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周可盈的催促下,秦天随意洗了把脸,飞速擦了点护肤品,包也忘记背,就离开了酒店房间,一路走一路焦急地翻找国内用的打车软件。
起初她打算来接的,但又说距离不近,一来一回浪费时间,干脆叫他自己来。
于是坐在这并不稳当的出租车上穿越了半个北京城,终于在杏石口桥下了高架。
忐忑冲淡了对于老友相见的期待值,他还没想好等会儿的对话该如何起头,否定了无数种方案后,也考虑过只字不提,但也担心这样选择以后会后悔。
风尘仆仆地赶到她山脚下最深处的家,之前他来过不止一次。这也是他能在party上一眼认出她父亲的原因。
“饭很快就好,你先坐会儿。”周可盈把他拉到沙发的另一端,招呼他坐下,然后继续看电视里的历史类答题节目,她那专注的样子,就好像自己也是名选手一样。
秦天没心思看这个,而是漫无目的环视四周,这带了点复古氛围,装饰华丽的家里,放了几个不合时宜的毛绒玩具。
“你最近入坑jelly cat了吗?”他用这无关紧要的话做铺垫。
“对啊。”她不觉得奇怪,回了头骄傲地看了看坐在沙发上的几位,“可爱吧?”
“你是不是谈恋爱了?”秦天印象深刻,她刚来美国留学时甚至一个行李箱都没装满,这种一切从简的人,怎么会搞一屋子这些玩意儿?性情变化的背后必然有原因。
她的视线再次从那节目中移开,晃来晃去,就是没有直视他,“没有啊,有什么动向我会不告诉你吗?”
动向?他突然想到上次游戏里那个补位的小哥。
“没有吗?你新学校的那个同学呢?”秦天怕她装傻,特地补充,“就是和我们一起打LOL的。”
“没有啊。”周可盈真不是故意瞒他,她自己都搞不清这关系该如何形容最合适。
还好这时华姨来救场,过来喊了句“开饭了!”
周可盈的愁容瞬间消散,一脸明媚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又拉上他去餐厅,边走边说:“这个大黄鱼,我让华姨按你们那边的方法做的。海鲜凉了没法吃,你尝尝味儿对不对啊。”
事实上华姨刚才只说了句,在网上看到一个浙江美食博主发的视频,做法和她老家略有不同,拿来给她看了两眼,问她要不要尝试一下?
周可盈看了刚出锅的黄澄澄的鱼,又扫了眼文案:浙江人从小吃到大的家烧。
这菜在周建宇喜欢的那家馆子似乎也吃过,只是在家里吃的感觉一定不一样,她矫情地这样想,至少安舒从小吃到大的,一定有家里的味道。
想到这儿,她毫不犹豫就答应了。顺便告诉她等会儿来的客人就是那里的,应该会喜欢。
秦天见她专心致志坐在餐桌前等饭,隔着玻璃门认认真真望向厨房的方向,有点哭笑不得,她根本没问秦天有什么事要和她说,这人似乎永远活在自己的节奏里,轻重缓急一律按照自己的喜好排序,与自己无关的事一律往后稍稍。
在很多人看来,这种行为极不成熟。但秦天从不这样认为,这种不成熟的心态,似乎也来之不易。能心无旁骛地看准自己的目标,不习惯也不需要在意任何人的眼光和杂音,怎么不算是一种幸运?
于是大黄鱼端上来,他就遵照她的提议,夹了一筷子送进嘴里。
在她和华姨的期待中告诉她们:“这不错,还没回家,就已经尝到了这个味道。”
华姨很满意,立刻拆了围裙冒出一句:“你们慢慢吃,有事喊我,我去楼上搞卫生。”
周可盈还想说句卫生不用急,可以下午慢慢搞,华姨已经一溜烟上楼了。
她笑着叹了口气,大概是华姨不知道秦天喜欢男生,以为是她的约会对象,误会了。
但华姨跑得太突然,留下强迫症犯了的她,非要把刚才华姨告诉她的话说完:“刚刚华姨说,现在是什么禁渔期。这样的鱼不是很好买。我听过这种说法,大概是从鱼鳞还是鱼鳍看出来的,你们本地人会看吗?”
秦天又是一愣,说他当然不会看,他只会吃。况且周可盈的厨艺,最多烤个速冻比萨,竟然也开始研究这些,难道又是因为上次打游戏的那位?
于是多问了句:“这些是谁给你讲的?”
