶容易失眠。”
“哦……”钟暾刚要坐直，身子一顿。
“啊？那我之前还硬塞给你……你还喝完了……”钟暾骤然睁大了眼睛看着程如箦，手指挠了挠鬓发，有些尴尬，有些后悔。
程如箦终于后知后觉地愣住了，拇指停在键盘上方。总不能说是心中有愧，基于补偿心理，受虐一般喝完了整杯，失眠到凌晨五点吧？
“哦，我也是那天晚上才知道。”程如箦快速地找到了借口，并且开始思索，如果钟暾问为什么她之前都没有发现，她该怎么回答。
幸好常吟风解救了她。
她拍了拍手道:“好了，现在每个人都做过自我介绍了，那么今晚的游戏就正式开始了哦~”
大家都很配合地起哄:“好！”
“第一个游戏很简单——随堂小测。”
众人:“？？？”
怎么？现场抽背吗？有人已经开始默念出师表。
常吟风笑笑，从一个纸袋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摇了摇。“这些小卡片上写着大家的名字。”
大家都懂了。
她站起身，弯腰将小盒递到钟暾面前，示意钟暾抽取卡片，不忘回过头宣布抽取规则。“抽到自己的话就放回去重新抽哦~”
钟暾抽到写有“李青云”的卡片。2023级，工商管理，喜欢历史小说、推理小说，来自安州。
程如箦指尖在一张张卡片上抚过，只盼能抽到钟暾……
不久后钟暾看见程如箦凝视着卡片上的名字，一副苦苦思索的样子，轻轻皱着眉头，显得可怜兮兮的。
“你抽的谁？”
“江川……”
“你刚刚不会又在发呆吧？”
“我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怕忘记，就一直想着……”所以自我介绍环节一结束，她赶紧掏出手机记录。
钟暾眼珠子一转，凑过去，低声在她耳边说:“江川，2023级，机械工程……”
她突然停住不说了。
程如箦等了一会儿没有等到后续，转头看钟暾，钟暾一脸意味深长的笑。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眼里有些微的疑惑，还有远处路灯的光，亮闪闪的。
她等着钟暾说下去。面上一片乖巧温顺，就那样期待地看着钟暾。
钟暾突然觉得，此刻的她就像是行远楼下的那一只橘猫。拿猫条在它面前晃悠一下，它就睁着浑圆的大眼睛直直地望着你，满眼都是无辜的水光，让人觉得你不喂它都是一种罪过。
身旁的小脑袋看着还挺好撸的，头发细细软软，凑近了能闻到淡淡的香气……想挼两把……
“咳咳……”钟暾忍住了没有伸手，清了清嗓子。她扬起唇角，故弄玄虚:“欲知后事如何，且拿一份英语小作文来换。”
“作文？你，该不会英语作业没写吧？”程如箦看着钟暾的眼睛，目露震惊，今晚晚自习她不是还有时间看小说吗？
“不想写。”
程如箦叹气，明眸暗了下去，复又认真地看着钟暾:“明早一二节就是英语课，要交作业的。你这样，真的不会挂科吗？”
“你怎么比我还担心我挂科啊？”
程如箦扶额，暗道真是皇帝不急……算了。她摇摇头，郑重其事地回答道:“你自己写，今晚写完。”
要是挂科了就无法保研，考研也会考英语，去外企的话语言也是一道坎……
她不是特别清楚钟暾的家庭情况，但是，好好学习总是没错的。她不能妥协，让她越走越歪。
钟暾:“……”
小同桌声线清冽迷人，说出来的话却那么无情，拒绝起人来好像很熟练的样子。
常吟风发完卡片，坐回了原位。“好了，都知道自己的题目了吧？答错的人，可以在表演才艺和干了这杯奶茶之间选一项哦。”
她摇晃了一下奶茶杯，盈然一笑:“虽然写的是标准糖，但是做的时候是要求店员额外加了糖的……”
钟暾眼皮一跳。这个常吟风看着良善美丽，内心居然这么邪恶！
众人:“手里的奶茶突然就不香了。”
程如箦听见惩罚选项，痛苦地低下头，双手捂住了脸，一言不发。
钟暾余光瞥见，没忍住笑出了声。她又凑近程如箦，低笑着问:“真的不再考虑考虑吗？”
“自己写。”拒绝得毫不拖泥带水，声音却有些疲惫，近乎叹息。
“他喜欢汪曾祺的散文，家是云城的。”
她终于还是顺从心意伸出魔爪，像撸猫一般，在程如箦头上挼了挼。如此，才算是收取了回报一般心满意足。
英语作业昨晚背完单词就写了。
小同桌看着一副好说话的样子，原则性却很强嘛。
*
“第二个游戏，真心话大冒险。”
常吟风从纸袋里掏出一个骰子，轻轻抛了抛。
万年不变的聚会保留节目，能有点新意吗？
钟暾的三次元嘴替帮她问了:“掷骰子玩真心话大冒险吗？会不会太无聊了？”
“当然不会了，我还没说完呢。”常吟风自信一笑。“我们是文学社，游戏当然跟文学有关系了。”
