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儿看苕儿兴冲冲跑出去的背影,回来问:“苕儿做什么事情去,那么高兴。”
秦玉君和翠儿走回自己的屋子,“她是个闲不住的,我让她出去转转。”
翠儿疑惑,不过也没多问,只是见日渐消瘦的姑娘,也有些心疼,“奶奶这些日子日日到太太房里服侍,却不得四姑娘的一句好,反而累得自己都瘦了。”
秦玉君除了觉得有些疲惫,其他倒还好,想起今日听见三太太说的梦话,不由心中升起几分思量,这几日去得还是很值得的。
细细想来,三太太和大老爷确实古怪,么三太太对三老爷并不热切,每每去大房,她却总是精心打扮,那日自己看到的人的分明就是她和大老爷。
只是没想到,孙庆宗竟然是大老爷的儿子,这件事三老爷知道吗。
又想到那个总是看似无害,在关键时候,总是在引导自己些什么的二姑娘,难道,连二姑娘都知道三太太和大老爷的事情吗,常年阴森晦暗的公爹,当真不知道吗。
自己上辈子真是愚钝,孙府这些事情,处处透着古怪,她却什么都不知道。
秦玉君揉着头,身子疲乏,还是打起精神吩咐翠儿:
“翠儿,你明日开始要多去看看红儿那里,毕竟是三房第一个孩子,最近事多,婆母又病了难免顾不上她。”
翠儿正在摆饭,闻言回头,看见奶奶檀口微微泛白,显得病弱,像一株病芙蓉
她上前把手放到奶奶额头,还好没发烧:“奶奶,你脸色很不好,莫不是生病了,不若明日向王妈妈告假,请郎中来看看吧,红儿那样的人何必费心,她自己个可小心得很。”
秦玉君莹白的手指从太阳穴上放下来,她除了觉得有些疲惫,其他还好。
她摇摇头,“我没事,只是看着气血弱些而已,精神还好。”
秦玉君担心柳儿要趁乱生事了,上辈红儿的孩子就是这个时候没了的,上辈子她没去武安侯府,其他人从武安侯府回来都三缄其口,周氏也生病了,只是却没让她去侍疾。
但是,红儿的孩子正是在周氏生病期间没的,如今她每日去知和院,柳儿和四姑娘形成了同一阵线。
柳儿要利用红儿来对付自己,比上辈子更容易。这辈子已经有很多事不一样了。
起码那个该来的孩子没来,而她上辈子没去的武安侯府,这辈子去了。
柳儿三番五次暗害,加上上辈子的那些仇,她无论如何不能再做泥菩萨,任由她对自己任意陷害。
她对翠儿解释:“如今太太生病,柳儿和四姑娘又粘在一起,我怕她在这个时候,拿红儿肚子里的孩子害咱们,我们是有苦说不出来的。”
“您是说,要我去盯着红儿。”
“是,也不是,柳儿想害咱们无非从六少爷或者红儿的肚子着手,六爷那边无非和上次一样,剩下就是红儿,看着红儿,柳儿要做什么自然也就知道了。”
翠儿却觉得柳儿会从四姑娘处着手:“柳儿如今俨然是四姑娘金桂苑里的人,奴婢怕她是通过四姑娘来害您。”
上辈子,红儿的孩子就是最近没了的,她不知道红儿的孩子怎么没的,可是必然和柳儿逃不了关系,金瑶、紫瑶从中推波助澜,红儿的孩子如何也保不住。
柳儿的目的从来不是四姑娘,她对自己的恶意只是来源于孙庆宗。
又因为孙庆宗,她要对付的目标,永远都只会是她这个六奶奶,还有红儿和金瑶、紫瑶这些孙庆宗的姬妾。
秦玉君又说:“红儿现在是四面楚歌,她肚子保不住,接下来就轮到素尘苑倒霉了。”
多亏有前世的记忆,秦玉君才看清了如今的局势。
没想柳儿还有这样的谋算,现在想来,上辈子红儿红儿失去孩子,柳儿联合红儿和金瑶、紫瑶,将她踩得死死的,之后,柳儿暗中怂恿,红儿和金瑶、紫瑶又斗得不可开交。
她自己坐山观虎斗,无论谁输谁赢,她深藏功与名,稳稳成为素尘苑真正的话事人,好一副莲藕心窍,用在后宅实在可惜。
“红儿之前背叛您,又屡次对您不恭敬,如今您却还要关心她肚子里的孩子,她那样的人不仅不会感恩,恐怕只会觉得您有害她的心思。”
“我并不是要她感恩,只不过在是看清了局势,帮她便是帮自己,他日若是帮她反而害了素尘苑,我自然调转矛头对付她,若是相安无事,自然最好。”
翠儿还是有些不明白,可如今的大姑娘有成算,再不是当初需要自己担心的六奶奶了,自己照做就是。
苕儿一路小跑,来到冬青洗衣裳的院子,已经是傍晚,天色都挂上了几抹墨色,其他人都已离开,只剩下冬青一个人。
而冬青的身旁还堆着小山一样高的衣服,冬青手里洗衣服的动作不停,一双手在水里,像孩子满月时染的红鸡蛋,奇异的红肿。
苕儿走到冬青身旁:“冬青姐姐,你为何任由她们欺负你也不反抗,明明之前你还为了冬竹姐姐和大夫人据理力争的,为何如今却这样……”
冬青苦笑,因为她强出头,惹怒了老太太和大姑娘,虽然孙家给他们五十两银子,却不愿意将他们放出去。
他们是家生子,没有主子开恩,绝对无法离开。
爹娘怪她和主家起冲突,连累了将要娶亲的哥哥,五十两是用姐姐的命换回来的。