“我爸呀,他喜欢一家浙菜,去了就没事讲讲。”话音落地,她见秦天的眼神变了变,刚才还是一脸随意地享受美食,这会儿忽然装了几层惊讶,筷子也被他缓缓放到盘子一侧。
她没注意到这些,还盯着桌上的另一盘海鲜解释:“这个刀鱼也有说法,镇江到江阴段的最好,好像是因为产子的原因。但咱俩吃的这盘,应该就是养殖的......”
秦天不像她,在饮食上有些有的没的讲究,比起吃的鱼,他也只对钓的“鱼”感兴趣。而她的话中另一个关键词,倒是更能引起他的警觉。
她主动提到了她的父亲,这也是他火急火燎跑来香山的原因之一。
“你觉得你爸爸......你俩现在关系怎么样?”秦天没搭她的茬,突兀地给话题来了个急转弯。
“什么怎么样?”
话题被拦腰截断,她茫然地抬起头看他,确认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怎么会突然被问这个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换作以前,她会坚定地回答不怎么样,但这个夏天发生的事,让她此时犹犹豫豫地到处乱看,餐厅门没关,她就一路向外望去,远处客厅的楼梯扶手映入眼帘。
“你俩关系好吗?”秦天硬着头皮补充。
气氛继续凝固,秦天开始后悔,这话题是不是起的太高了,好像也没法往他要说的事情上引。正想换个问法,周可盈自己开口了。
“比以前好。”
秦天见她语气轻松,结合她昨晚开的叫他看着爸爸的玩笑,只当她早就跟当年骂过几句,后来绝口不提的爸爸和好了,许是也并不介意。
只是周可盈回答完,才反应出秦天接下来,似乎会有重头戏,“怎么突然问这个?昨晚发生了什么吗?他怎么你了?”
这些都是她的推测,作为数学专业的学生加悬疑小说爱好者,顺着逻辑联想再正常不过。
秦天听到最后一句,也有了自己的猜测,他怎么他了?这问法有点微妙,极大可能是她早就知道了。
“你知道的吧,你爸和我一样......”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我爸怎么可能和你一样啊?”周可盈见他没和她告状,心想大抵是没什么事,闲聊而已,只顾望着这张细腻柔和的脸嗤笑,提到浙江菜,又提了她爸,她脑中刚刚重映完回国那天在那餐厅附近,周建宇维护周维,后续又把缺德舅舅处理明白的前因后果。
他秦天可不一样,几次和前男友吵架,都是她和龙佳昱去手撕渣男的,于是义正言辞说了句:“我爸多1啊。我爸0不了一点儿。”
秦天心中石头落地,这是知道了。
因为他很久以来,不敢告诉传统观念很重的爸爸自己是同性恋,不能为他传宗接代,所以选择了隐瞒。另一方面他认为性取向是隐私,即便是最近的亲人,也可以什么都不说。
既然周可盈知道,他就可以毫无顾忌地说出昨晚的事情经过。
本想多问一句,叔叔什么时候和你出柜的,但这不是重点,暂时跳过。
“我也觉得周叔很1。”障碍解除,接下来的内容就去了另一个层面,变成姐妹之间的吐槽大会。
他用筷子戳了黄鱼汤底里的年糕,浸得挺入味,口感软糯带着米香,心理作用让他坚信,这和刚才战战兢兢时的口感不同。
“我和你讲小周总,昨晚有个死绿茶,勾引你爸。”他压低声音,生怕华姨突然闯进来。
“什么?”难道她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
“一开始呢,他装作要请教什么金融问题,坐到你爸旁边去了,好像聊得还可以。不过最开始我是不在的,也是听我朋友讲的......”
秦天想尽量说的完整,让周可盈判定需不需要出手干预,然而她似乎等不及了,深呼吸后言简意赅说了句:“讲重点。他们是一起离开的吗?”
“那倒不是,这个我一直在盯的。”秦天认真回答,“我是看到你爸爸先走了,你爸爸没有呆到很晚。”
“是的。他作息和我差不多。”周可盈依旧保留着小时候一起生活的那点记忆,喜欢睡懒觉的是周文韬,爸爸有时会去买早点,有时会看看报纸或新闻,总之没有赖床这个选项。
“不过他也太不小心了。”周可盈继续说着,翻白眼的同时不住摇头,“很多他的同事朋友,根本不敢到外面吃大餐的,更别说喝酒去KTV了。也不知道小心点,哪天被小姐仙人跳了都不知道......哎,你们局上没有小姐吧?”
她又想起那张照片。
“对啊,没有。”秦天只顾把她从偏离的地方拉回来,情急之下,比较直接,“哎呀,这个不用担心,昨晚在场的都是自己人,别说小姐,直男都没有。”
“直男都没有?”周可盈只觉得瞳孔地震,心里也在地震,“我爸?”