她环顾一圈，浅浅一笑。唇红齿白，轻描淡写道:“今晚在座各位，一个也跑不掉……”
夜风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了凉意，众人背后都觉得阴森森的。
她拿出一个小计时器，扬了扬。
“乱序接龙，计时30秒，30秒内未能接出下一句的，真心话大冒险选一个。”
“这个小骰子，抛出的数字是几，你所接诗词的第几个字必须与上一句诗的相同位置同音。我举个例子:床前明月光，骰子点数是三，你可以接海上明月共潮生、欲取鸣琴弹……”
“当然，如果上一句字数少比如说只有三个字，骰子抛出了六，按极限取三。”
“懂了吗？”
一圈社员，面面相觑，皆是欲哭无泪。
“都懂了那就开始了。从我开始吧，秋天漠漠向昏黑。”
常吟风将骰子一抛，五点。她转头看向钟暾，按下了计时器，一脸看戏的表情。
“独留青冢向黄昏。”钟暾不到五秒就回答了她，拿过骰子一抛，三点。
“杨柳青青江水平。”程如箦边回答边接过钟暾手里的骰子，抛出四点。
常吟风开始怀疑人生，难道乱序接龙难度还不够吗？
很快她就释然了，因为后面开始卡顿了。她这才满意地撑着下巴看了过去，准备等着看好戏。
一圈下来，一大半的人都翻车了。有真心话闹了大红脸的，有大冒险跑去找正在踢足球的小哥要电话号码的。
钟暾全程事不关己，笑得前仰后合。程如箦伸手扶着她的背，不忘提醒她:“你小心你的腰……”
第二轮下来，众人哀嚎:“换个项目吧！”
常吟风:“再来最后一轮。”
她就不信，右手边这两个人次次都能置身事外。
第三轮结束后，常吟风:“……”
她转过脸，看着钟暾和程如箦。
小钟和小程两脸无辜:“？？？学姐你有什么事吗？”
“我们三个来一场。”常吟风抛了抛传回手中的骰子，自信地扬了扬眉。
“哇哦！”余下的众人也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开始起哄。
今晚社长和旁边的两位女生还一次也没有输过呢，大家都跃跃欲试，想要从她们嘴里撬出点更有用的信息。
常吟风也是这么想的。
“好啊，输了还是真心话大冒险吗？”钟暾暗笑，好执着的学姐。
“行。”
钟暾回头，轻轻地拍拍程如箦的肩。“程小四，你加油。”
程如箦抿唇一笑，她抬眸看了看天色，点点头。
……
“学姐，选一个吧？”钟暾双手抱臂，看着常吟风似笑非笑。
“真……大冒险吧。”常吟风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一看操场人已寥寥，心如死灰地选了大冒险。
她一看见钟暾脸上顿时洋溢出灿烂的笑容，心里就咯噔一下，大感不妙。
“呐，这杯奶茶喝完吧。”
常吟风愣了愣，低头看只喝了两口的奶茶。没想到一记回旋镖扎在了自己身上，常吟风有苦难言。
“不对，赢家是小程妹妹啊，小程妹妹你说，你想让我做什么呀？”常吟风换上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眨巴着大眼睛看着程如箦，企图溜掉。
这女孩一看就温柔善良，相信她断断不会像身旁这个家伙这般狠心。
“噫……”钟暾听见小程妹妹四个字，浑身不适，她搓了搓胳膊。
“半杯就好了。”程如箦看着她，笑意真诚又柔和。
“……”
常吟风认命，端着奶茶吸了起来。
程如箦来文学社面试那晚，她还为着这女孩御姐音甜妹脸花痴了好一阵子呢……果然看人不能只看脸，小姑娘腹黑着呢。
“好了，可以了。”看她喝了几口，程如箦还是放过她了。“学姐还来吗？”
“不来了不来了，换个游戏吧。”常吟风放弃了。“第三轮我们……”
一滴略带温热的液体顺着常吟风的脸颊往下流淌，她愣了愣。
钟暾瞪大了眼，摸了摸额上的水痕。“下雨了？”
夏天的雨，来的总是很快的。此时已是夏末，但是豆大的雨点还是顷刻间密集起来，风也变大了。
大半人都没带伞，一窝蜂向着主席台跑去，站在主席台等雨停。
程如箦左手撑着伞，伞面微倾，轻压着裙摆的右臂已全部淋湿。
钟暾跟众人挥手道别，尤其是看着常吟风，促狭地笑了笑。“学姐也再见。”
两人走入雨幕中，世界一片模糊，只有伞下这一方空间很清晰。
“程小四，深藏不露嘛。”
“你不也是吗？”
“可惜啊可惜，本想看你表演的。”
“玩会儿飞花？”
“好啊。”
“输的人明天背200个单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