爹娘却用姐姐的卖命钱,欢欢喜喜的准备给哥哥娶亲。
冬青不仅得罪了大姑娘、老太太,自己父母也责怪她,可是要是问她是不是后悔,她会说不。
“小苕儿,我反抗了”她眼神示意那一对小山高的脏衣服,“而反抗的下场就是这样。”
哒哒哒的捣衣声从冬青的手里响起,空旷的院子里仿佛有回声一样。
苕儿看得不忍心,她自己在孙府也过得不好,自己爹娘时不时还是受欺负,如今见冬青这样,很是同情。“冬青姐姐我帮你。”
说着坐到旁边的小木凳上,冬青不愿意麻烦别人,也怕给别人添麻烦。
她拉住苕儿的手:“小苕儿,姐姐领了你的好意,只是这是我的事情,你快回去了,免得六奶奶找你,到时再连累了你。”
苕儿不管,她挣开冬青的手,拿起棒槌开始洗衣服,“我们奶奶不一样”,苕儿看了看四周,确认没其他人,身子靠近冬青,小声说:“就是我们奶奶让我来找你的。”
冬青不明白,“六奶奶让你来找我?”她和六奶奶唯一的交集,便是那次因为姐姐的事情,可是六奶奶也没能救姐姐,她理解,六奶奶自身难保。
“嗯,奶奶说有事情想请你帮忙,不知你愿不愿意。”
苕儿满眼期待的看着冬青,真的很希望她能答应。
“我?帮忙,我能做什么。”冬青有些警惕。
苕儿说:“我们奶奶说,想请你最近去去柳儿的院子。”
冬青和柳儿都是家生子,两人是认识的,只是柳儿在孙府混得好,在下人中也得脸,虽然是三房的,可比她有体面多了。
冬青还是不大懂六奶奶的意思:“去见见柳儿?然后呢?”
苕儿挠了挠头:“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奶奶就说了那么多。”
“哦,对了,奶奶说事成之后,愿意为你取来身契放你出府。”
冬青头一回听见这么不清不楚的吩咐,或者是说帮忙,她犹豫,身契她很想要,可是对于这位六奶奶的目的,她不确定。
似乎见她犹豫,苕儿又说:“冬青姐姐,我们奶奶说就猜到你肯定会犹豫,她让我告诉你,她对你没有恶意,若是你不愿意也就算了。”
苕儿隐隐猜到了奶奶要做什么,她当然不会告诉冬青。
毕竟她很讨厌柳儿,柳儿害奶奶和自己被抽鞭子,她又怂恿四姑娘来折辱奶奶,奶奶那样好的人,不争不抢的,她为什么害奶奶。
苕儿虽然不知道具体怎么做,但是让冬青去见几次柳儿一定是为了赶走柳儿。
苕儿猜到了用意,只是要是冬青不答应,可怎么办呢,她要如何才能让冬青答应。
她正想再劝冬青,冬青这时却像是下定了决心:“六奶奶真能帮我拿到身契?”
“奶奶说能,但是需要等些时间,如果你不同意,也不勉强。”
“好,我同意。”冬青想,她倒要看看这位自身难保的六奶奶要做什么。
隔了几日,冬青用自己的私房钱,请人买了桂花油,来到柳儿的屋子。
柳儿见是被发配到前院洗衣服的冬青,显然有些惊讶,不过很快就摆起了主人范儿,“开来坐,多日不见你了,听说你不在大太太院子里办差了?”
冬竹的事情全府上下,不知道的怕也没几个,柳儿怎会不知道,现在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冬青尴尬的笑了笑:“柳儿姐姐也知道,我家如今是不成了,都怪我,当初太冲动,我们这一波人里,还是柳儿姐姐最好,如今在三房得脸。”
柳儿见昔日比自己过得好的冬青落难,又听的冬青奉承,心情很好。
当初冬竹和冬青因为长相清秀,身形匀称,被派去大房当差,她因为长相不佳,被分到三房。
三房三老爷是庶出,怎么比得上袭了爵位的大老爷,她心中不知道多少不平,也只能自己吞下。
没想到才不过几年,她成为素尘院鼎鼎的脸的丫鬟,也算除了主子们,在三房下人里,她也算得说一不二。
冬竹和冬青两姐妹呢,如今一个成了一把黄土,一个成了最下等的粗使丫鬟,真正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一种优越感瞬间让柳儿的背脊挺了起来,“冬青你也别灰心,往后等主子们消气了,会好的。”
“哎,经此一事,我是学乖了的,以前我那性子,确实得罪了许多人,咱们一齐长大的,我们三个当年还一起捡过桂花,一同做过桂花油。
我记得当年柳儿姐姐最喜欢桂花了,这是我自己特意做的桂花油,还望柳儿姐姐看在从小长大的情分上,不要和我生疏了。”
柳儿明白,冬青这是想走自己的门路呢,可是冬青是得罪了大姑娘的,她如何敢和大姑娘对着干。
只是被人奉承,尤其是昔日过得比自己的好的人奉承,这感觉就像被人捏到了最舒服的那根经脉,令人舒爽加倍。
柳儿收下了那盒价值不菲的桂花油,这季节哪里来的桂花呢,却既没有明确的拒绝,也没有明确的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